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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曾想,今日居然又允公审!
马大叔随着衙役进入刑堂,只见距离主审二十余步的地方,东西两侧已经铺好了苇席,他也不敢抬眼张望,垂着头弯着背,在一方苇席右角处跽坐,眼角的余光,却睨见斜前艳丽的衣料,正惊疑着为何有女子在座。
对方坐席可不是苇编,那是正正经经的坐榻,几乎紧邻主审席畔,与世贵子弟尚且隔着十步距离,纵然马大叔不敢张望女子容貌衣着,也意识到那几个女眷的身份绝不普通。
“是王妃。”身边坐着的邻人为马大叔解惑,声音压得虽低,却带着不少兴奋:“上回衙堂公审,我便护着赵妪来了一回,王妃当时亲手掺扶赵妪起身,我就在不远,壮子胆子看了几眼,今日是第二回见了,当然认得出来。”
小子还真是好运气!
马大叔暗下感慨,却到底不敢冒犯贵人,他也不知跽坐着过了多久,直到听见一句话:“诸位父老,待庭审开始,切记不能私语喧哗,否则便驱逐出堂。”
那话音虽然平淡柔和,却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严,马大叔随着众人礼揖,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悄悄打量,却见正座那位主审,朱色官服,却甚是瘦弱,文质彬彬的模样,结合自家婆娘叙述,大约便是薛少尹了。
似乎是感觉到最近的那一眼打量,陆离下意识冲马大叔的方向微微一笑。
哎呀!可被逮住了!马大叔先是一惊,才回味过来那一笑是带着善意与宽容的,心里又是一松,暗自道:都说薛少尹清正公允,果然不是虚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职,一点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太原府是真的有希望了。
劳苦百姓往往便是这么淳朴善良,仅就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便会让他们心生亲近信服,当然这也间接说明了如今的大周,有许多官员都是威风赫赫,以至于造成远离京都的百姓们,多数慑于官威。
是的,别看这时诸多士子胆敢诽义朝政,他们不是贫苦大众;也别看长安城中,或有平民胆敢对朝廷重臣叫骂,那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另有必不可缺的一个条件,被叫骂的重臣实际已经失势,比如当年的冯国璋;更别看就算在晋阳城,前不久也发生过佃农围堵一府少尹之事,那些人背后都有靠山。
对于绝大多数的平民而言,他们除非落草为寇,豁出去与朝廷为敌,否则万万没有胆量当真在官员贵族面前强横,郑远儿子被殴杀却不敢举告,并非个体,自然也不会引起百姓的惊疑,反而这回他向官府举告,才引得万众瞩目。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没有晋王府与薛少尹的全力支持,别说郑远一子被殴杀,就算全家皆被灭门,也休想引起官府的重视,更不提主持公道。
当年长安刘玄清,公然害死那多无辜,可被害人中,也只有少部份听信“蛊惑”,胆敢讨回公道。
十一娘看着这些颤颤兢兢的百姓,心中异常沉重。
她记得还是渥丹时,看前人传记,曾述一农人拦太宗圣驾,不是为了申冤,而是因无农具祈求天子恩赏,太宗不以为罪,反而亲自询问农人有何艰难,当场问罪主管官员,那时大周立国不过十余载,国库虚空,连太宗皇后甚至都不能穿着长裙,规定诸贵妇裙长不能曳地,然而政治清明,官员克尽职责,一国宰相,甚至也会抽空走访农户,过问稼穑之务,是否遭受欺凌,士人以任言官为荣,不顾私己安危举劾不法,甚至不惜死谏。
渐至后来,眼下境地,民惧官威甚至不敢正眼看望,即使遭遇家破人亡也只能忍气吞声。
尊卑之礼,约束的无非老实人罢了,真逼得那些但存血性者走投无路,于是便有了急公会,君国与律法既然不能给予安居乐业,那么他们便用手中刀剑另谋活路。
又怎么能指责“盗贼”祸国,而不自省劣误呢?
