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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这样应对,看似答应了太后参政,实际并未交放半点实权,“商议”“有利社稷”“聆听教诲”等等词语,皆为限制及模棱两可的说法,也就是说十一娘可以将政务禀知,也可以听一听太后的见解,但是否采纳,那就得取决于太后的建议是否有利社稷了。
但无论如何,太后都不能干涉朝政。
而“脱簪待罪”的闹剧也只能上演一回,韦海池若动辄便擅闯朝堂,以此行为上演泼妇行径,用心昭然,朝臣们当然不会顺从,物议哄生,就算十一娘动用强势手段,把韦太后幽禁深宫,舆论也不会再谴责皇后不孝,毕竟社稷为重,朝堂总不能纵容一个泼妇闹得鸡犬不宁。
只韦海池豁出颜面大闹朝堂,又怎会因此模棱两可的说法便偃旗息鼓?只见她轻轻一摁眼角,似忍泪意,再听她口吻,越发温和:“皇后既要辅政,又得分心内闱事务,老身若还要求皇后日日问省,禀报要务,岂非不顾大局不尽人情?皇后不需专程来长安殿问询商议,老身也并无干涉政务之想,只望,皇后能许老身于紫宸殿中,偶尔召见政事堂官员,听禀政务,若察觉谬失,再与太子及皇后商议。”
那么谢饶平、韦元平等,便有机会直接面见太后,听其授令行事了!
贺湛恍悟,这才是韦太后目的。
韦海池又再逼进一步:“老身违抗圣令,又犯逾制之过,若太子、皇后曲解老身如此行为,乃别有居心,老身不敢请恕,太子、皇后依律惩治便罢。”
“太后是以社稷为重,又何罪之有?”十一娘示意迟儿,母子两个又再礼拜,称诺允同。
宣政殿前的闹剧终于得以收场,这回交锋,韦太后大获全胜。
回到紫宸殿,贺湛立即质疑:“五姐为何妥协?”
“依十四郎看来,韦太后真正目的若何?”
“就算维持现状,韦太后不能直接对党羽面授机宜,但通过任氏传话,仍能与党徒勾通,但今日她使出脱簪待罪这一杀手锏,逼迫五姐放宽限制,一来更加方便日后行动,再者,也是给予五姐下马威,让那些仍怀首鼠两端之徒明白,圣上离京,五姐便并非太后对手。”
十一娘颔首:“十四郎说得极是,不过今日韦海池显然不达目的不甘休,而她所求,亦并不算过度,休说冯继峥一系,便连杜渐知、陶葆仪,这些正统派甚至也保持缄默,足见他们并不反对韦海池对我稍有牵制,我并不认为他们居心不良。”
至此稍稍一顿,十一娘莞尔:“陶葆仪支持由我辅政,并非诚服后族近臣,只权衡利弊,认为只有让我辅政,更加利于改制贯彻实施,这是富国优民之基础,陶葆仪深明大义,可在不影响政务决策之下,他们也希望我能有所顾忌,否则万一我因握权柄,为所欲为,便可能兴生政乱,不利主君。”
陶葆仪一系才能称为真正的正统派,在他们心目中,效忠君国方为首重。
“且陶葆仪等等,亦存观望之心,圣上才刚出征,我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应对,又有什么才能决夺大政?”十一娘看向贺湛:“所以,若不让韦海池如愿,今日便无法收场,列位臣公面前,我这辅政中宫,无非虚有其名,对于韦海池而言,也算大获全胜。”
“可五姐妥协,仍然无法扭转败势。”贺湛仍持保留意见。
第1340章 各备杀着
十一娘忽而挑眉,笑容转为肃色:“我只是暂时妥协,并不代表我不反击。”
此时她与贺湛,是在一处四面漏空的殿堂交谈,一来是免瓜田李下之嫌,再者也为防范隔墙有耳,但明知连柔洁、绾芋等等都不能听清言谈,十一娘仍是将声嗓压得低沉:“圣上临行前,千叮万嘱,此时不到复审旧案时机,不过也曾表示,大可循序渐进,圣上原本便想趁税制改革初见成效之际,着手吏制、法治改革,奈何战事紧急,不得不御驾亲征,这两项任务,只能委托予我,也就是说,我们已到时机,放手清除奸歹。”
贺湛精神也是一振:“五姐是想拿谢饶平、韦元平开刀了?”
