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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以为阿姑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替我一哭吧,阿姑都晓得。伊伊,你是帝星从者,所以十四郎才会辅佐你,但他那时没有告诉我这些,怕我并不愿真心收你为徒,他一定告诉了你许多事,你渥丹师姐,那时便常常代我哭泣,她为我流了眼泪,我心里就真没那么多悲痛了,伊伊,渥丹不幸,我一直很愧疚,所以你不要再步渥丹后尘,阿姑这时没有更多期望,就想你平安喜乐,只要你平安顺利,我在意一切人都会平安喜乐,也包括我。”
十一娘终于抹去眼泪,拉着莹阳真人的手:“阿姑,我会做到。”
这姑侄两个依依别情之时,阮岭的妻子也正在聆听晋安这个婆母的临别“赠词”——
“岭儿虽然不喜你,对你一直冷漠,你也应当心知肚明,都怪你不贤惠,并不是岭儿之错,我就没见过哪个妻室,明知夫君在荒僻受苦,自己还留在京城贪图享乐道理!我也懒得再教训你,这些年,我也受够了,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留在太原,生下嫡子,将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纵容岭儿嫡庶不分宠妾灭妻,要么你可以回去长安,我让岭儿给你一封休书,今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于氏自然憋着一肚子火:我不贤惠?多不贤惠了?我也是名门嫡女贵族闺秀,若不是生不逢时,皇后未必就不能当得!结果配了一个亲爹都弄不清的纨绔,就因为他亲娘是你这个长公主!新嫁之时,阮岭就当着我面前对婢女和声细语,岂不是让我没脸?我若不处治那婢女将于氏一门脸面置于什么境地?不贤惠?再是高门望族,也没有为了区区婢女责备主母的道理!我不介意这些,忍下来,尽职尽责劝诫阮岭上进仕途,他愚昧无知也就罢了,你这婆母也不体谅我一片苦心!
说我不愿与他同甘共苦?你们明知晋王是将死之人,阮岭偏要当这晋王府长史,原因是什么当谁不知道?还不是为了薛陆离,母子二人竟然都为一个男子神魂颠倒,置名声前途不顾,你们不知廉耻,却也连累我受尽讥笑,我为何还要舍弃长安,随阮岭来这北疆僻野?!
说得好听,你在给我选择,我还有什么选择?我所嫁非人已经让家族蒙羞,若再得一纸休书,岂不更加会受尽耻笑?!
于氏把指甲掐进了手掌里,牙龈咬出血来,才忍住这胸腔里愤怒的岩浆,垂着头闷不吭声。
晋安对这强硬的儿媳就越发不满了,冷哼一声:“我且当你明白利害知晓进退了,不过只给你两年时间,你若再不能产下嫡子,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要说来,我也不知你们于家是怎么回事,说是名门望族吧,教出这女儿却如此呆板,倒是儿子还算机巧,你那长兄,床上功夫可算了得,我十分满意,你这妹妹为何就没学到一丝半点?亏你还想着生不逢时,没赶上当年仁宗帝娶太子妃,不是我说你,就算你遇见那时候,我那兄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托着家门之福,我才择中你为儿媳,还多得你兄长识趣,我才对你诸多容忍,但我容忍,依然有限!”
奇耻大辱!!!
于氏眼底闪现刀锋般的光芒。
晋安没看到,当着于氏的面嘱咐她的婢女:“我懒得去玉管居见晋王妃那张脸,你走一趟,跟她说,离开晋阳之前,我也得宴请一番太原豪贵,让她准备着。”
说完竟然还不顾于氏就跽跪在这里,堪堪绕过了一扇屏挡,立即便将虚披着的外衣抖落脚下,晋安长公主只着一件敞领轻纱襦,裙子系得极高,又极低——
高是以腰为标准,低是以胸为尺度。
而屏挡之内的床上,躺着个一丝不挂的小白脸,睡得四仰八叉。
晋安毫不介意便坐上去了。
听着屏挡里传出的声响,于氏才从屈辱里惊醒,她冷冷扫了一眼屏挡,昂首挺胸离开。
但她清晰地听见了婆母那些不算心腹的婢女,肆无忌惮的指责——
“名门贵女架子倒是十足,奈何阮郎君根本看不上。”
“可不就是吗,竟然还如此骄傲,自以为家世了得,若真了得,她哥哥怎么入了殿下床帏呢?”
