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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十一娘也只是打量一眼而已,并没有对这个越众而出的县尉表示出任何青睐之意。
这时的太原令于墉,压根没有想到才一离开“老巢”,就被晋王夫妇联袂“抄底”,他与展肚子两骑快马,不多久便赶到了府衙,只见刑堂之外,薛少尹已经升座,显然已经问明了“告发者”口供,看向他的目光分外不善。
这时的刑审,其实并不是在刑堂之内问断,刑堂其实是司法官吏办公以及存档的地方,若有刑审,均在刑堂之外的阔地,判官在阶上檐下升座,无论原告,抑或被告,在审决之前,其实都不需跪叩,普通身份者在阶下站立,地位不凡者可得跽坐,故而这时虽然观审者众多,现场倒也不显得拥挤,因此于墉一眼便看清了跽坐的布衣妇人,料到便是主告人,心中便是一沉。
他是多么希望薛少尹慑于厉害,不敢追究征兵之事呀,如此既对抵制新政大有益处,自己又能全身而退,可看这情形……薛少尹既然当众赐那主告人跽坐,必然便要问责于他了。
事到如今,于墉也只能依计而行,佯作无辜地上前告了礼,便等着被问话。
“于明府,未知将战死勇士诬为逃兵,强逼独丁从军之事,可是你这县令指使衙役行为?”
陆离平平淡淡这一句话,却让于墉冷汗直冒,上前低语:“少尹,还请移步……”
这嗓门已经是压得极低了,但因为在场众人此刻都摒息凝神听这于明府如何辩解,不难被耳尖者听闻,当下便有个闲汉,大声质疑:“于明府有什么话,为何不敢当众说明?”
于墉其实还没打消游说陆离息事宁人的想法,而在场闲汉,也不全都被人收买,当中也不乏侠义之士,比如质疑这位,明显就没有体谅于明府忐忑不安的心情。
陆离倒也想听听于墉有什么话说,安抚众人:“诸位若信得过薛某,还请稍安勿躁,薛某再予诸位一句保证,必定会审断今日之事,还无辜公道。”
那赵妪自入府衙,非但没有遭受喝斥,又得到许多“共难”支持,更兼薛少尹格外礼待,这时也略微平息了心情,不再一心求死,平民百姓若非逼得走投无路,实在不愿惹上官非,更加不敢得罪官员,故而这时,她倒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匍匐称谢道:“民妇只能寄望薛少尹主持公道,为小儿平反。”
陆离便暂时离坐,与于墉进入刑堂,听他辩解那一番话——
“原本战场之上,便鲜见兵卒临阵畏缩之事,多数都被将官当场斩杀,可各级将官,并不可能熟谙旗下所有部将名姓,只能等到事后清点,才知伤亡,却实在弄不清哪些是战死,哪些是逃犯,往往因为战事紧急,朝廷严令征兵,地方官府为了保证战备充足,实在也难免违反律令所定,强征独丁入伍,若没个说法,又何以服众?薛少尹,眼下云州征兵甚急,仅靠各州县按律征役,那可是远水难救近渴,薛少尹为平民愤,却耽搁战事,也难免被朝廷问罪呀。”
于墉绝口不提新政如何,只针对征兵之急,这些话当然是毛维所授,即便日后与陆离对恃朝堂,于墉也不怕太后责他触律。
国家利益为重,军备充足为要,这可是太后的主张!
“这么说,于明府果然没有实据证明,那些亡勇是临阵脱逃?”陆离冷冷问道。
“这……”于墉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他这回只怕又要背黑锅了!
第701章 原来竟是言情剧?
因为主审离席,刑堂外陷入了短暂的议论纷纷,晋阳城的这些百姓,还是首回经历“公审”的场面,围观者中甚至不乏妇孺,而审断之事也与大众息息相关,除了那几个混杂其中的间佃,绝大多数的人对于事态结果还是真切关注的,男人们都在怀疑——
“这薛少尹,看上去也才二十好几,又一派弱不经风,真能为咱们贫苦百姓作主?”
