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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六听董氏如此说，又听外边似有女子笑声越来越近，只好朝母亲和舅母各作了个揖，看着董氏说：“三舅母辛苦！那孩儿去了……女客们娇贵，各有脾气，可别让闹出什么事来！”
董氏笑着挥挥手，魏氏则瞪着小儿子道：“又说怪话，今儿是你外祖母寿辰日，八十高寿，大家都是赶着来沾带喜气的，能出什么事？快去罢！”
看着儿子退下，从侧门快步离开，魏氏这才走到椅子上坐下，接了董氏递过来的茶盏喝一口，先夸了句好茶，又叹气对董氏说道：
“打量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呢，这小六儿着实不让我省心！邀了贾家九姑娘来赴宴，原是为着她好，小六儿却急上了，这几日茶饭不思，坐卧不安的，求了我好几次，可我哪敢与侯爷去提这事？以前一班七八个公子哥儿玩在一处，也常来我们府里打球吃酒，只道都是一样的男孩儿，谁知里头冒出个姑娘，还是贾家小姐？侯爷当时就不高兴，把小六儿大骂一通，明里是责怪自家孩儿，怕万一生出什么事来，不好与贾家交待。侯爷虽是军伍出身，却最不喜不守规矩任性妄为的女孩，贾家失势偶尔帮扶一把他倒没话说，可若是想结亲，却是难得很哪！”
董氏听过沈六的求告，看得出他对贾素素是一片真心，有心相助成其好事，见着二姑奶奶如此说，暗地里便松了劲儿，她深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重要，尤其是世家子弟，半点马虎不得，沈六父母双全，婚事用不着她这个做舅母的操心，她只有从旁建言几句的份，若说得不好听，指不定还会被责怪。
右左贾素素是个出挑的人儿，撇开家世不论，相貌人品样样拔尖，又勤谨又温柔亲善，董氏在病中接触素素无数次，诊脉、问话、检视病况，年纪青青的姑娘，行动稳重婉约，言语轻柔却半点不含糊，便是眼神，也是端庄温暖让人见之安心，哪有二姑奶奶说的那样任性妄为？
真金不怕火炼，好姑娘总不会被埋没，一次两次在人前走动，有眼光的自然看得出来，不求高门大户，四品、五品官家的公子哥儿总能抓到一个，毕竟素素先前家世也显赫来着，不能委屈了她。安平侯府几代勋贵，门风严谨，娶媳择婿都是极认真严格的，外甥沈六虽钟情素素，却怕是没有这个福份，董氏看着一脸横肉，四平八稳坐满整张太师椅的安平侯夫人，暗叹口气，打消了劝说的念头。
二人喝了几杯茶，董氏让婆子进来收拾起刚才整理到一半的礼单册子，正要同二姑奶奶走去往垂花门会同魏大太太、魏二太太接迎人客，却见大丫头茶香领着管家走进来，也不及行礼，管家抹了把额上的汗对董氏道：
“回三太太：前头来了大贵人！三老爷请太太到前院去相商，说是需得另做些要紧的安排！”
董氏怔了一下：“什么大贵人？再贵也贵不过王府的王爷、王妃们，难不成……”
她面色一变，神情又惊又喜，和魏氏对视一眼，魏氏忙催道：“三弟妹快去罢，这边女眷我帮着瞧看便是！”
董氏也多说客气话，起身带了随侍的婆子丫环们跟着管家匆匆离开。
安平侯夫人去到垂花门边，刚好看到魏大太太、怀仁伯夫人粟氏笑盈盈地从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扶下来一对衣装富华的母女，那对母女甫下车站稳，未及和主妇寒喧毕，立刻便有边上先到的女眷们围了上去，热热闹闹地打着招呼，讨好奉承声不绝于耳，魏氏自是认得她们，那位显出富态的中年女人便是宫里秦贵妃的母亲，秦贵妃的父亲秦实才升了三品官，秦夫人如今也是品阶不低的诰命夫人，而秦夫人身边那位姿容绝世的小美人儿是秦贵妃的嫡亲妹妹秦倩玉。
