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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陈氏才真正领略到晋王妃铁血无情的手段,要是她仍然不知悔改,只怕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将来当真只能老死蛮荒了!
她现在迫切希望两眼一翻昏厥当场,可惜数十年来用心保养,纵然精神大受打击,身体却没有如此娇弱,真昏不行,只好“假死”,借这台阶退场。
甄夫人眼看娣妇心情复杂地昏死过去,却轻而易举便被人“掺扶”起来,不至于人事不省被抬着“退幕”而大失体面,她当然明白陈氏无碍,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然不能继续饮谈了,提出告辞。
却又难免一番申明:“此事的确为我太原一族子弟罪错,三娣妇因为私怨,竟在王府宴会上挑生是非,亦为妾身这宗妇疏忽管束之过,妾身实感惭愧。”
十一娘笑道:“叔祖母不必如此,所谓流丸止于殴叟,流言止于智者,之于毁谤,身正者自然不惧,此事朝廷既有公论,原也伤不及十一分毫,更加不会耿耿于怀,相信柳少府若能知错后改,将来亦有机会报效君国,陈郡君嘛,还劳叔祖母多多宽慰,十一并没有不依不饶之意,既然错责皆由柳少府承担,她大可安心,此事已了,将来十一再不会追究。”
众女眷当然都听出了这番话包涵的意思。
这便是晋王妃在与甄夫人论及“私情”了,尊称其为亲长,又明确表示不会迁怒太原柳,甚至不会再追究陈氏,这都是看在太原柳的情份上。
然而陈氏今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原本锦绣前程的儿子柳青城仕途尽毁,她做为罪魁,大半辈子积蓄的名声无疑毁之一尽,就算在太原柳内部,威望尽失,只怕所有人都会对她避而远之。
晋王妃也可谓一箭正中要害了。
不过女眷们自问,要是与王妃异地而处,也断然不会轻饶在宴会上当众挑衅的陈氏,不怪晋王妃心狠手辣,实怨陈氏咎由自取。
十一娘甚至为了进一步显示对太原柳的优容,还亲自送了甄夫人一段路。
“王妃,青城当真……当然当真,瞧我这话!”甄夫人叹息一声:“不瞒王妃,太原柳至少有七、八子弟,跟随青城前往长安,若青城被贬职,未知那些子弟眼下如何?”
甄夫人这是因为没有收到族人书告,担心那七、八子弟也遭受池鱼之殃。
“陈氏母子这回行为,是将我贺十四兄确实激怒了,是以警告了几位叔父,暂时禁止了与晋阳书信往来,十四兄料到陈氏会借机刁难我,故而有意给予报复,这便是他一贯性情,叔祖母莫要怪罪才好。”
十一娘坚持只称“陈氏”,甄夫人哪能听不出言下之意,当即便道:“王妃这样一说,妾身越觉惭愧了,贺舍人与王妃并无血缘亲情,尚且如此维护,反而是咱们这些亲族……不提也罢,今日之事,相信外子会对王妃有个交待,今后太原柳,绝不会再放纵陈氏。”
将甄夫人送上肩與,十一娘便返回了水榭,却见毛夫人并没有辞席,不过以她为主那一圈人,个个神色尴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简直就是冷却气氛的杀器。
王妃对毛夫人不满,毛夫人却也如坐针毡,她倒是真想拂袖而去,又担心会失了气度,殊不知这番作态,看在世族女眷眼里,便连陈百运的妻子邹氏都心生鄙夷:谁不知陈郡君是为什么才遭这等祸罪?毛夫人若然干脆辞席,还算是维护了朋党,不阴不阳坐在这里,难道就为显示她与此事无关?越发让人不齿。
十一娘只当毛夫人等已经“不在”,自谑道:“自来晋阳,两回设宴,竟都有许多故事发生,让诸位看笑话了。”
主家既然这样坦荡,客人们自然也就不再尴尬为难,徐夫人当然不曾忘却上回宴聚,毛夫人对侄儿甄守律的诋毁,立马“落井下石”:“这也并非王妃之谬,不过是得罪了小人而已,莫说王妃主张告举不法,必定会导致某些恶徒心怀愤恨,便是我等内宅妇人,也难免一个不慎便招惹是非,不过没遇见嚣张狂妄之辈,胆敢赴宴时当众挑衅罢了。”
这话针对显然,毛夫人一张脸上顿时阴云密布,眼睛里电闪雷鸣,可她这时却不敢再有任何挑衅,否则难道要仿陈氏,假装昏厥才能下台?