“我看也只是故作姿态罢了,早几日不是还有传言,薛少尹主张之新政,实际上是为鼓励兼并,苛刻农户,又说这征兵之事,也是他与朋党联袂上谏!”
“无根之说而已,不足信任,单论征兵,如今潘辽联军逼境,晋朔危殆,朝廷若再不重视,你我要么背井离乡奔于流亡,要么便是死在蛮夷屠刀之下。”
“我有个亲戚,前些年正巧随商团去了一回长安,可是亲眼目睹薛少尹审决过晋安长公主之子,究以仗势欺民之罪,当众责打那纨绔百杖,薛少尹承诺会还贫苦公道,当不至于言而无信。”
女人们的议论却有些偏离主题了——
“这位薛少尹竟然如此年轻,真真出乎意料。”
“官衔便是少尹,自然是年轻后生了。”
“你这话可真好笑,少尹只是个官衔,又与岁数何干?河南少尹便已年过五旬,比河南尹还长着一岁呢。”
“年轻不算什么,这位薛少尹,可当真俊秀呢,怎么没见着他光顾酒肆妓家?”
原来这群女人,并不是良家妇女,所以才完全没有关注事态,言语也并无顾忌。
“薛少尹出来了!”这一声,倒是一个嗓门轻脆的男童喊出。
陆离的神色似乎并无变化,仍是正襟危坐,苍白的面容上风平浪静,微微环顾,目光也仍旧清澈宁和。
“薛某已经问明是非,并无实据证明赵二郎以及众多亡勇为临阵脱逃,既然军中丧报为战死,英魂不当遭受空口诋毁,眼下大军逼近,云州、苇泽关不容有失,征兵之令事关君国,还望诸位百姓体谅,依律当役者,主动服从,可家中只有独丁养护老小,官府也绝不会不顾民生而强制独丁从军,今日本官对众宣告,百姓但有发现官吏不法,尽可举告衙堂。”
“少尹,薛少尹,这么说我家大郎……”赵妪忍不住满怀期待,两眼盯紧了陆离。
“阿妪放心,令郎即日便能返家,今后绝不会再有人强逼独丁从军。”
赵妪喜极而泣,万万不想今日竟然如此容易就让全家摆脱厄运,这时除了匍匐叩谢,甚至说不出更多的感激话。
还是马婶子“圆滑”,说道一句:“薛少尹公正严明,可是咱们贫苦百姓之幸呀!”
娟娘也连连颔首,不知为何,她明明是事不关己,这时却也感动得双目泛红。
又有许多人问道:“那我家儿郎是否也无事,可返自家?”
“但凡为家中唯一丁男者,皆能返家。”
这下便又引起不少质疑——
“我家长男虽非唯一丁男,底下是有个弟弟,但小儿子却体弱多病,长男若去了战场,家中没了这劳力,又有个病患,也没有活路!”
“我家长男一直随商团奔波,次男才是顶梁柱,也算独丁吧?”
还有几户家境殷实者,其实是买通了官宦,让儿郎逃过了征兵,不想这回却被清算,他们虽然不敢用行贿的事争辩,却也想尽办法歪缠:“朝廷征兵,莫说战死者许多都不得抚恤钱,便是在生者,又有几户家眷当真获得每季钱粮补恤?官府言而无信,众人哪里舍得让儿郎去战场拼杀,咱们并非不知君国为重,可君国也要给小民活路吧?”