“可怜小郎君,娶了这么个下三滥为正妻。”
突听惊呼一声,一片哭嚎。
身后显然发生了变故,但于氏却若充耳不闻,仍然僵直了肩脊头也不回向前走。
两个多嘴的婢女摔倒地上,本不至于昏死,但一见“小郎君”那张黑沉的脸,也立即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了。
阮岭紧紧握着拳头,想要一脚踹开晋安的房门,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们谁也不管谁,这样最好。”
第908章 又一个恶意针对
十一娘得到晋安临行前想要设宴的通告后,原本也没有如何在意,皆因为能送走这尊“瘟神”的庆幸盖过了一切麻烦。
可怜陆离,自从晋安入住晋王府,他不得不住进了衙门值房,倒不是害怕晋安还会纠缠,只是因为避免流言汹汹——毕竟当年那场事故,闹得也是沸沸扬扬,陆离真和晋安一齐寄居晋王府,不定又会传出桃色绯闻来,晋安不在意,陆离在意,十一娘也在意,他们能不在意吗?!
十一娘还是那态度,她不算多么鄙视晋安,但前提建立在晋安不要祸害她的亲友基础上。
但十一娘万万没想到的是,晋安并没有特意针对她,她却被另外一个人恶意针对了。
这树敌也与交友一样,有时候来得就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晋安的“告别宴”,虽说借了晋王府的场地,劳烦了十一娘下令仆役配合她的需求,但十一娘完全没想过要大宴知交,为晋安撑场面,不仅没请陆离、尹绅等属官,甚至连太原柳、甄等族她也懒得通知。
而晋安呢,这人虽然骄横无礼,倒也不在意诸多女眷是否到场,她在意的是男人,准确说来,是这一月之间,经贺烨“引荐”认识的那些纨绔。
所以十一娘的有意疏怠,并不会导致晋安不满,但没想到的是,“告别宴”当日,毛夫人居然带着薛氏来了。
十一娘虽然有意疏慢,无奈她到底是晋王府的主母,在“告别宴”上不得不出席,看见毛夫人喜气洋洋出现的时候,可怜的晋王妃难得有茫然震惊的一刻:什么情况?毛夫人儿子都已经嫁人……哦不,是儿子都已经娶妻了吧,难道是企图让某个孙儿“嫁给”长公主?!!!
她不反对,她反对也没用!
但这事能不能不要发生在晋王府呀?!
让十一娘很快镇定自若的是,她看见晋安长公主也显现出牙痛的表情,不冷不热的“迎客”:“毛夫人怎么来了,我记得没请你?”