秦家马车驶离，后头又来了一辆大马车，魏二太太迎下大小三个盛装女子，同样的花团锦簇、钗环明艳，却是清平侯家的女眷到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态度
第六十八章态度
孟氏和素素来得很是时候，人客多被魏大太太迎入内堂安坐，垂花门边正在下车的只有两三家一般官宦眷属，年长面相亲善的中年女客带着几位十五六表情羞怯的小女孩与贾家姑嫂打了个照面，大家只相互点个头笑一笑，不相识的，主人家未引见，不好多说话。
贾家的清油马车大得出奇，外表简约毫无装饰，但一眼看去却是庄重大气，说不出的考究，识货的才会知道那车板材质如何贵重，便是那雕着各种瑞兽和奇异花纹的四面车板也足够人仰着头看一阵子的。
魏二太太张氏笑脸迎人，却是站着不动，安平侯夫人魏氏越过众人，几步便走上去，笑着拉了素素的手，亲切地说道：
“终是来了，等你们好久了呢，快进去喝杯热茶罢！”
魏二太太不知道那马车的来历，安平侯夫人却再清楚不过：那是安国公生前用的马车，造车的金钢木坚固如铁，产于南国，十分稀有，听说是先帝所赠，虽然这马车外表朴实无华，但它的制式、长宽尺度与王辇相差无几，是经皇上准许的！贾家被抄家，这样只有朝廷重臣才能用的马车定会被查封，如今也被皇上赏赐回来，可想而知，皇上对贾家是什么样的态度！
进入女眷们围坐饮茶的内堂花厅，孟氏和素素在车上论及的场面果然发生了：所有的贵妇小姐们几乎在同时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朝姑嫂俩射过来，孟氏今日虽刻意打扮得明**人，仍不免有点瑟缩，素素笑了笑，挽了孟氏的手，迎着那片各有所思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抬起下巴，跟随在魏氏身后昂然往内厅走去，直走到指给她们的位置上缓缓坐下，即有一位伶俐的俏丫头端了热茶上来，朝她们福了一福，声音清脆地笑着说：
“我们三太太尚在前院说些事，一会就过来了，请贾六奶奶、九姑娘稍坐歇会，先用些茶点吧！”
那边魏大太太粟氏早得了安平侯夫人魏氏的提点，忙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孟氏和素素落了晚辈，双双站起身行礼，魏大太太一个一个扶着坐下，亲自捧了茶送到孟氏和素素手上，又对董氏派来的两个丫头嗔怪道：
“这丫头，合着只有你们太太会待客，我和二太太就是哑巴不会说话的？九姑娘还非得等你们太太来才肯安心吃茶？岂有此理！”
周围众夫人听着这话虽则敲打人，实则诙谐有趣，都不禁笑了起来，两名丫头红着脸行了礼退下。
魏大太太又招一招手，即有两名衣饰富丽的年轻女子走来，魏大太太对素素说道：
“以前应是见过认识的，这是我们家四姑娘温和，这是五姑娘温婉，你们小姑娘家说说话儿，我再往外边瞧瞧，一会儿老太太那边好了，咱们便过去拜寿，先讨她一个好意头，吃了寿酒，再进园子赏花！可好？”
她语气大方和霭，前前后后待客的态度毫无差别，众人都看在眼里，孟氏和魏大太太客气几句，即安心坐着喝茶。
素素连夜救治魏家两个生病的人，魏家人没有不知道她的，温和、温婉比素素小两岁，姐妹俩却是小人精，早打听得素素不但有医术，且是沈家六表哥看重的人，不能轻易得罪，于是两个活泼的小姑娘陪素素坐着，只管找些轻松逗趣的话题和素素论说，素素见小姐妹俩虽然饶舌，倒是率真可爱，乐得应和她们，三人说说笑笑，很是应景热闹。
