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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吃了一惊:“大母这话是说,元相国竟然有谋逆之意?”
“就算他眼下还没这决心,保不准有这想法。”毛夫人颔首道。
毛维暗中虽已经向蜀王投诚,但这关系身家性命的事,当然不可能广而告之,并他一贯不认为家中女眷能有什么妙计大助,事实上竟然连毛夫人这结发妻子也瞒在鼓中,尚且不知毛难才是下了“谋逆”的决心——
固然是,毛维曾经举荐蜀王治管太原,可在毛夫人等等看来,太后却与蜀王是一条船上的人,当今天子可是小韦氏所生,蜀王夫妇能不听令太后?她们压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面临天子亲政,太后是否愿意撒手交权。
薛氏这会儿子便道:“元相国若真有这想法,岂不是异想天开?天子可是太后亲外甥,太后又一贯对晋王颇多忌备,哪里会受元相国鼓惑,让晋王子取而代之?”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了!”毛夫人叹息道:“纵然养尊处优,就一定能长命百岁?元得志如今正得信重,真到了那时候,也不是没有机会伪造遗旨,发动宫变,废了眼下这位天子,推举他亲外孙登基。”
薛氏仍然觉得这事太过玄奇,简直不能想像。
“无论后事如何,咱们现下都可以利用元氏,万一元得志有这野心,那么他必然便不容得元氏上头压着个柳妃,以及晋王将来嫡子!”毛夫人痛下决断,转身便将这一计划献宝般说给了毛维知道,毛维听后却哭笑不得。
这蠢妇,连太后心思都未摸准,竟还忙着出谋划策!
“你以为当晋王获死,太后还会允其子女活着?太后与小崔后当年,可是斗得你死我活,哪容小崔后血脉延传下去?若不是仁宗帝当年对晋王庇护周全,太后又忌惮着豫王这位宗正卿,早就想法子让晋王死于暴病了,何至于纵容至今,眼看着晋王娶妻纳妾?可恨太后已失先机,这会儿子即便要毒杀晋王,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在毛维看来,太后之所以暂时纵容晋王,无非是用他制衡蜀王,待得平定了北疆,铲除了潘逆,太后自以为权位巩固,到时必然会将晋王一系连根拔除,哪会容他子嗣存活?
毛夫人彻底愣住了。
其实倒也怪不得她短见,她不过一个内宅妇人,对太后并不如何了解,再者太后就算恨毒了贺烨,也不会直嚷嚷着要让他断子绝孙,但毛夫人懵懂,谢饶平、毛维等等近臣却心知肚明,所以任玉华以为她今后能够母凭子贵,那谢氏却是听谢饶平交待,知道更多隐情,断定任玉华是被太后蒙蔽。
试问元得志也是近臣之一,哪里还会存着让他亲外孙争夺帝位的打算?
“可元相若无这心思,为何答应让掌上明珠受这委屈?”毛夫人不敢质疑丈夫,却始终想不明白这点。
“不要说元得志,便是太后下令让我毛氏女为晋王媵,难道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咱们便敢违逆太后之令?”毛维嗤之以鼻。
可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毛夫人一部分想法不是不能采纳:“晋王不值重视,可晋王妃的确是个劲敌,依她之才干,纵然晋王被除,太后说不定仍会继续重用柳妃,可因着太原之事,咱们已经彻底得罪了柳妃,有此人在,将来我只怕再难得太后信重。”
毛维心中真实想法却是:将来太后若诏回柳妃,继续委以重任,柳妃荣华富贵全都指望着太后,能不为其出谋划策,阻止圣上亲政?这大不利于蜀王殿下,这个女人,的确还是铲除最好。
故而毛夫人打算利用元氏离间太后与十一娘的想法,还真让毛维灵机一动。
“那大姚姬原就与柳妃有嫌隙,更别说女儿受辱,越发会对柳妃恨之入骨,不过这母女二人都是蠢笨不堪,难当大用,若要让柳妃失信于太后,的确需要元得志出手,可元得志这人,一贯奸滑,恐怕甚难说服他担当这大风险,可要是咱们手中,掌握住元氏要命把柄,或能尝试威胁说服。”毛维冷笑道:“元氏毕竟被元得志骄惯了这么些年,纵然元得志不会为她违逆太后,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元氏死在柳妃手中,元氏若遇性命之忧,他这生父也不可能坐视不顾,再者,倘若元氏犯下罪行,足以威胁元氏一族,元得志更加不会对柳妃手软了!”
