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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奴只觉被婆母念叨得头痛欲裂,却是有口难言。
王妃何曾当真绝情了,原是要放他们自由,甚至承诺安排将来生路,可是如今这样世道,自由身却并不值得期望与庆幸,殊不见太原府外多少良民农人,被贪官豪强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他们一旦失去晋王府庇护,将来遭遇苦难,也只有任人欺凌下场。
青奴对主家并非全无情义,只不过如今她的处境,身为人母,地位卑贱,就算心存忠义,所忧所虑仍为自保,她千辛万苦才求得王妃许可,给予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纵然也许再难得王妃信重,不过总算还不至于飘泊无依。
而她之所以落到这番境地,皆是因为傅妪这个婆母。
可青奴也知道不能怪责婆母,她甚至不能在此时便道出实情,可也不愿继续聆听婆母越来越激愤的报怨,她心里对王妃有愧疚,也有感激,就是不存任何怨怼,所以她忍不住劝阻:“阿家莫再多说了,王妃倘若不念旧情,便不会让碧奴转交书信,让咱们前往太谷投靠罗家。”
傅妪却仍然愤愤不平:“那怎么一样?虽说有王妃书信,太谷罗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倘若王妃还顾念咱们,绝不至于转托外人,咱们这一去,从此便是寄人篱下,还哪有一点体面。”
青奴闭了眼,再也不吭一声。
事情到了这般境地,婆母还记挂着体面,就不想想,从前在晋王府之所以那样风光,无非王妃给予,否则为奴为婢,就算曾是王妃乳媪,也是贱籍下人罢了,有何体面可谈,这原就不属于奴婢下人应当的尊荣。
又说十一娘,眼见碧奴回府后还红肿的眼眶,轻轻一叹:“我知道你不忍心,可这回青奴犯下这大过错,又兼傅媪上了年纪,却越发虚荣糊涂,傅媪是青奴婆母,青奴许多事情都要顺从于她,府里看似平静,实则风声鹤唳,我若是不了了之,保不定日后便有心怀叵测者还会利用傅媪,真要是惹生祸患,他们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碧奴连忙说道:“婢子省得王妃苦心,并非是为青奴不平,更何况婢子心知肚明,王妃根本没有必要利用青奴才能察明那间佃是受何人指使,王妃之所以给予青奴将功赎罪机会,也是为全这场主仆之义……只是,婢子同样明白,就算青奴能够将功赎罪,日后也不会留在晋王府,再见且难,心中多有不舍。”
十一娘见她心里明白,也就没有再多劝,只交待碧奴暗会阮岭,让着重整理这段时间关于元氏的动向——原来贺烨虽然下令贺琰掌管的密探谍者同样听奉十一娘,不过十一娘并没有将晋王这部人手与白鱼一部合并,许多事情,其实都是通过阮岭转达,这当然也是因为阮岭身份特殊,他虽然是因为陆离才义无反顾站定阵营,到底是贺烨的外甥,算是晋王自己人,为了避开许多毫无必要的误解,十一娘特意经过阮岭这道程序。
又说阮长史,这日因为各项事务照样忙得焦头烂额,不防忽得晋王遣人提示,让他去溯洄馆“纠缠”陆离,阮岭只好听令行事,果然刚到不久,原本打算找外甥消磨时光的晋王殿下便紧跟着找来了溯洄馆,却不想二话不说过河拆桥,让阮岭孤零零站在远处候令。
阮岭格外好奇殿下究竟与陆离有什么机密连他也要隐瞒,却苦于没有一点办法打听,心中大觉不愤,腹诽着“舅舅必有奸情”,正在遥远的地方怒目而视,又听仆役入内禀报,说是听人传话,他的姬妾来见。
阮岭只好离开溯洄馆,去见家属——
忙忙碌碌,他鲜少有空回去自己宅邸,因涉及不少机密事务,当然也不允许家属留宿王府,
故而每隔几日,姬妾都会借口送衣送食等等琐事,无非是为讨好固宠,顺便娇嗔提醒一下阮长史不要忘记家中还有美人翘首以待。
这回也不例外,那姬妾说不完的相思之情家常琐事,而阮岭倒也怜香惜玉,并不曾显示出一点不耐烦。
不过却有碧奴奉令前来,因着是王妃交待,虽明知阮长史这会子不得空,碧奴也只好硬着头皮打扰。
阮岭也便立即打发了姬妾,对碧奴笑得那叫一个阳春白雪:“许多日子未见阿碧,你仿佛轻减不少,咦,阿碧眼睛怎么肿着,莫不是在晋王府里,竟然还有人胆敢让阿碧委屈?”