孟氏先头还与三位姑娘说笑几句，喝了两杯茶后，便有与她相同辈份年纪的少奶奶走来搭讪，笑着将她请过另桌去坐，自有一班媳妇儿在一处家长里短地说着属于她们领域内的小闲话。
安平侯夫人帮着娘家招待客人，提点了怀仁伯夫人妥当安置好贾家姑嫂，她自己也巡走在左右厅堂跟诰命夫人们应酬一番，之后还得去往老太太那边，意料之外，今日来的客人特别多，有几家王府、郡王府女眷也要来，看来都图的老太太高寿，人人想来讨个好意头，王府女眷尊贵，自是要先延往老太太跟前去说会话，然后才会一起过来和这边的贵妇小姐们见个面，会不会久待，那要看贵人的意思。
东边花窗下的软榻席位上，坐着秦氏母女和清平侯夫人母女三人，洪氏今天带来小女儿十三岁的许七娘，并外甥女梁迎春，也不知是魏家太太们探听到了什么消息，特意将她们合在一处坐，还是两家本就有意如此，自然而然坐到一起来的。
洪氏和秦夫人言语投机，秦倩玉和许八娘、梁迎春也有说有笑，正其乐融融之际，吃惊地看到装束淡雅，却通身隐有光华的贾素素和衣饰华丽的孟氏在安平侯夫人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当下一桌子人除了看得不太明白的许八娘，个个都收敛了笑容，梁迎春抿起嘴儿，秦倩玉则满脸倨傲不屑。
及至素素那一桌响起欢快的笑声，秦倩玉一双美丽幽深的双眸里似有簇簇火苗闪动。
她想起以前进宫，各自探望各自的姐姐，偶然相遇，贾素素看着她就像看一只小猫小狗，把个脸抬上了天，她主动行礼问候，贾素素答都懒得答，仿佛自己就是皇后一般！她去向姐姐告状，姐姐竟然也不能怎么样，用一种既无奈又可怜的神情对她说：忍着她吧，毕竟她姐姐是皇后！
真是老天有眼，如今贾皇后没了，自家姐姐眼看就要坐上那个位子，贾素素却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她还有什么好张狂的？
险些被灭门的平头贱民，没人要的破落户，皮真是厚的可以，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魏二太太巡行应酬至此，笑吟吟拿起茶壶为清平侯夫人和秦夫人斟茶，又将桌上精致的八攒果盒往几个女孩儿面前推了推，劝着道：
“姑娘们用些瓜仁果儿吧，这李肉干儿是北边盛城有名的盐津坊新鲜刚做出来，味道极好！”
梁迎春因只是陪着胆小的许八娘来，并不敢多说话，但她眼睛可没闲着，秦倩玉那双朝着素素喷火的美眸早被她看个真切，心里很是快意，故意夸张地抬头朝笑声越发欢畅、人越聚越多的素素那张桌子瞄望了一下，又回转来将果盒往秦倩玉面前挪动些许，微笑道：
“好歹吃一片果干儿罢，吵是吵些，咱们不理会她就是了！”
秦倩玉哼地冷笑一声，伸出嫩葱般的玉指拔弄两下果盒里的李果干儿，挑起眼角问魏二太太：
“府上老太太做寿，请来贺寿的应都是达官贵人，自是无限喜庆福乐，却为何要请她们来啊？难道不知道她家是破落户？这满堂锦绣，尽是诰命贵女衬托起来，瞧她们那寒碜倒霉相，能成什么事？碍人眼也就罢了，没的减了魏老太太的福份！”
话音不低，句句说得清晰无比，边上几桌的贵妇们都侧脸看了过来。
秦夫人觉察到贵妇们只是持着看热闹的态度，并无人因为秦倩玉一番话有共鸣之意，而她们边上坐着的媳妇姑娘们却有人目光中露出些许讥讽。
她忙暗地里拉了女儿一把，在这里轻侮素素可不理智，怀仁伯府今天办喜事，在场的多是有品秩的诰命夫人，个个为讨寿喜而来，就算是贵妃的妹妹，到底未曾出阁，广庭大众之下言语刻薄，给人难堪，不管什么理由，说出大天去都是失礼之事。
况且……她抬眼看看掩饰地端着茶喝的清平侯夫人，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