她做为裴皇后时,没有办法给予苦难者以希望,那是裴皇后的无能,眼下既为晋王妃,有了比当年更加自由的权限,或许能尝试着改变这一现状?
韦太后,相信日后还有机会,我会当面称谢,多得你给我这个机会,坏事做绝之余,至少还能造福一方。
如果这样,将来与家人泉下团聚,亲长们应当能够谅解几分渥丹的不择手段,用鲜血与尸骨铺就这条复仇之路。
十一娘看着自己这时仍然干干净净的手指,莞尔一笑。
可是杀意,却在眼底攸然绽放。
她不是为了丁梧亮的一条贱命负愧,而是为诸多将来免不得战死疆场的兵勇惋惜,征兵令是她一手促成,可连她自己,其实都不觉得为贺周江山卖命是值得的。
将这么多无辜之人送上战场,而她能做的,仅仅是保证他们的家眷衣食无忧,理当为贺周之民,本就应该享有的按劳取酬。
所以她这回,不仅仅是要让丁梧亮判死。
十一娘这时抬眸看向丁牢则,晋阳丁一族固然与我无怨无仇,但是对不住了……我准备,要让你们彻底没落,身为族长,你受死吧。
可她的手掌,却忽然落在一个温暖的包围,十一娘愣怔许久,才甚是狐疑地看向身边人。
贺烨也不顾众目睽睽,嘴唇贴近了王妃的耳朵:“想杀谁呀,眼睛里几乎都长出刀子来了。”
竟这么明显?王妃大惑。
却鬼使神差地贴近了晋王的耳朵:“丁牢则。”
“这怕是有些难吧,这案子可牵连不上他。”
“丁牢则不需被明正典刑。”
“早说嘛,想让他怎么死?”
“死得像被暗杀。”
“易如反掌,王妃要不要亲自动手?”
“还是让艾绿历练吧。”
“为保稳妥,需要扈氏带上一带。”
“也好。”
“什么时候下手?”
“暂时摁捺,我还要布个陷井,让丁牢则死得其所。”
“很好,待陷井布成,王妃知会我一声。”
“一言为定,但是殿下,戏演得仿佛太过?你这时应该松手了。”
贺烨早感觉到毛维一眼眼往这边瞄来,却紧了紧指掌:“不算太过吧,本大王不是耽于美色吗,眼下扈氏离得太远,也只有王妃了。”
王妃:仿佛真是这道理?
不仅毛维党端详着晋王夫妇不合时宜的互动,陆离也看在眼底,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可这时却不能分心此类情绪,他很快移开目光,一拍镇木:“开审!”
这下子,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便连毛维,都无暇再关注晋王夫妇的“耳鬓厮磨”,这一战虽然并非至关重要,然而取胜固然更好,但他也意识到,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先是原告陈述,郑远被带上刑堂,然而不待他膝盖落地,陆离已经示意:“站着陈呈即可,本官问话,你据实应答,不能狡造,不可夸大,否则即有诬告之嫌,你可知会?”
马大叔等诸多平民,大多没有经历过公审,一听这话,都免不得思疑:怎么薛少尹仿佛警告郑远不能据实陈述,先就用诬告威胁?
