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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泪,以沉默-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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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鹰死亡。

    望着何心毅和谷鹰被抬上救护车时,方迟面如死水。她要保护的人,一个都保护不了。

    那么谢微时呢?她死灰一般的心中忽然扬起些微的火芒。

    燕市已经没有直飞福冈的航班了,她从釜山转机。天已经完全黑了,机翼上的灯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一闪。

    她一直盯着窗外的黑暗。

    那条毒蛇被洪锦城带走时,回头向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看他的口型,他仍然念了一句:

    e——du——a

    她又吃了一把a抑制剂,一直到心绪平静到好似一潭无风之水。

    她已经想明白了她要面对的是谁。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方迟能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肢体不停地在她身边挥舞,踌躇着,迟疑着,蠢蠢欲动着,屡屡有劲风袭向自己的心脏,却又倏然停下,只留下冰冷的金属气息侵袭着她身上敏感的伤口。

    她在门口捡到了史峥嵘要求谢微时戴上的通讯装置。史峥嵘自然不会允许谢微时一个人过来,但没有谢微时的讯息,也没有人胆敢贸然进入这个地方。病毒仍然掌控在眉间尺的手里,只要眉间尺不亲自灭杀病毒,就算把这个仓库炸成深坑,病毒也不会消失。

    但谢微时把那个黑色纽扣一样的通讯装置丢在了门口。

    眉间尺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置他于死地,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是把这个代表着最后一线生机的东西丢在了门口。

    他就没想过要反抗盛琰。

    手指底下,谢微时的心脏还在跳动,缓慢地跳动。时间在流逝着,还有多久,东十二区就要进入新的一天了?

    她慢慢地开了口:

    “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的吗?”

    身边冰凉的感觉消失了。

    她说:“有很多事情,我总是不敢放到一起去想。为什么眉间尺会在游戏之地注视着我?为什么眉间尺一直躲避我、却对guet充满恨意?为什么眉间尺一直没有avatar,在aanda的漏洞被修复许久之后,才以avatar的形态重新出现?而眉间尺有了自己的avatar,正是在善泽被害之后?为什么病毒爆发之后,witer能够那么快做出反应,把玫瑰送入aanda,还能准确无误地枪杀滕桦?

    “我第一不敢想你还活着,第二不敢想你已经被witer控制。但是一旦想了,所有的事情都通了。

    “一个没有静脉的人,怎么会有自己的avatar呢?所以guet修复了‘空之面孔’的漏洞之后,他就再也进不去aanda了。

    “善泽一直在研究静脉识别技术,但极少有人知道,他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自己做出了能被aanda识别的人造静脉。witer得知之后,就强取豪夺,拿到善泽的技术之后为眉间尺做了一套血液循环系统,眉间尺这才得到了属于自己的avatar。

    “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花费那么长时间去适应自己的avatar?哪怕是肢体有残缺的人也不用,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的身体仍然是完整的,幻肢的感觉能帮助他们迅速适应一个完整的avatar。

    “但眉间尺的身体,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身体了。”

    方迟缓缓抬起头,“说起盛琰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学什么东西都那么快,在aanda里面,他可以是火焰,是风沙,是飞鸟鱼虫,是一切的一切,但我就算尝试换一个非人类的avatar都觉得操作好困难。他还教过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限制在人类的躯壳里呢?aanda终究会变成一个意识的世界,你把自己想象成什么,那么你就是什么。”

    她说:“如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解脱了?”

    黑暗中的丛林开始整个儿地舞动,发出“哗——”“哗——”“哗——”的声响,伴随着他尖锐的笑声。

    方迟的心中不寒而栗,这一句诛心之说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也并不知晓。

    她在心里说:对不起,盛琰。

    她感觉到凉沁沁的金属手掌抚过她的面颊、脊背,她微微的瑟缩。那电子合成的声音变得温存起来,却有几分低落:“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这一声让她本来冷静的心口宛若刀割,竟是药物也控制不住。她咬紧了牙关,忍痛说:

    “你已经不是你了,我也不是我了。”

    话音刚落,一根金属肢体倏然将她卷起,她心口抖颤,痛苦不堪,听见那声音冷冷地说:“我还是我,你不是你了。”

    “解脱?”那金属的手掌摩擦过她的身体,“我现在的触觉不及过去的10%。我能感觉到你的皮肤,但对于我来说,是砂纸还是蚕丝没有差别。”他冷笑着说,“但是你啊,你和谢微时夜夜笙歌,开心得很是不是?”

    终于还是说开了,一句话便知道他心中的怨毒。方迟闭着眼睛,不说话,听见他又愤怒道:“你的命,是用我的命换回来的!十九局选择了保护你,放弃我,既然是你,我心甘情愿,但是我受不了你背叛我!你知不知道!”

    话说到最后,已经近乎悲愤的咆哮。

    方迟仍然闭着眼睛,只是低低地说:“如果当时我知道能换你好好活着,我就不回来了。”

    黑暗中的声音一静,抓着她的手掌忽然变得温柔,“那你来aanda中陪着我,好不好?我教你怎么变成风,变成火,变成飞鸟鱼虫,好不好?”