孟九嫂又来凑趣:“妾身倒觉得两回来王府赴宴,增长不少见识不说,也比许多宴会更加有趣,好好赏着美景品着瓜果,竟然也能体会人心莫测世情百态,这岂是普通宴会比得?”
“阿袁这回可算暴露本性了。”一个年轻媳妇笑道,应是与孟九嫂原本交好,说话一点不存顾忌:“王妃有所不知,阿袁看着是个安静稳重人,其实最是活泼跳脱,她呀,顶不耐烦便是那些穿戴妆饰之话,故而回回与咱们闲聚,都叫嚷道无趣,有回去汾水阁食肆,街上有市井闲汉争闹,她倒是趴在窗口看得聚精会神,可见是个好事人。”
十一娘也就趁机转移话题:“一直坐在水榭里也的确无趣,我刚才便想,虽说毬场被殿下先占着了,这花苑里,倒也有足够步打之场地,若娘子们有那兴致,不如也比试一番,夫人们虽说不愿下场,亦大可作赌,较量一下眼光如何,又或者投壶、放鸢,亦能活动筋骨。”
这话引起了诸多女眷的兴致,气氛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十一娘虽说也会步打,但算来已经足有十余年没摸过球杖了,便不想献丑,只建议秦霁:“孺人原为将门之女,今日不如一试身手?”
哪知这位却不领情:“妾身无能,未曾继承家风,不敢当众献丑。”
她是闺阁时候,被人嘲笑粗鄙太多,异常在意温柔娴雅,因而以为十一娘让她上场是不怀好意。
十一娘也不在意秦霁的误解,只是一笑而过。
倒是齐媵人跃跃欲试:“还望王妃允准,让妾身与诸位娘子切磋切磋。”
“你若有这兴致,正好代表咱们王府女眷。”十一娘当然不会反对。
王夫人今日颇有兴致,竟然主动作了庄家,兴起赌局来,不过她的侄媳袁氏这回却没捧场,反而提出要与王妃单另作赌。
“若是齐媵人先入一球,我便让予王妃一支‘武陵笔’,可要是阿常先入一球,王妃便舍一幅绘作予我如何?”
孟九嫂看好的阿常,是今日跟着徐夫人赴宴的子媳,也是早前笑话孟九嫂暴露本性的妇人。
而果然这位,不负孟九嫂厚望,甚是骁勇,先为客方拿下一分。
王妃认输,只好携着孟九嫂去玉管居,让她择上一幅自己的画作。
到东苑外乘坐车與,倒也不需耗废太长时间,往书房去的时候,十一娘说起对孟飞笛的任命:“待王刺史抵达晋阳,我便会向他直接荐举飞笛君,不过云州虽说离晋阳城不算山长水远,此时百废待兴,生活起居未免不便,倒是会娘子跟着受苦了。”
十一娘以为,孟飞笛既然要往云州任职,袁氏这妻子当然是要随行的。
“王妃可不用过意不去,妾身已经与九郎商量妥当,并不会随往晋阳。”孟九嫂笑道:“九郎一去云州,必然会忙于公务,妾身跟着去,并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成了累赘,不如留在晋阳,又不瞒王妃,妾身实在也不怎么安于后宅,只虽然不安份,过去也没有机会‘作乱’,上天保佑,晋阳城竟然来了个主持政务之晋王妃,妾身可算有了机遇,当真期望王妃能提携提携,妾身也没有多大本事,自信文才尚好,又能算计,王妃倘若不弃,一些琐务文案,便不妨交予妾身帮手。”
她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迫切之意显而易见。
十一娘既然将孟飞笛看作了臂膀,自然也乐意与袁氏来往交从,她虽然有些意外袁氏甘愿与孟飞笛分居两处,倒也并不会过于震诧,反而是被这位“不安份”的自嘲,以及“作乱”的说法逗得忍俊不住。