这话倒也引起了许多附和。
更有一些被惊动来围观的士人,这时凉嗖嗖地问道:“薛少尹虽然公正,然而太原令显然有诋毁亡勇仗势欺民之嫌,理当问罪,薛少尹也当给众人一个交待,太原令该当何罪。”
于墉膝盖一软,他就知道自己难以脱身。
又被陆离冷冷的目光一扫,于墉顿时冷汗淋漓。
“太原令当然有罪,薛某也没想着略过不提,但太原令是朝廷命官,并不由薛某随意任免,故,薛某也只能将今日情形书折上奏,由朝廷审断。”
陆离虽是太原少尹,可太后又没赐他尚方宝剑,别说先斩后奏,甚至不能将于墉直接罢官,无非是将他的罪行,参劾至政事堂,由几大国相决断。
当然,陆离的上奏,再兼十一娘密奏,太后不会任由政事堂处理,少不得过问一二。
正因为陆离无权将于墉直接问罪,于墉虽然担心会背黑锅,也只好死心踏地追随毛维,希望毛府尹能够获得这场战役的终级胜利,他还有望反败为胜。
不过这时,居然忽然出现了个主动背黑锅的人。
展肚子是也。
他果断阻止了陆离安抚人心的话,上前一步:“不关太原令之事,原本赵二郎等人,是阵亡还是逃兵便不能确断,小人又收受了孟十五郎贿赂,这才借题发挥!”
现场顿时一片大哗。
陆离也没想到居然跳出个这样的货色,光明磊落认罪,这是无知者无惧?
这区区衙役,身后固然有毛维指使,目的便是污陷太原孟——孟氏一族已然坦言拒绝毛维拉拢,为防其死心踏地主张新政,毛维意欲借刀杀人,率先一步让孟氏一族与新政党敌对,将来毛维与陆离在朝堂打起官司来,太原孟任职朝官者,当然也会力驳陆离,如此也算被毛维利用。然而一个衙役,为何对毛维言听计从?须知如此一来,无论陆离是否会被太后追究,这衙役必然会被问罪,虽然有毛维力保,性命或许无忧,吏职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彻底断绝仕进希望了!
不过陆离很快醒悟,“杂职入流”原本便颇多艰阻,或许这衙役本身便无望仕进,只要毛维以重利许之,担着几载苦役,今后便能在毛维党的庇护下为所欲为成为地方一霸,也算是笔划算买卖。
既然想通了其中关节,陆离又哪会上当?
“你可知所犯何罪,当受何罚?”
“小人不谙律法,却知恩仇,小人与于明府非但无怨无仇,甚至还多得于明府照恤,不敢恩将仇报,眼看于明府受屈,故而才承认罪行。”展肚子一派光明磊落掷地金声的架势。
若是不问究竟,便断这衙役污陷,未免显出包庇太原孟,难以平息民愤汹汹,陆离也是飞快便下决断:“既然出现此等变折,那么少不得传讯孟十五郎到场盘问了。”
便向司法官下令。
人群之中,却忽有一人高语:“不要传讯,孟十五郎便在现场!”
又惊又怒还没回过神来的孟十五郎,便就这么被身边人给推了出来。
他今日是受晋阳陈一个纨绔子弟邀约,正在中城妓家花天酒地,不防听说府衙有热闹瞧,在“好友”怂恿下,兴致勃勃便来凑趣,哪里知道,热闹看到此刻,自己却成了罪责之一,孟十五郎也顾不得对损友怒目相向了,只指着展肚子怒斥:“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识得赵家子,又怎会收买你,陷害他一家?”
围观众人当中,也不是只有一、二纨绔,其中也有人当真与孟十五郎交好,这时立即出来助拳:“薛少尹明鉴,孟十五郎既非官宦,又不贪图政绩,征兵令如何,与他一点干连没有,哪里会收买衙差枉法?”
“说不得是让人代行兵役呢!”有百姓质疑。
一旦朝廷下了征兵令,当然也会针对名门望族,太原孟嫡宗当然不是唯一丁男,亦当遵从征兵令,要论来,孟十五郎虽才十六,可家中兄长,却不乏成年,只要未得出身入仕者,都是包括在征兵范围之内的。
不过众纨绔对这说法却嗤之以鼻:“太原孟一族,那多部曲,还会短缺充役之人?哪里值得贿买衙役。”
原来兵役虽然不同普通杂役,不能以粮帛钱银抵充,却可用奴婢部曲充数,之于大族而言,的确不用为此小事贿买衙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