毛夫人刚行了礼,正准备听侯那句“免礼”入座,姿态已经就绪,险些没被这话扭了腰,十分艰难地被薛氏扶住,只好坚持礼跪的肃态,但还是没办法将话接过来往下说。
薛氏显然也辞穷了。
十一娘并不理踩,高高端着架子。
晋安的确是个妙人。
这人的品性有恶劣之处,不过就阮岭的一再辩白,十一娘对这位长公主还是增加了一些了解,晋安这人,狂妄虽然狂妄,无知起来也的确无知,奇异的是她居然还明晓底限,比如她从来不会干预政事,在这样的前提下,越是狂妄,反而越不会造成威胁,韦太后不把她当回事,也乐意助长她的狂妄成全自己的名声,所以就算德宗死去,晋安也能以张牙舞爪的状态继续生存,横行霸道的养尊处优着,并且她还十分享受这种生活,并不觉得半点憋屈。
十一娘认为,一个人没了靠山还能活出这样的境界,相当厉害了。
也许有人会鄙夷晋安不过也是只能自保而已,但十一娘认为,世上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够自保,至少会减轻他人的负担,如果每一个人完全将平安喜乐寄望于律法与君国,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君主,也不可能拖着这么沉重的负累前行。
晋安长公主和毛维没什么仇怨,毛夫人更不可能开罪过这么一个金枝玉叶,只不过呢,毛夫人有个孙儿,因为“正当妙龄”又尤其擅长花言巧语,贺烨这段时间宴请纨绔,他便赴请了几回,甚得长公主青睐,今日自然也得请帖,席位很风光的紧挨着晋安,当然少不了亲热暧昧,不想毛夫人这个祖母竟然也来了,长公主多少觉得有些放不开,所以对毛夫人没有什么好脸色。
八面玲珑的薛氏眼见祖母难堪,自是不能无动于衷的,只好硬扛着晋安鄙夷不满的讥损,陪着灿烂的笑脸转圜:“是县君还没忘与妾身闺阁情谊,赐予邀帖,大母听说贵主驾临晋阳,早便想来拜见,又恐打扰,是以不及前来问安,又听说贵主即将回京,若再拖延,便太失礼。”
薛氏口中的“县君”是指于氏,阮岭虽只是个王府长史,但他毕竟是公主之子,七、八岁时便得了将仕郎的散官,虽在请任晋王府长史之前一直没有职事官,散阶却逐年递增至朝散大夫,达到了五品,他的妻子于氏便得到县君的诰命。
又有很得晋安青睐的孙子也连忙为祖母说好话:“大母原也有意设宴,邀贵主玩乐一日,实在不防贵主这么快便要回京,心忧怠慢,今日才特地前来告罪。”
晋安这才饶恕毫不识趣的毛夫人,横了一眼自家儿媳于氏:“我怎么不知你原与薛氏交好?”
这就是怪罪儿媳不识趣了,但于氏毫不介意,横竖无论她怎么做,晋安这个婆母都不会真正欢喜她,重视的还是她能否为阮岭生下嫡子,那么她为何要什么事情都顺着晋安?晋王妃虽得太后器重,可晋王就好比那砧板上的鱼肉,迟早会被韦太后的剁刀斩杀,晋王妃将来就算不被牵连,又哪有能耐提携阮岭?阮岭倘若不得升迁,她的诰命便会一直停留在县君一级,这可不符于氏的期望。
她命运多舛,无缘入宫为妃,甚至连嫁入宗室的梦想都被晋安断绝,原以为晋安怎么也会为阮岭争取个爵位,那么她便能顺理章成诰封夫人,勉强还不枉她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哪里想到,阮岭一无是处不说,竟然还坚持着那可笑的自尊心,拒绝晋安为他请封爵位!
好不容易,阮岭不愿游手好闲下去,于氏便打算着,通过闺阁时候尚有来往的薛氏,建立与毛府的友谊,将来晋王妃被太后过河拆桥,只要毛维还肯提携阮岭,说不定还有升迁的希望,如此对她而言,夫人的诰命尚有可能争取。
于是她便与薛氏亲近来往起来,又因家中某个姬妾挑唆,知道了一件事情,于氏更加不满晋王妃,今日特意请毛夫人与薛氏来晋王府,就是为了让晋王妃难堪,同时给予那恬不知耻的狐媚贱人教训,实在打好了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
十一娘对于氏原本说不上任何好恶,甚至在知道阮岭与她并不和睦后,私下还责备过阮岭几回,让他休要宠妾灭妻,只不过被阮岭当作了耳旁风,压根便不想主动提出让于氏来晋阳,十一娘事情多,又不能强迫阮岭行事,提醒几次后也无计可施,慢慢也就忘记了这事,只这回当然看得出于氏有心与毛府女眷交近,又听贺烨曾经说起过阮岭夫妻之间的矛盾,用膝盖也能猜度出于氏的心思,虽依然说不上什么厌恶仇恨,不过却也不会喜欢一心与她作对的于氏就是了。
晋王妃也就不打算为于氏转圜,冷眼看着晋安刁难儿媳,坐等毛夫人与于氏联手兴风作浪。
随着觥筹交错,歌舞助兴,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