“只要能够斩除韦系余党,就算韦海池能够召见政事堂官员,又有何意义?她无力维护党徒,冯继峥至少在政务上,不会言听计从,政事堂得以肃清,韦海池这个下马威,又有什么确实威力?”
贺湛轻轻击掌:“原来五姐早有釜底抽薪计划,好,这回算我杞人忧天了。”
紫宸殿里,贺侍郎心悦诚服斗志昂扬,长安殿中,因为此回交锋大获全胜,韦太后也正同与有荣焉的任瑶光举盏相庆。
“圣上一走,皇后果然便不敢再与太后对抗,可惜今日妾身不曾到场,目睹皇后满心不甘又无可奈何那情状。”任氏极尽谄媚,那得意洋洋的情态,仿佛已经成功将两宫取而代之,大周江山,已经任由她可以翻云覆雨。
但除了遗憾没有亲眼目睹皇后的倒霉模样之外,更加遗憾则是:“早知皇后如此窝囊,太后莫不如直接要求涉政!”
“我若真提出涉政,莫说脱簪待罪,即便是以死相逼,冯继峥、陶葆仪等怎能容我?你当柳氏真如此窝囊?她不过是在权衡利弊罢了,不让我涉政,便是她之底限,否则宁肯担当不孝之名,也不会容我得逞。”
太后冷笑,心中却甚愉悦:“然经过此番,如冯继峥等等,也当明白,柳氏还不是我对手,有他们暗中支持,今后政事堂议事,饶平与兄长,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了,我且看后系坚持新政,还能不能贯彻实施。”
只要接下来,再部署安排,挑生几起暴乱,那些不愿私利受损的贵族,必定会借机起哄,朝堂之上,反对新政的声音越发响亮,冯继峥等等为了趁此时机扩张势力,必定会不遗余力落井下石。
“冯继峥这人,不能信任,我知道他那念头,无非坐享渔翁之利而已,但他万万想不到,贺烨这次出征,即将有去无回,待他助我夺获辅政之权,将来也只能投诚依附。”韦太后低声笑道。
离间之计失败,韦海池再也不怀饶幸,她知道贺烨极有可能会因十一娘媚惑,决定重审裴郑逆案,虽说不能将她置之死地,可却能斩断她所有臂助,让她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情势已经不容瞻前顾后了,必须实行绝杀之计。
可若非贺烨出征,利用谢莹信誓旦旦必能暗杀得手那人谈何容易?莫说贺烨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天子,就算如此,御驾两侧也有亲卫防护周全,那人不能混入亲卫,近身都不容易。
也只有战场上,或许还有机遇。
只要贺烨有去无回,区区柳氏,也怎是执政多年的自己对手?贺晧尚还年幼,纵然看上去也算聪慧,但眼下还万万不能决策政务,只要贺烨死讯传回,柳氏阵脚大乱,她便赢得时机发动政变,只要除去柳氏,贺晧就算即位,无非傀儡而已。
多的是机会让其暴毙!
有如胜券在握的韦海池,没有在意任氏轻声长叹,面带怅惘。
当今天子,真有一副好皮相,难得的是还重情重义,且英明睿智,可惜,自己不能赢获帝王情有独钟,任凭国色无双,才貌两全,竟也不能获其爱慕,终究无缘,在权望大揽之余,又能享受男欢女爱。
任氏喜闻乐见之事,其实并非太后大获全胜,而是将皇后取而代之。
毕竟就算太后获胜,她这般年岁,也不可能再嫁给贺晧为妻,必须得楚心积虑,竭力争取韦太后这个老女人的恩宠,才有希望在贺晧死后,韦太后风烛残年再无精力顾及政务之时,逐渐接手政务,成为操纵傀儡天子的人。
不大可能母仪天下了,顶多被尊为太后,纵然权柄在握,终究不能贪享男欢女爱,也算此生遗憾。
想到就算韦太后反败为胜,自己仍然任重道远,华阳夫人顿减兴致,不过强颜欢笑侍奉捧场,结果她自己反而饮了个酩酊大醉,醉酒之后,大放狂词,把那要当女帝的志向竟然宣之于口,让韦太后极度无语。
连自己这般空前绝后智勇双全的女子,期望无非生握权杖死得哀荣,留名青史为千古一后,怎么前有谢莹,后有任氏,蠢笨不堪之流,竟皆口口声声想要称帝?!就算新罗的确出了两任女王,到底是因新罗王室圣骨男尽,不得已才获王位,且新罗占地,不及岭南道更广,小国愚民而已,有甚值得借鉴之处?
