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谓是最后一票必然出事理论,他注意到那节课换了个胖乎乎的助教,看起来也就是个高年级的本科生。
那个助教瞄了他一整堂课,他觉得挺不自在,磨蹭着上传了作业,就提前走了。走到楼梯处,被胖子助教堵着了。
“小子诶,挺能耐的嘛。”
后来他知道,这个胖子助教名叫龙震,比他高两个年级。
那个事件以他帮龙震写了篇人工智能导论的万字论文了结。那篇论文让他在龙震手中吃了闷亏。龙震以取消那个女生的上机成绩要挟,逼得他把那个论文前前后后改了五遍,他自己写论文都没那么认真过。
后来据说龙震那篇论文得了90分。
室友女友的文科计算机得了90分。
龙震没有再联系过他。这事情就算彻底过去了。
到了下学期,他几乎彻底忘了龙震这个人。
室友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愈发的独来独往。
他选修了一门很冷门的中文系公共课:《语言学概论》。
那个寒假他看完了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以语言学为题材的小说《你一生的故事》,莫名地对里面提到的外星人“七肢桶”的文字和感知世界的方式产生了兴趣。
他在亲友和师长眼里,是一个理智而冷淡的医学生形象,但在内心,他有很多天真而无稽的幻想。
比如看完《你一生的故事》之后,他也试图让自己改变感知世界的方式。如书中所言,人类感知世界是线性的,有顺序和因果的。体现在语言文字上,人们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但对于“七肢桶”来说,他们感知世界是一个整体,过去、现在、未来于他们也是一个整体。这种对于整个世界、整个时间的洞悉让他深深着迷,于是尝试着训练自己。
他练习写字,一整句话,他打碎笔画顺序,首先大开大合地画出横撇竖捺,然后点缀细部,完成书写。他查看时间,除去脑中的思考过程,书写本身能够节约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时间。
一开始非常痛苦。渐渐熟练之后,他便把字正着写改为倒着写。写字于他而言,就像画画一样,小时候老师教的笔画顺序在他这里土崩瓦解。
《语言学概论》的第二节课上,他依然坐在教室后排不会径直落入讲课老师视野中的方位,静默地听,绘画一样地记。忽然,他的笔记本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抽走。他回头,看见那个久违了的胖子翻着他的笔记,哼哼着说:
“小子诶,挺能耐的嘛。”
胖子露出有些惊艳的表情:“怎么练出来的这本事?”
他没理胖子。没想到课间休息期间,胖子干脆收拾了教材和包,坐他旁边来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一个桌儿。这么冷门的课都能碰上,哥们儿,咱们很有缘哪。”
胖子笑嘻嘻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上学期压榨他的事儿。
他问:“你怎么也选这个课?”
胖子朝旁边的人努了努嘴,“陪室友。”
谢微时这才注意到,龙震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长得高大帅气,笑容十分明朗,正在和站在一旁的女同学交谈。
“他叫盛琰,我一个班一个宿舍的。桃花特别多,咱们不用理他。”
龙震也是特德·姜的书迷,尤其喜欢《你一生的故事》。两个人聊起来,竟发现共同的兴趣点不少。后来盛琰也加入,三个人上完课之后意犹未尽,又出去找了个饭馆吃饭,一直聊到晚上宿舍锁门的点儿。
盛琰的风格和龙震的嘻嘻哈哈不同,盛琰脑子里总是在想着一些很深刻的东西。相比于他的平静,盛琰更多愤世嫉俗的情绪,他总能尖锐地看到事物的阴暗面,并进行猛烈的抨击。这和他阳光开朗的外貌形成巨大的反差,但这或许是最吸引女孩子的地方。
“我不相信亚当斯密的什么自由市场理论,凯恩斯起码清醒一些——起码在网络安全这个领域是这样。”盛琰同时还在修经济学的课程,喝了点啤酒,聊起来便滔滔不绝,“现在的网络安全领域就是一个乱世,没有谁真正有信仰。什么黑帽子白帽子灰帽子,支配他们的都是利益,绝对的利益。但事实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赢得更多,绝对的自由主义一定会毁了这个世界!国家权力必须尽快介入!”
现在想来,盛琰那时候的思想,已经决定了他支持十九局的成立,并充满热忱地加入其中。
“你问我为什么会选《语言学概论》这门课?很简单。未来的世界是信息的世界,编程的语言是信息世界通用的语言。但大多数会编程的人都仅仅是会编程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语言——语言,你们刚才在讨论《你一生的故事》,应该明白我说的语言是什么意思?