这样说着,一条毒计已经酿成,毛维便是沉声一番嘱咐。
第833章 棋局之上
毛夫人将丈夫的交待记在心上,却又提起另一件事:“我这回过寿,云州都督之子,仿佛名唤知礼一位,特地遣了管事来送寿礼,虽未亲至,贺礼却十分厚重。”便将礼单交给毛维过目。
毛维大喜:蜀王正有意笼络王进谷,不想他竟然先来示诚,只是……王进谷又并非没有嫡子,怎么用了一个庶子名义?
这种事当然不指望毛夫人回答上来,毛维便召了一众僚属来商量,果然还是郭居安做足了功课:“交好大尹,应当并非是王都督之意,而为王知礼自作主张,大尹有所不知,这王知礼虽是庶子,却一直被养在王夫人膝下,又因王都督嫡长子已然亡故,嫡次子王知节又似乎并不得都督看重,故而王夫人便有了让所养庶子继承家主之企图。”
“先生之意,这王知礼示好,是想争取外援?”毛维问。
“应当便是,否则若为都督之意,大可不必借子弟之名。”
毛维冷笑道:“我看这王知礼也是个糊涂人,眼下世人皆知在太原府,我这府尹已然有名无实,他要争取外援,何不向晋王府示好,却偏找上我,就不怕被晋王府针对?那可得不偿失了。”
郭居安佯装不察毛维这是在发泄怨怼,也懒得安抚他,只接着说道:“王都督嫡长子虽已故世,却还有个嫡长孙,年才十八,然骁勇善战,曾被都督诩为天纵奇才,显然甚得心意,这位方才被王知礼视为首要威胁,可正是这位嫡长孙,数月前来晋阳,竟去参加了裴氏宝会,与太谷罗、太原甄等子弟齐心协力,使晋王妃从东瀛人手中赚取一笔重金,可见这王横始,已然抢先一步争取晋王府为外援,王知礼应是判断出大尹与晋王府势力不两立,方才打算借大尹之力,与侄儿抗衡。”
“先生之意是,咱们真要协助王知礼争夺家主之权?”毛维沉吟道。
晋王妃公然交好王横始,应当是早已报知太后,他若在这时唱反调,风险也太大了些,说不定还会被晋王妃弹劾他有不臣之心。
“大尹不必参与都督府内斗为佳,但与王知礼有所来往以作回应,倒也不必担心。”郭居安哪能不知毛维的瞻前顾后,说服道:“太后允准重建云州,说明对王进谷亦有笼络之意,毕竟眼下情势急重,要是连王进谷也被逼反,于晋朔而言可谓雪上加霜,既然如此,太后便不会介怀大尹与都督府礼尚往来,小人看法,大尹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王知礼,让王都督感知大尹有交好之诚,大尹虽然如今只是大原尹,不过在朝堂,莫说有谢、元二相等知交好友,还有不少门生故吏,相信王都督为了长驻云州,也不会拒绝大尹好意。”
又提醒道:“不过为防万一,大尹千万不能急于一时,向王都督透露出蜀王殿下来。”
听郭居安如此警慎,毛维彻底放心,颔首道:“当然如此,殿下若交好边将,立即便会引起太后疑心。”
毛维认为,虽说自己曾荐蜀王治管云州,但太后只疑目的是为推脱责任,应当不至于疑心他已投诚蜀王,再者太后虽然在心中忌防蜀王,又未必愿意让人察觉,毕竟蜀王是天子生父,又是太后妹夫,若让人洞悉太后对蜀王设防,岂不是暴露要将天子当作傀儡操纵的野心?别看太后已然摄政,一旦坐实了这罪名,不但潘博可以利用“清君侧”这借口,鼓动天下讨伐,只怕就连豫王等宗室,以及京兆王等世望,也会产生质疑。
