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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称这位“秦守将”,其实便是青面少将秦八郎,武威侯已被擢封燕国公,率大军镇守幽州,却在赴任前,举荐“义子”秦八郎驻守苇泽关,这当然是出自贺烨的授意——真正的“青面少将”不欲出战榆关,总不能继续让秦八郎率领先锋军拼杀阵前,要知贺烨赴藩之前,秦八郎虽立战功,却是因为秦明及柳彦暗助,真正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绩,则是贺烨乔装之后奠定,如今青面少将威名远扬,秦八郎却并不擅长领军作战,继续冒充下去难免会露出破绽,倒是留守苇泽关更加安全。
不过在太后看来,潘博气势已弱,平定营州不过迟早而已,燕国公秦步云这主将担心被“义子”抢占首功,在胜局已经奠定的情况下,有所压制也是理所当然,韦太后本是玩弄权术之人,乐见边将争权夺势,才有利于她制衡分化,是以对燕国公的“举荐”大为赞同,不过允谏之余,又忙着笼络秦八郎为她所用,问得秦八郎老大年岁尚未娶妻,于是琢磨着再用联姻这个“屡试不爽”的手段。
择中的女子,便为雷霆甥女,雷霆虽娶了个落魄勋贵家的女儿为妻,但他胞妹却嫁入世族,正是任知故的堂弟,也就是说,太后有意让任玉华的族妹婚配秦八郎。
据说任妹妹有倾国倾城之貌,惠班文姬之才,豪门显望子弟争相求娶,婚配秦八郎,实在是有些屈就了。
然而贺烨当然不可能再让一个敌患埋伏在秦八郎如此重要的替身左右,是以秦八郎便谢绝了太后的美意,当然不会直接抗命,而是声称他早年间得一高人测命,竟断他虽有功成名就之日,然而终生不能娶妻,否则便有横死之祸,他从前也不信这话,原本定了一门亲事,哪知女子尚未过门,他便险些命丧沙场,正是在这场险难中,容貌尽毁,故连忙退了婚事,如今哪里还敢娶妻?
太后无奈,只能作罢,雷霆论来也并不会为此恼恨秦八郎,他还寄望着这么个倾国倾城才貌双全的甥女能够母仪天下呢——天子虽说十三,太后却已经打算为天子选后了!雷霆哪里看得上秦八郎这个虽立军功,却连出身家门都难察究的孤儿?
他说这话,无非是暗恨晋王妃“不予方便”,有心给她挖个陷井罢了。
十一娘又岂会上当?笑道:“秦守将的确孤傲,我也不喜他之为人,只不过太后既然欶令其护卫雷都督,想必秦守将亦不敢恃功而傲,轻怠职责。”
云州现下情形,已经不会再生变乱,秦八郎的护卫职责,不过也是陪随雷霆走这一趟,十一娘完全不用担心,她怎么会落下口实,给雷霆挑拨离间,“诬篾”她暗下交好燕国公及广阳部,图谋不轨的机会?
雷霆计未得逞,也不以为意,大笑两声作罢。
第1055章 王妃有喜
云州军权交接果然十分顺利,半点波澜未生,得知消息后,晋王妃又放心懒惰渡日,而贺烨虽说暂时接替了王妃的治政之职,手上添了许多琐碎事务,倒也游刃有余,日常总能抽出空闲来,陪着十一娘说说笑笑,夫妻两要么对弈,要么听曲,偶尔十一娘略有精神重拾画笔,贺烨便在一旁“墨袖添香”,这样厮守着,竟让十一娘渐渐有种错觉,以为这样的日子也许可以天荒地老。
这日她又觉疲倦,午后竟感神思昏沉,与碧奴话未说两句,眼皮子就直打架,干脆睡去,也不知梦深梦浅,忽闻似有雨声淅沥缠绵,又不知梦里梦外,恍恍惚惚睁眼,竟见贺烨也靠坐身边闭目养神,意识清明起来,才确定果然是下雨了。
她懒得连坐起都乏力,只微微翻了个身,立时惊扰了贺烨,笑着看向她:“王妃终于是醒了。”
阴雨绵绵使得室内昏昏,一时难辨早晚,不过十一娘但听这话,也知自己是睡得久了,却仍懒懒不想说话。
“澄台有信送到,白鱼不情不愿交给了我,我担保不会拆阅,王妃审察,我可没有食言。”贺烨往枕头下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擎在手里晃了一晃:“王妃若懒得看,我可就拆来过目了。”
“殿下大可拆阅。”十一娘不慌不忙。
“王妃明知我看不懂你两约定这暗语,方才如此大度。”贺烨轻哼道。
“殿下明知看不懂,还威胁十一?”