“我也学编程,但我不是他们那种‘码农’。我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我研究编程作为一种语言的本质和力量。语言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它甚至有‘创世’的能力。仓颉造字,有鬼夜哭,这不是说着玩的。看看远古时代的那些大祭司,他们是掌握语言文字的人,也拥有最高的权力和地位。在未来,你掌握编程语言的规律和精髓,你就是那时候的大祭司。”
燕大从来以思想自由著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又以大三的学生为甚。因为那时候的少年,已经经过了三年自由精神的洗礼,汲取了三年各种领域丰厚的知识。他们不像刚进来的学生那般懵懂、好奇,又不像大四的学生那般开始接触社会的真实,所以他们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憧憬一切、粪土一切。
那个盛琰,正是像这样的骄傲。
在creeper的幽灵前面,谢微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per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句回答呢?ade是德语,带有“永别”的意思。想必是他刚才一句“永别了”,激活了creeper的回复。
他是以盛琰的avatar,激活了这句回复。
为什么是这一句呢?
能说明什么呢?
他想起来,龙震无意中提到过,这样骄傲的盛琰,也是有一位十分崇拜的精神导师的。盛琰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但他和龙震之间,一定是聊过许多的。
否则,龙震怎么会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
他的手掌握紧着,有一丝丝的颤抖。
per的幽灵依然在那里摇晃,滑稽可笑地顶着一个葫芦,永远都充满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一如初见。
他张了张嘴,终于又吐出三个字:
“眉间尺。”
“哈哈哈哈……那首奇怪的歌!”
“什么歌?怎么唱?”他紧迫地问。
per清了清嗓子,唱道: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爱一头颅兮血乎呜呼!
“血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谢微时退出了maandala。方迟还在熟睡,他看了一下时间,蹑手蹑脚地拿了钥匙出门。
他迫切需要再去确认一件事情。
深夜的大道车辆稀疏,道路两旁的高树衬映着整齐的灯光。这个夜晚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然而谢微时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出租车行驶了十来分钟,到达旧城和新城的交界处。那儿有一栋高层居民楼,谢微时知道盛琰一家曾经住在这里。盛琰去世之后,他的父母无法承受这种伤痛,便双双搬走,但把这个房子作为回忆留了下来。
他拿出钥匙,进了房子。这把钥匙是在盛琰去世后他设法配的,那时候他怀疑盛琰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背后很可能有wither作祟,于是潜入他的房子查探过。
房子中的布置整齐而妥帖,仍然是他半年前来时的模样,只是所有地方都积了更多的灰尘。灰尘均匀而完整,起码证明这半年来,没有任何人来过。
谢微时走进盛琰的房间,房中的书柜上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网络安全、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各个专业方面的书籍。他的目标不是这些。
各个柜子里细细搜寻了一遍,他掀开床板,果然看见床底下有四个陈旧的箱子。扑掉上面的灰尘,他将盖子一个个打开——都是盛琰学生时期的书,他轻轻松了口气。
大学时期的书占了两个箱子,从书名上可以看出盛琰当时涉猎的广泛。拿掉表面的几层书之后,他看到了一套几乎被被翻烂的书:
《野草》《呐喊》《彷徨》《坟》《华盖集》……
所有书上都有用荧光笔做出的记号,有一篇章,甚至全文都被画了高亮:
我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陨颠。……
……离开!……
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
谢微时读不下去了……是他吗?那天空中的语句,那邮件和帖子末尾的签名……是他吗?
那被一段一段凿碎四肢的身体,那被掏出心肺、肝脾后血淋淋的躯壳……是他吗?
眉间尺,眉间尺,是《铸剑》之中,那个用仅剩下的头颅,向仇敌报复以雪恨的眉间尺吗?
谢微时紧握着那一本书脊已经散了线的书,缓缓地蹲坐在了地上,四周灰尘腾起。
所以……所以……他的avatar的头颅可以360°旋转;所以他avatar的躯干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唯一的弱点只是双眼;所以他在注册maandala之后,要花那么长时间去适应自己新的avatar。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了身体!他只剩下了一个头颅!其余部分,都是神经义肢!
谢微时是学医的,知道以现在最尖端的医学技术,已经能够建立起人体循环系统,维持一颗头颅的生存。六年前龙震去世时技术就已经能够帮助心肺严重受伤的他建立起体外循环,替代心肺功能,更何况是六年后的今日?
只是这项技术目前仅仅在极少量的实验室中进行试验,需要极其严苛的实验条件,以及天价的维持费用,而且存活率和存活时间都极其低下……
真的是他吗……
不。这可能只是他牵强的联想。仅仅凭借creeper幽灵的几句没来由的回复,一些文字字句,就将眉间尺联系到已经死去的盛琰身上,这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
毕竟倘若眉间尺就是盛琰,又怎么会走向极端,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很多事情,他想不通。
他需要立即,立即去找十九局和史峥嵘确认这件事。盛琰的遗体当时究竟送回来了多少?冷泉烈士陵园中下葬的究竟是不是他完整的躯体?史峥嵘,他身为十九局的最高领导者,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