    方迟说:“好。”

    她紧闭着双眼,坐在金属的手掌中,面前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飞速地旋转,带起尖锐的气流。

    “盛琰——”地上的人颤动了一下,咳出一口血痰,“在witer对你用完刑之后,十九局才找到方迟。十九局一直在想办法营救你,他们也从来没有选择方迟而放弃你。”

    他说:“你以为方迟活得比你好吗?你要是有血液检测器,去分析一下她现在血液中的a抑制剂浓度有多高。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用药,她还能活多久?”

    那尖锐的呼啸声忽然停止了,黑暗中静默了许久,那声音突然尖叫起来:“谢微时!你骗我!你还在骗我!”

    那闪着电火光的鞭子又狠狠抽向地面的人,打在地面上发出爆裂般的响声。地上的人沉闷地“唔”了一声,便只听得到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你心疼他吗?”黑暗中的声音忽而问方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迟一言不发。一束白亮的光忽然打向她的面孔,只见她面色如水,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眶干干的。

    那金属的手掌沿着她的脸颊向她的头发中摸去,浓密的长发中,最终摸索到了她耳后那一条长长的伤疤。

    黑暗之中忽然寂静了。

    “盛琰——”谢微时吃力地又张开了口,“你写给国安部的关于虚拟毒~品和传染性病毒的报告,我没有看过,但这个话题,你,龙震和我讨论过很多次。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真的把它们做出来。”

    “‘冰裂’不是我做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冰冷的回答。

    “可是你想过于锐为什么能做出‘冰裂’吗?他虽然也是个少年天才,但他的能力,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黑暗报之以沉默。

    “witer黑到了那份报告。从那份报告中,他想明白了虚拟毒~品的原理,借助神经性药物讲给了于锐听,以致于于锐一直觉得,他是在梦中想到了这样的方案。

    “我第一次试图逆向‘冰裂’的时候,我发现它很像你的风格,却又不完全一样。如果我们不曾讨论虚拟毒~品,我不能那么快地破解‘冰裂’和‘蛹’。”

    谢微时说:“我们曾经在一个问题上争吵得很激烈——当我们预料到一种全新的‘恶’极有可能发生的话,我们是否应该抢在恶人之前实现它,并给予充分的警示?

    “我当时是反对的,因为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的是对抗‘恶’,而不是创造‘恶’。但是你说,等‘恶’已经产生,我们再来对抗时,就已经太晚了;创造‘恶’,本来就是一种制止‘恶’的过程,因为互联网发展到今日,已经厌恶重复。”

    “盛琰,你为了这个病毒准备了那么久,现在放出来,究竟是为了满足你作为眉间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权力感,还是为了你当初抵制‘恶’的初心?!你是因为国安部并不重视你那份报告、导致神经玫瑰得不到法律制裁的愤怒,还是因为想要唤醒所有人对网络安全的足够重视?!”

    一阵液体冲击器壁的激荡声。

    “几点了?”方迟忽然静静地问道。

    漆黑之中忽然亮起许多数字。

    23:47:15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过去,没有声音,却宛如巨大的洪流将他们吞没。太阳的边际线在地球的表面移动,黑暗像鲲鹏巨翅的阴影,缓缓扫过大陆与海洋。

    日历的跳转在一步一步地逼近180°经线,从俄罗斯的白令海峡到新西兰,随后便是澳大利亚,再到日本……

    呼噜噜噜噜——

    方迟忽然说:“盛琰,真的不让我最后看你一眼吗?”

    黑暗中泛起冷笑:“十九局的枪口,已经对准我了吗?”

    方迟静静地说:“不会。就算你不停止病毒,他们也会带你回家。如果我的……如果何心毅能够活下来,他会用最好的条件照顾你。一切都是witer的安排,没有人会恨你。”

    “那为什么是最后一眼?”

    “总有人要付出代价。”方迟缓慢地说,“说我威胁你也好,说我不自量力也好,我终究是要做尽一切能做的。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其实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谢微时——”她轻轻地唤,“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她突然伸手握紧了面前那根锋利的铁刺——

    “方迟!”谢微时什么也看不见,可他不知哪来的力量跃起来,向那声音的来处去抓她!

    可是只不过拂过一片衣角。

    方迟被金属的肢体卷了起来,黑暗之中,那么多根藤蔓都在舞动,一根根地收回来,像蚕茧一样地裹住方迟。

    方迟在所有肢体的中央,她感觉到无数冰凉的金属片在她身上蠕动,仿佛在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她忽然明白过来。

    是盛琰在拥抱她。是盛琰在寻找他金属肢体上一切最敏感的地方,去触碰她,去感觉她,去祈求她。

    那光亮了起来。她正对着盛琰。那双明亮而骄傲的眼睛,自负就如天上的日光。那样的嘴唇和鼻梁,她亲吻过无数遍的,现在轻轻吐出一个气泡。

    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一滴,又是一滴,最后连成涟涟的珠串。

    她倔强地紧抿嘴唇,沉默不语。

    盛琰竟然笑了起来。他的嘴唇动了动,但这一次没有声音。那无数冰冷的金属肢体在她身上软软地滑过,再次用力地将她拥紧,让她靠近他,隔着那透明而坚硬的有机玻璃,就像是他吻上了她一样。

    方迟感觉周身包裹的力量在松懈开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所有的数字都归结为零,隔离的有机玻璃墙瞬间滑落,那些嗡鸣的机器一刹那之间停歇了。

    令人恐惧的死寂。令人心寒的死寂。

    “盛琰!”方迟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叫声,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谢微时也半爬半拖地扑了过来,他疯狂地按亮那些已经关闭了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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