那一步三回头满心不甘的姬妾,便特别留意了碧奴几眼。
而早前被阮长史腹诽连连的晋王殿下,今日前来溯洄馆,确是因为两件事情要与陆离商谈,然而偏偏落座之后,开口便先一句:“这一年间,多得绚之辅助,王妃才能临危不乱,小王今日前来,首要便是表达感激之情。”
话一出口,不仅陆离,连贺烨都自觉有些小家子气,王妃与陆离配合默契是一直以来的事,需得着专程向晋王殿下提起?更加需不着拜托晋王殿下死表率感激了。
是以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咳了两声,陆离垂眸忍笑,贺烨不无尴尬的四顾张望。
鬼使神差般,两人接下来的交谈便离题万里,当然还是晋王殿下发起,居然故作不存芥蒂地询问起王妃有何喜恶,以及年幼时的趣事。
陆离自然不想让贺烨心存误解,纠着个解不开的疙瘩,故而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简直是知无不答,不过当然也还掌握着分寸,说起十一娘的喜恶,其实并不比贺烨知道的更多。
只是因为有一句颇含意味的话——
“其实王妃虽深智计,对敌患多有防备,与身边亲友知己相处,却也简单,无非投以木桃报之琼瑶,殿下大可不必患得患失。”
贺烨心中便莫名有些计较,不大乐意与陆离再谈“私情”了,忽而转回正题:“我瞧着,绚之身体仿佛越发轻减了,难道我令江迂搜罗那些药材竟毫无用处?”
“并非无用,半月之前田先生还为薛某诊脉,称虽然无法根治新厥剧毒造成心脉之损,但总算有些好转。”陆离神色平静:“薛某有望再苟活几年。”
原来贺烨自从得知陆离不久人世的实情,虽说格外计较他对王妃的爱慕之情,倒也没有狭隘到巴不得陆离早些病逝,反而坚持让田埠槎这位医术高超者为陆离诊治,又因陆离当初拒绝王府医官替他诊治,无非是不愿让十一娘得知他的病情而已,其实并不是脾气火暴的司马仲心存抵触,既然贺烨愿意为他隐瞒,陆离也没有必要拒绝。
可惜的是连田埠槎都没有根治之法,只有些微把握,延长陆离性命而已。
这事贺烨原本已经听田埠槎说过,可正是因为田埠槎的说法,让他心中产生疑惑,只不过一年间忙着在外征战,直到今日,才有空闲质疑。
“小王信任绚之,故而不愿你我之间存在任何猜疑,是以有一件事,还望绚之坦言相告。”贺烨同样神色平静,似乎仍为寒喧的口吻:“一年之前,田埠槎诊得绚之曾中新厥奇毒绝元散,而此毒配方是由新厥王族掌控,并不常见,敢问绚之,是在何时何境身中此毒?”