殊不知,这才是正常庭审程序,无论对原告被告,主审人都不能表现任何偏向。
第732章 原告陈辞
郑远总算盼到了过堂之日,但当然没有料到竟然会行公审,他还从未曾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话陈辞,但也并不如何紧张,只是当见以毛维为首那批官员,这时都冷冷看向他的时候,心尖忍不住还是抖了几抖,不过在主审薛少尹那双平静温和的目光安抚下,又很快稳定了情绪。
自从下定决心来府衙举告,他早已没有了其余退路,若这回不能为儿子讨回公道,别说再无报仇雪恨的机会,甚至自己也会因为诬告反坐。
周律有定,凡捏造事实告无罪者入罪,或使轻罪者被叛重罪,告人者要按其诬告他人之罪受惩。
也就是说,郑远告丁梧亮故杀,若被证实为诬告,那么他便会承担故杀罪被判斩决。
这也是郑叟起初反对儿子告官的重要原因,太原府从前可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贫苦百姓被恶霸欺杀,举告官府,结果反而被判诬告,甚至不需被告一方施以报复,一条性命便断送于贪官污吏手上。
平民百姓不通律法,多数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但却都很清楚大周律中关于诬告反坐的规令,也明白诸多官员与豪贵勾结的现状,是以遭遇不平,要么忍声吞气,实在忍无可忍,也没有多少人向官府举告,从前晋阳城中便有一人,因妻女被恶霸奸杀,干脆投奔盗贼,设了埋伏暗杀仇人,就此落草为寇,靠着打家劫舍为生。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决心与血性,比如郑远,家中有妻儿老小,并非孑然一身,当然不可能如此快意恩仇,对他而言,最切合实际的方式只有向官府举告。
举告之后等待审决的日子,对郑远实在莫大煎熬,不过让他看到期望的是,薛少尹不仅受理了他的告状,而且对于他厚着脸皮提出的要求,也都一一满足,不仅是给予了粮食衣用,甚至还安排予他相对宽敞的安身之处,又承诺日后保他一家生计,亦不用担忧会引晋阳丁报复。
他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这时,郑远打醒精神回应薛少尹的提问,有意敞亮开嗓门,他便是要观审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可怜的长子,两年前是怎么被丁梧亮这个丧尽天良的恶徒活活打死。
“草民郑远,居晋阳县东于村,自祖父一代时,便为晋阳丁家佃农,我家大郎两年之前,才满十五,因庄头苛扣收成,与之发生争吵,丁梧亮得知后,带着七、八个家丁,对大郎拳打脚踢,草民当日因小儿患疾,与妻子带着小儿往五里之外昙华寺求诊,返家后才知大郎竟被丁梧亮等殴杀。”
陆离还未问话,毛维便先开了口:“你既不在当场,又怎知事实如何?莫不是道听途说,抑或是有心诬告吧!”
“毛府尹,今日你并非主审官,不应打断询问。”十一娘想也不想便出口警告。
她料到毛维今日会来督审,是以才来为陆离保驾护航,毕竟贺烨虽然也有这本事,但一贯是蛮不讲理之人,并不方便与毛维理论。
“本府不过是听见可疑之处,这才质问而已。”
“既是可疑之处,便不该以道听途说与诬告定论,毛府尹从前也担任过大理寺卿,理当明白如此逼问,有威胁之嫌。”十一娘说道:“毛府尹还请稍安勿躁,但听薛少尹盘询,不要扰乱庭审秩序。”
“晋王妃明显有意包庇原告!”不怕死的张三叫嚣一句。
陆离一拍镇木:“本官开审前已经申明庭审纪律,不得喧哗刑堂,衙役听令,将此喧闹者驱逐出外。”
诸衙役虽然从前都听令于刘力,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毛党死忠,眼看薛少尹有晋王及王妃撑腰,并不畏惧毛府尹,这时也不敢违令,甚至有两人抢先众人一步,上前便把张三拎着便走。
毛维的脸色当然不好看,十一娘却也没有自辩的打算,仿佛没有听见刚才那人叫嚣什么一样。
罗六郎这个观众倒是心情澎湃,心说晋王妃看上去柔弱温和,没想到竟然当众教训毛维,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一贯眼高过顶的九弟叮嘱自己要与晋王妃交近,不可与毛维党过从,这些时日一连发生的几桩事,足见晋王妃之果敢,毛维看来这回的确没有胜算,太原府还真要变天了。
倒是马大叔等平民,并不怎么惊诧晋王妃的当众警告,在他们的认识中,毛维虽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