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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件给我。”她向他伸出手,决定换一个角度切入。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白色卡片,捏在了手里。方迟一眼瞥过去,见是他刷进图书馆的那张校友卡。她伸手去拿,却见他忽的将卡片举高,伸手一弹,卡片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门口角落处。
方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口罩之上的眼睛,有几分嘲讽的目光。
方迟这一下真想骂人。松开他手,她飞快地过去捡。然而那张卡片拿到手里,竟是正面反面一模一样,都是燕大校徽和使用说明!
是假的!
方迟恼怒,又被摆了一道。也是,他又怎么可能拿一张真的校友卡混进来做信息盗窃之事!
一抬头,这人已经推开身边墙上的老式玻璃窗,翻身跳了下去。
方迟不假思索,也紧跟着从窗子上跳了下去。
这面是图书馆的背阴面,对面是哲学楼。两栋楼之间绿树浓荫,一条穿廊上缠满了紫藤花,芬芳扑鼻。
窗口之下,四层有一个小小的观景天台突了出来,种满了光谱月季,正绽放着大团艳丽奔放的花朵。那人正正落在天台上,拨开那些满是尖刺的月季枝条,又向那穿廊上跳去。
方迟紧跟着他。落到天台上时重重一震,她忽然觉得耳后“嗡”的一下,头部仿佛着了一闷棒。
伤口。
那道伤仿佛总就好不了似的,总在关键时候成为她的绊脚石。她咬牙,追着那人继续往下跳。落在穿廊上的那一刹耳后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蒙上一层黑雾。
她脚下一滑。
下面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从穿廊上跌落,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接住她。
方迟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常年的训练让她身体动作的反应甚至快于头脑,抖出手中的曲别针链子,绞住了他的双手,又飞快地绕上了几圈,让他无论如何挣脱不得。方迟强忍疼痛,膝盖一顶将那人压在紫藤花廊壁上,从上到下摸索他衣服上的口袋。
“姑娘,我早说了我没有恶意,你这样就有点死缠烂打了。”他挣着手上的曲别针链子,强压着怒气说。“要么就爽快点,局子里见,这样用私刑是什么意思?”
方迟不搭理他。手指划过他的腰际,他结实的肌理透着热力。
“呵!”他怒了,一脚重重踢向方迟,方迟早有防备,抬腿避过,脚尖踹向他的膝弯,将他踹得单膝跪倒在地。一道长长的曲别针链子甩过来,勒紧了他的脖子。
“……”
但这一下方迟也没占到便宜,稍一用力,耳后脑子里又是猛一阵炸裂般的剧痛。方迟感觉到自己表情的扭曲,好在这人是背对着自己,并看不见她。
方迟仔细检查过他的衣服和裤子,口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u盘,也没有其他。
不应该啊。方迟微微皱眉。
一个人出门,总有一些离不开身的东西。
比如说,钱。
她更仔细地搜了一遍他的身体,连重要的可能藏匿东西的*部位也没放过。他的脸庞有些抽搐:
“适可而止啊,姑娘。”他说,隐忍着勃发的怒意,“我不打女人,但也是有条件的。”
方迟的双耳中嗡嗡作响,勉强能听到他说的话。她置若罔闻,摸索着他的皮带,终于在夹缝之中找到了一张visa信用卡。纯黑色,没有花纹,没有银联标志,是一张海外信用卡。
“还给我。”
语气忽的就冷沉下来,带了十足的威胁。
他很重视这张卡。方迟牵了牵嘴角,耳后的抽搐一般的疼痛都快让她控制不了表情了。但很明显,他还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活动。
这张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呢?他的秘密交易记录?卡片背后的签名?
方迟将卡片转过来——
他已经预料到她要做这样的动作,束缚在一起的双手紧抱成拳,转身横扫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再有任何的保留,带着呼呼的劲风击向她。方迟拽着那一大把曲别针避过他的力道,还一脚踹向他即将猛踢出来的腿,再一次压制住了他。收紧了束着他手腕和脖子的曲别针链,令他四肢都动弹不得。然而他这一拳势能太过强悍,方迟避开时并没能卸尽他的劲力,只觉得头颅偏侧时,耳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汩汩而下。
她强忍着头脑中袭来的晕眩感和眼前的模糊,低头努力看向手上翻过来的信用卡。
忽的,她的嘴唇仿佛被什么碰了一下。
她抬头,便见咫尺之外的这张脸——挡住了她落向信用卡的视线的脸。鹿一般的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湿润润的,微红而又灼热。她一时间恍惚,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目光又往下垂去,他却又凑上来——这次她看的真切——他吻了她的唇。隔着一层薄薄的消毒口罩的,但仍然感觉得到他唇上的温度,以及形状。
她脑中“轰”的一声,手上似乎捏不紧那张卡片。后退了两步,浑身一松倒了下去。
“喂!你——”
“不要查了——”她模模糊糊地说,隐约觉得有一只手摸上了她耳后的崩裂的伤口。然而残存的意识在飞快地流失,“这不是你能……”
一片漆黑中,她失去了知觉。
第13章 微时,微时(上)
“听说盛琰烈士的两条腿被切断冷藏空运了回来——”
“精神类疾病发病率在近几年快速攀升,与虚拟现实系统的渗透率呈现高度的相关性——”
“盛琰死亡全过程的直播在maandala中短暂的公开过——”
“我们神经玫瑰公司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精神医学、神经科学等领域的深度研究以及药品研发——”
“我怕小猫这孩子看了盛琰的那段录像崩溃掉——”
“神经玫瑰公司三年复合增长率120%——”
“哈哈哈哈哈哈——”
各种各样的声音飞快地在方迟的脑海中闪过,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仿佛有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缠住,她拼命挣扎,眼前的一片漆黑中浮现出一张人脸,没有面孔,却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相距逾尺,十分诡异地盯着她。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双手双脚也仿佛被绑缚了起来,她拼命地扭动,感觉那片黑暗像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猫!”“小猫!”