但韦海池也并非完全没有动过称帝之欲,但深知若要达成此愿,务必将贺姓宗室斩尽杀绝,她此时若还处盛年,并非没有机会,可自从遭遇贺烨夺权这一重大变故,她也确感有些力不从心。
时不待人,如今也只能收敛**了。
她迫切所求,无非是眼看贺烨、十一娘死于非命,将曾经的对手小崔氏彻底践踏脚下,纵然亡灵相会,她韦海池仍是胜者,含笑相看仇敌在她面前咬牙切齿,却只能卑躬屈膝,她死后,将以远胜文皇后的规格风光大葬,丹史青书之上,提起女中尧舜,首推不是文皇后,而是她韦海池。
她的丰功伟绩,再无女子可以超越,千秋万代,后世子民,提起她来都将歌功颂德,诚服礼拜。
所以任氏醉睡了,一场酣梦直到日上三竿并无关系,她却不能浪费时光。
次日上昼,韦海池立即行使她刚刚获得的权限,召见谢饶平。
姚潜上次自作主张险些让她落于被动境地,韦海池已经不那么信得过曾经的情人,她必须将公羊氏掌握手中,至少要确切掌握这个杀手锏的下落。
而且,有一件事,因为谨慎起见,行动前并未联络公羊氏,这时也需要得到肯定。
因为这关系到贺烨的生死,也关系到她的成败!
第1341章 御园闹鬼
柔洁在紫宸殿前,正遇太子一行人,想是刚经殿议后,准备往翰林院听侍讲授学,往常此时,依例皇后还会留下如贺侍郎、宇文公等近臣议事,近午时左右,才有一点空闲过问其余事务,柔洁判断了一下那两件事务的重要性,最终没有急着奏知,直到再见议事堂里,贺侍郎等等也已告辞,她才向江怀交待了几句话,摒退闲杂,独自入内。
清早起身忙碌到此时,十一娘倒也并不觉得疲乏,只刚得奏报,薛谦在岭南道负责贯彻新政并不顺利,尤其近一段时间,阻碍竟比旧岁时更增,让她大觉忧心,奈何这一关键时刻,贺湛又不能离京前往助薛谦一臂之力,早前虽提起几人,十一娘都觉不大稳妥,故而很是烦难。
便没在意左右闲杂已经悄无声息退下,直到被柔洁唤了一声,十一娘才回过神来。
“殿下,太后召见谢相国后,据探人禀报,谢相国即日便面会姚潜,只探人虽紧盯此两人,又未发现其有进一步举动。”柔洁先禀此事。
“这也怨不得底下人。”十一娘冷笑:“那姚潜,曾为将帅无能抗敌,行鬼祟之事却极谨慎,尤其擅长摆脱耳目跟踪。”
姚潜如今被夺爵,贬为庶人,多数家产均被察抄,然其仍有太后暗中支持,谢饶平等等党徒资助,穷奢极侈的生活是不能了,倒也不至于在长安失去立足之地,他手头又还有太后遗留的人手,仍能为太后效力,只是如今以庶人之身,当然没有资格出入宫禁,太后想要指使姚潜行事,无论是通过谢饶平抑或韦元平都能达成。
不过相比韦元平,谢饶平行事更加谨慎,如谢饶平宅邸,虽有贺烨及十一娘的探子渗透,不过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