如此斗一番嘴,十一娘的精神到底恢复几分,贺烨也便唤入婢女,让她们服侍十一娘起身,他只是合衣假寐,倒省却一番折腾,悠悠闲闲往外头去看一阵雨打落花残,风卷浮云舒,逗着两只鹦鸟说了几百句“盘青懒骨头”,终于引起远远一声虎吼,贺烨眉开眼笑,从膝案上摆着的雕漆大盘里,拣出两枚杏仁,用作打赏,耳闻细细步伐声,回头一看,懒施脂粉的女子,靥边显然似染霞色,眼底隐约若见波光,慵慵散慢别外风情,只看得他心跳似乎一顿,又格外兴奋躁动。
但他知道她昨晚是被累着了,今日才更加疲倦些,又有些急于知道贺湛书告内容,唯有摁捺住体内涌动的旖旎,却是当着婢侍面前,多此一举指指膝案那侧:“请王妃对坐就好,别坐太近。”
阿禄“扑哧”一笑,鹦鸟扇着翅膀又开始诵起“窈窕淑女”来,十一娘大窘,善解人意的碧奴连忙以身作则,带领婢女们退开老远,只那窃窃低笑,仍然穿过淅沥之音传来,十一娘恼着恼着自己倒也笑了,却听那始作俑者,干咳一声警告“严肃些”,越发笑得忍不住,但觉这阴雨连绵时候,天色似乎明媚开朗不少。
又到底还是要说正事的。
“皇后人选择定了。”
“哦?”贺烨挑眉,作洗耳恭听状。
“十四兄信中并未细说,只提了一句皇后出身华州黄氏,父司农寺卿黄立庸。”
贺烨恍然:“那岂不是韦元平姻亲之族?”
“除皇后之外,又择定二妃,十四兄特意一提,天子属意后位本为丽妃,然丽妃似不被太后所喜。”
“四妃历来,贵、淑、德、贤,从哪里冒出个丽妃来?”贺烨奇道。
“应是天子中意这位女子,有些不合太后之意,却又不能过于违背天子之愿,大约才破例另拟了个封号,区别于四妃罢。”十一娘猜测道:“能得一个丽字,说明貌美。”
“既是皇后备选之一,必为太后亲信,何至于如此不合意,连四妃之一都不愿许封?”贺烨仍然有些疑惑。
“太后当然不愿天子与后妃和睦,我猜,皇后、贵妃二位应当相貌平平,显然不获天子欢悦,故而方入太后青眼,唯丽妃,虽说家族亦为太后党羽,但她能得天子另眼相看,本身便为罪过了。”
贺烨摇头,叹道:“贺洱也甚可怜……王妃怎么看待太后竟然如此急切操持国婚?”
“天子早婚本是惯例,太后虽不难找到借口拖延,然则至迟两年之后,天子岁满十五,若不立后,太后必遭质疑,故与其延怠,莫若主动,毕竟天子就算大婚,年龄尚弱,太后只需作出打算让天子亲政这一姿态,天子倘若决断有误,如谢饶平、韦元平等,能不群起建议仍由太后执政?然天子已然大婚,纵使再过两年,正统派也不能再用大婚为由,摧促太后让权了。”
“王妃如此剖析,确为洞若观火。”
却不过是说了这番话,显然大不至于让十一娘劳神,贺烨竟见她又觉困倦不支,不免担忧起来:“自广阳爆发疫情,连月来事故连连不得平静,王妃深感烦劳偶觉疲倦,我起初并不以为意,只今日看来,竟似不妥,还是叫田埠楔来,仔细诊一诊脉方好。”
说完便令碧奴去叫人,贺烨也不避开,目光炯炯紧盯着田埠楔险些没出一身冷汗,当真是仔细百倍的诊了好一刻,却是高声道喜!