不得不说,毛维这分析的确有几分道理,这也是太后虽然深忌蜀王,却不得不投鼠忌器的原因,她纵然独掌大权,却不敢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蜀王治罪处死,而用暗杀等手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虽然在蜀王府里安插有耳目,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行使暗杀的机会,再说蜀王一旦死于暗杀,太后又没有让天下信服的借口,同样难以避免造成动乱。
这时分,横竖天子还年幼,距离亲政尚远,太后大无必要与蜀王刀戈相向,她现在关注的还是外患,是远在营州的潘博,以及虎视眈眈的北辽,还有蠢蠢欲动的新厥人。
但是毛维对于太后并未生疑的判断,显然是太过乐观了,太后眼下,至少已经笃定他在首鼠两端,只不过连楚王、晋王两个都得暂时容忍,更加没有必要清除毛维。
而郭居安却知道毛维已经“暴露”,有朝一日,倘若太后决心与蜀刀戈相向,必然不会还信任毛维,但他这时当然不打算提醒毛维,这也是为了防备毛维得知真相后悬崖勒马,蜀王的授意,可是务必笼络王进谷,但蜀王不可能亲自实行这事,眼下只能利用具有近水楼台之便的毛维。
郭居安很清楚,无论太后,还是蜀王,其实都不再对毛维寄予重望,更得二位看重的实际上是元得志——这位曾经的毛维属僚!因为若不是元得志游说了毛趋,毛维当初根本难下决断听令于太后,甚至在铲除裴郑二族一事上,也是元得志举荐的姚潜起到关键性作用。
元得志除了出身根底,无论果决还是才干,均在毛维之上。
所以蜀王不惜暴露毛维,让其冲锋陷阵,担当被太后预先清除的危险,却必须保护好元得志这么一条暗线,以防万一。
又说晋王府中,玉管居内,碧奴与阿禄二婢眼看着已经过了好几日,殿下与王妃仍未回府,不由有些忐忑。
“王妃起初交待,至多三日也就回来了,可一晃已经六日,怎么还没消息?别不是……此行发生了什么意外吧?”阿禄忧心忡忡。
碧奴倒还显得冷静些:“应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也不定,毕竟交接军需,数目上也许会有差错,不核对明白,说不定会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中伤王妃失职。”
正说着话,碧奴早前打发着去送帐目给阮岭的婢女一脸官司转来,一见碧奴,提着裙子小跑过来,气还未喘匀,就道:“阮长史一看是我过去,追着问怎么不见阿碧姐姐,我便学姐姐那话交待道,只是送帐目而已,因着还忙碌着其余事,没空走这一趟,阮长史又问,王妃这几日都不在府里,姐姐还会因何事忙得脱不开身,我可就答不上来了,阮长史再问,若账目有不清明之处,问我可也使得,这却如何使得?阮长史便有些生气,让我过来,还请姐姐走这一趟。”
碧奴无奈,只求着阿禄:“妹妹横竖无事,陪我走这一趟如何?”
阿禄蹙着眉头,见那婢女走远了,才嗔道:“姐姐何必如此?莫不还在埋怨我当日多嘴,这才有意远着阮长史?我知道我怪错了姐姐,姐姐便饶我这一回吧,千万不要再计较。”就是不肯走这一趟。
只目送碧奴时,阿禄方才暗忖道:阿碧虽没这心思,阮长史却又是两说,否则今日为何这般纠缠?我瞅着,阮长史对碧姐姐当真是个好归宿,可她却百般抵触,偏我又答应了她,不传扬这事,又不能告诉王妃替她打算,可若看着他们失之交臂,的确是桩遗憾,碧姐姐这般人才,可惜是奴籍,王妃又万万不可能将她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