这声音响起,仿佛虚空中的一道梵铃,指引着她的方向。“啊……”她嘶哑地叫着,喉咙干涩,幸好那声音一直不停,牵引着她——
“小猫!”
她猛的一挣,破开黑暗,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炫目的白光,亮得她眯起了眼睛。
“醒了就好。”床边的人出了口长气。干燥的毛巾擦上她的额头,方迟才感觉在自己浑身都是汗水,就像泡在了水里一样。
“道明叔?……”方迟含混地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摸向耳后,已经被重新包扎上了。
“怎么搞的这是?剧烈震荡?好好地上个班你怎么就剧烈震荡了?”何心毅气愤地敲着病案报告。“还好有个男学生及时把你送过来,稍晚个两刻钟你怕是要在床上躺一辈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剧烈震荡’!”
“男学生?”她虚弱地问。
“我问你’剧烈震荡’,你就听到了’男学生’!”何心毅气得把病案往床上重重一拍,“你自己不把身体当回事,总要替你妈想想!就算你不替你妈着想,你也替我想想!你要是再出事,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方迟沉默。
过了好一会,何心毅也缓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只要方迟不想说,就算是严刑拷打也多问不出一个字。
“送我来的人有记下名字么?我也好去感谢人家。”方迟低声问道。
“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急救,确认你脱离危险了才走。”
“他怎么知道要把我送这里来?”
“用你手机的紧急联系人给我打了电话。”何心毅看了方迟一眼,“那孩子好像挺懂医的,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而且似乎很熟悉这家医院,电话里我没说我是谁,送到这里的时候直接点名找我,丁点时间没有耽搁。要不是我急着抢救,我会和他多聊几句,做得非常专业。”
方迟沉默不语,过了会,拿出手机,把紧急联系人“道明叔”删掉了。
“我之前给你设的,删了做什么?以后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对你不安全。”方迟低着头说。
“你这孩子!”何心毅失笑,“我这么大年纪了,哪还在乎安全不安全的。再说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方迟,哪有什么不安全!”
方迟没有说话。这个奇怪的人的事情,她并不想说给任何人听。那个人淡薄的呼吸仿佛还在她面前,有极浅的薄荷香气。
道明叔从医数十年,眼光应该不会错。这个人假如真如道明叔所说懂医,又对她耳后的伤口做了处理,那么很可能对她为什么会受这种伤有所怀疑。
假的校友卡,对燕大和这所燕大附属医院十分熟悉,知道道明叔这个人……如果说这些碎片一般的信息都是真实的话……
……
简陋的出租屋中,蓝白色的节能灯亮了起来。丁菲菲在maandala中玩了会游戏,又烦躁不安地把虚拟现实眼镜摘了下来。她还买不起全套的力反馈设备,玩里面的游戏也没多大意思。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狭巷中亮着昏黄的路灯,寥寥几个人在巷子里走动。
“砰——砰砰——”熟悉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她兴奋,却又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跳过去拉开门,冲来人嚷嚷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晚了好几个小时,我今晚都不能去上班了!”
谢微时低头进门。这间出租屋太矮小了,门框几乎擦着他的头顶。他有些不悦:“上什么班?你还要去那种地方上班?”
丁菲菲不高兴了:“你这人看我就没好的是吧?我换了家正规的,只跳舞不陪酒,你信不信啊!”
谢微时说:“伤都没好,跳什么舞?打电话说再养一个星期再去。”
丁菲菲哼了一声道:“早打了,老板娘很不高兴。都是因为你,荤抽那边的生意我做不成了,这边的工作眼看又要丢,你养我啊?”
谢微时不咸不淡地说:“自己有手有脚,人也不傻,还轮不上我养。”
丁菲菲说:“呸!”
一旁的凳子上搁着一个电磁炉,丁菲菲过去把锅盖揭开,鱼虾的鲜香顿时充斥了整个屋子。丁菲菲拿筷子搅了搅,埋怨道:“都怪你,来这么晚,面都糊了。”
谢微时过去看了眼,果然面把汤汁儿都吸收了,已经糊成了一坨一坨的。
“你怎么不先吃?”
丁菲菲拿了碗筷给他,又拿来两听冰镇啤酒和两块薄荷糖。啤酒她买的时候要了几块冰,现在只剩了些冰渣。她忿忿道:“等你嘛。说好给你过生日,一起吃饭的,谁知道你又上哪儿野去了。”
谢微时接过碗筷,“遇到点事儿,来晚了。”他倒是不挑食,用筷子撅了面坨往碗里盛。丁菲菲做菜卖相虽然不好,但是口味都是上佳的。丁菲菲又给他夹了几条鱼和几只虾。谢微时闻了闻:“很新鲜,哪里买的?”丁菲菲抬着鼻孔哼了一声,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