——晋王殿下这回终于要当阿耶了。
喜讯传开,在晋王府当然引起了一场轰动,不说秦霁如何忧愤谢氏如何怅惘,婷而闻讯后几乎忍不住立即过来玉管居道贺,然而她却是最不该欢喜雀跃的人,只好摁捺,摆出一脸冷若冰霜;倒是齐氏,率先过来道喜,却将晋王殿下逼入了密道回避;元氏甚忧愁,因拿不准太后是否允许晋王妃生下这个子嗣,犹豫着要来提醒王妃堤防,到底不够胆量,又想着晋王妃至今没许她见一眼亲生儿子,难免抱怨,所以决定袖手旁观;最为不甘的人当然是任氏,奈何她寻医问药努力数载,就是无法孕育能让她将来显贵的子嗣,若不是婷而曾经传出喜讯,她几乎以为问题出在晋王身上,晋王妃有孕,让她焦灼难安却又无计可施,甚至不能佯作欢喜前来恭贺,半路上装作乐极生悲崴了脚,只打发乳母走了一趟代贺。
自从茂林为任氏背了黑锅,她身边已经没有宫人出谋划策,虽说少了一个臂助,却也没了耳目,故而任氏在居所,大可不必掩饰黯然神伤,她的乳母劝解起来,亦就越发放心大胆。
“媵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另想后路了。”
“我还能有什么后路?”任氏哭得两眼红肿,怏怏斜靠软榻仍自哀怨。
“王妃若一举得子,应当便会允许婢侍停用避子汤,媵人莫如效仿秦孺人。”乳母献计道:“老奴看来,前溪恰便合适,她自幼服侍媵人,一贯忠心耿耿,必不怀异意。”
任氏虽百般不甘将婢侍之子养于膝下,但这时也没有其余办法,母凭子贵,儿子是必不可少的前提,她无法亲生,也只好借他人之腹了。
任氏看向前溪……
站在略远处并未听察此语的婢女,确然是年华正好、风姿绰约,论容貌更比惠风出众,论品格的确本份忠诚,仿佛当真可以利用。
第1056章 韦太后小胜一局
十一娘起初并没感觉到体内孕育一个新生命带来的惊喜。
因为被诊出有孕不久,她便开始了天翻地覆般激烈的孕吐,以至于喝一口水都要大受折腾,又不能完全不进饮食,如此反反复复折磨,一日间有大半昼都是浑身无力脸色发白,见她如此,贺烨也是着急得团团乱转,晋王殿下一急,至于田师弟这医官,江怀、阿禄等仆婢都得提心吊胆,甚至连田师兄都不得清净,他苦着脸,挨着骂,连连腹诽——王妃孕吐又不是因为中毒,我能有什么办法治止——嘴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抱怨的。
一直到太原的季候渐渐有了夏天的气息,王妃孕吐的症状终于过去,玉管居上下一片“无量寿佛”的感祷声,十一娘忽然觉得胃口与从前大不一样,从前她不喜甜腻之食,偏好辛辣之物,如今却是倒了个,对于酸味,却不如其余孕妇那样贪好。
又随着腹部渐渐隆起,形体上有了变化,十一娘才真正对腹中正在孕育的生命有所感应,她开始习惯性的将手掌放在腹部,当碧奴等婢女裁制小主人将来小衣襁褓时,她也会下意识地关注,看一阵,甚至也有牵针引线的冲动,渐渐用心于这些琐碎,不大过问外头的事务了。
真正的惊喜来源于八月某日,傍晚时分,十一娘正由贺烨陪着在青竹林中散步,远远的无睱与盘青正在戏水,艾绿的欢笑声与虎吼奇异般的和谐,引得十一娘也想走去芙蓉池畔,正是往那边走了大约二十余步,她忽然感觉到腹内似有微微的异动,她一下子便站住了,不敢置信般瞪着眼,一手拉着贺烨,一手急忙放在小腹上。
贺烨以为王妃忽感不适,急得连连追问“怎么了”,却被嗔止“别吵”,他不敢违令,立时把嘴巴闭得严丝合缝,只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