很干脆便答应下来:“我也不瞒娘子,我现在什么都缺,尤其是帮手,娘子既愿效力,对我可谓惊喜,要是娘子还有‘不安份’乐意‘作乱’之知交,不妨引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薪俸报酬,亦没办法为诸位请授官职。”
第781章 不求,竟得
虽说孟九嫂今日旗开得胜,但返家之后,依然是将那支“武陵笔”寻了出来,打算着择日亲自送给王妃,又因“夙愿得偿”,心情格外愉悦,竟交待婢女们启开一瓮自酿的美酒,不等丈夫与长辈们议事外毕回到居院,她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月上梢头,夜色逐渐漆深,孟飞笛方才归来,远远便见亭内风灯晃映,他的妻子双靥飞红,斜靠着一把梨木凭几,甚是慵懒的姿态。
仿佛有一阵清风直入心窝,恬爽涤荡,遍体空灵,飞笛君便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过去往妻子身边一坐,只将碗中余酒一饮而尽,微笑说道:“拙拙今日兴致倒好。”
“赚了王妃一幅画作,自然是意外之喜,又能将阿兄所制武陵笔送予王妃,这又是一喜。”
孟飞笛便有些怨念了:“武陵笔我求了许久,也不能求得拙拙割爱。”
说这“武陵笔”,便是在长安都甚大名气,只不过许多士人都求而不得。
太原袁虽是名门大姓,然而家境早在几代之前便已衰落,这一族的子弟,虽多习经史才华甚佳,奈何随着官制腐坏,渐渐难得高官实权,又不善经营庶务,仅靠着粟田收成,自然是没法享受豪侈的生活,孟九嫂并非嫡宗女,其父只是嫡系分支,又从祖父开始,仕进便不平顺,她的父亲虽然才高八斗,奈何同样不谙眼下官场规则,甚至未能考取进士,后来还是通过文学优赡科方得出身,在翰林院“供奉”了几年,越发厌恶官场恶俗,于是辞了官,只潜心著书评释。
孟九嫂的兄长袁约,素喜魏晋名士之风,更加不耐宦场官升,便连科举都不应,眼下只是白身,却不但丹青绝妙,又爱琢磨雕砚制笔,他自号武陵居士,故所制之笔便以武陵为名,只赠知己,而从不用制笔谋利,所以凡人一笔难求,便是孟飞笛这个妹夫,居然都不被袁约放在眼里。
孟飞笛没了办法,知道妻子嫁妆中有支武陵笔,软磨硬泡数载,袁氏却不答应,眼下听说竟送给了王妃,孟飞笛又怎不悻悻。
“九郎也知道阿兄脾性,未得阿兄许可,我也不敢将他制笔转赠。”袁氏笑道:“阿兄收藏那幅《咏怀》,上有王妃早年注评,阿兄大为赞赏王妃识见,虽不曾谋面,却引为神交,方允我转赠制笔。”
孟飞笛长叹:“罢了罢了,也怪我当年不知舅兄喜好,甫一面见,赠礼便触犯舅兄,虽后来多番奉迎,更让舅兄不齿。”
那时孟飞笛被逼无奈下才娶了袁氏为妻,三朝回门时,为袁约准备的礼品便没有多么尽心,送了一卷名家誊写《礼经》,不想袁约最恶人为制定礼法,这下他便将舅兄得罪死了,无论怎么挽回,都没有半点效果。
“也是阿兄性情古怪,要说来,王妃也算涉身政宦,可阿兄却坚信王妃是逼于无奈,骨子里必对儒术不以为然,与他一般,实际推崇玄学。”袁氏也连连摇头:“阿兄之思维,一贯非世人能够理解。”
忽然又转了话题,不无兴奋地说道王妃答应让她协助公务的事。
妻子滔滔不绝,丈夫却满心无奈。
“拙拙真不愿与我同往云州?”
“我便是去了,不过也只能用心内宅事务,云州现下百废待兴,九郎初往,怕是连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