第894章 战机
新厥奇毒绝元散毒性异常霸道,但谙知者并不广泛,的确是因此毒配方为新厥王族掌控,除新厥王以外,一般只会分发给间佃头目抑或执行暗杀的死士,而陆离因这剧毒影响,病弱已然多年,可莫说当年他并未入仕,就算如今也算位高权重,还并没有到新厥王下令谋刺的地步,也难怪贺烨会心生狐疑。
陆离在接受田埠槎诊治时,其实已经想到或许会引起贺烨怀疑。
当年若非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司马仲,从他口中听说过绝元散之名,陆离当中剧毒,也不会想到请司马仲治疗,也许早在当年便已不治身亡,可因为解毒并不及时,这才造成隐患,终是伤及寿元。
而司马仲其实并不擅长解毒,不过其祖辈,因为机缘巧合,曾经与澹州田门一子弟交好,故而被好友授得一些解治独门奇毒之秘方,沿为家传。
是以陆离当然清楚,他身中何毒,是瞒不过澹州田门后人的。
不过陆离并不认为此时让贺烨生疑便是一件坏事,因为关于裴郑二族冤情,关于贺烨对这桩陈年旧案的态度,其实由他来试探,比十一娘试探更加有利。
故而他选择坦言告知:“十五年前,某便已身中绝元散。”
“十五年前?”贺烨陷入短暂的迷茫,因为十五年前,他还是个懵懂顽童,操心之事无非如何自保,甚至连兄长都不敢信任,实在想不起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让陆离这么一个无官无职的世家子弟,竟然身中新厥剧毒。
“十五年前,薛某在剑南游学,惊闻裴郑二族谋逆大案,殿下亦知,京兆薛与京兆裴为世代姻亲,相交匪浅,裴公既是离之亲长,又为离之业师,离素知裴公忠义,绝非逆臣贼子,故坚信裴郑二族是遭人陷害,为察明真相,欲经党项潜往西疆,归程途中,遇新厥军追击,身中毒箭。”
陆离这番话后,仍然坦然直视贺烨。
可贺烨却沉默了。
他并不追问陆离究竟有没有察明真相,良久才说一句:“原来如此。”
是啊,就是如此。
陆离当然也没有着急为裴郑二族申冤,更没有恳请贺烨翻察旧案。
因为贺烨的态度,说明他至少在此时,并不愿再涉及更多已然是尘埃落定的往事。
当然,即便贺烨愿意翻察,这时也不到时机。
所以当贺烨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担忧待这年严寒过去北地霜消时,卷土重来的潘辽大军会否更加难以抵抗,陆离也便专注于剖析时势,就像他从未提过对裴郑二族谋逆的饱含质疑。
说起战况,两人已经移步书房,陆离打开一个平时上锁机括的木箱,在贺烨的协助下,取出一卷與图铺在大案上,其上不少地名用朱砂圈画,标注有蝇头小楷。
“某以为,去年云州、广阳二部携力对抗敌军,虽然并未造成重创,可不庸质疑是,再一次挫损了敌军势头,又因旧岁,因铭州险遭屠城,河北道遗民人心浮动,不少往河东道逃亡求庇,造成河北道不少土地荒芜以至收成不足,再兼潘博原来统属营州等地,亦有灾患发生,潘博应当并没实力增兵。”
陆离又翻出不少谍报,一一分析:“北辽萧后与舒妃内斗,舒妃逐渐占据上风,又因我部佃作活动,潘博对北辽萧氏一族心生埋怨,竟也散布不少萧后只顾私己不顾君国之论,萧后已视潘博为舒妃党,对其暗怀怨恨,应当不会再赞成增兵,助潘博夺取太原,甚至已然建议北辽王派遣官员,直接治理河北等州县。”
贺烨挑起眉头:“绚之意思是,潘辽之间或许也会内乱?”
“很有可能北辽不会再支持潘博进攻太原,并且凭潘博现今实力,也无能再支援北辽数十万大军消耗。”陆离胸有成竹:“北辽王虽然宠爱舒妃,对萧后一族却仍有忌惮,不大可能在这时彻底翻脸,而萧后谏言由北辽接手治理河北道州县,实在也正好迎合了北辽王心意,可如此一来,潘博便越会忌恨北辽萧,当然会意识到,若想再得北辽支持实现野心,必须力主舒妃母子夺权。”
贺烨另外一边眉毛也挑了起来:“倘若四月之后,潘辽联军仍无动静,那么咱们便可杀出苇泽关,渐渐收复失地。”
晋王殿下哪里甘愿只守不攻龟缩不前?更别说过去的一年历经多场苦战,一血耻辱的念头更加坚定,这时根据陆离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