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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难道要说,太后赐婚一事你也无可奈何,难道要说你并未欺瞒利用徐某,难道要说你从未想过为晋王妃,而是与徐某两相倾心?”一连三句反问,带着浓浓讥诮。
“徐舍人,十一能得太后爱惜实为三生有幸,唯尽忠心方能报答一二,当知太后之意,的确从未想过推诿,当初未与徐舍人实言相告的确是十一不对,可是徐舍人,你称与我诚心相交,也并非实情罢?徐舍人无非也是想要利用我,进一步取信太后,好得前途似锦,十一若非常伴太后左右,又有何德何能,承蒙徐舍人厚爱?”
“事到如今,小娘子竟然还言之凿凿,对太后忠心耿耿?小娘子分明是为维护晋王,才与徐某虚以委蛇!”
小丫头竟然长长叹息,一脸无辜:“我就说了,徐舍人并不会相信十一之言,那么又何必要求十一解释呢?”
“你让我如何相信?”徐修能的语气更加恼怒:“晋王也实在太过幸运,仁宗帝驾崩时,他就理应在劫难逃,却因宗政堂之设立而为辅政王之一,看似荒唐不羁,然而却借着贺淇挑衅生事,谋算得武威侯之孙女为孺人,如今又得十一娘这位贤内助,只怕有朝一日,贺淇未成之事,反被晋王谋成。”
树上那只耳朵:这样说来,仿佛本王运气的确太好?
“无论郎君信与不信,事实都是如此,太后相信晋王遵奉先帝遗令,效忠新君,也是太后择定十一为晋王妃,十一怎敢违令?难道徐舍人以为,晋王居心不轨,单凭十一搬弄唇舌,便能说服太后误信?徐舍人可真是高看十一了,太后圣明,岂能被我一介闺阁左右?”
“小娘子既然如此说,便是不在意徐某戳穿晋王阴谋了?”
十一娘很烦恼:“徐舍人几番屈解十一语意,再谈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徐舍人之言行,十一无法阻涉。”
这分明就是理屈词穷!徐修能怒目沉沉,但他却不能从十一娘的言辞之中察证任何蛛丝马迹,他决不相信凭十一娘之智,会委身一颗废子,这个女子,决不甘心被太后利用之后弃之如履,因而他断定晋王烨必然野心勃勃,而十一娘也早就暗暗投诚。
但这些话,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太后。
因为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没有实据。
而十一娘也决不会任他质疑,这女子楚心积虑与自己虚以委蛇,必定也料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洞穿诡计,柳十一娘决不会束手待毙,要是自己贸然行动,说不定会踩中陷井。
这么想来,太后原本有意擢升自己的品职,然而眼看着贺淇党被连根拔除,宗政堂也被裁撤,太后却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说不定是柳氏已经未雨绸缪,不知用了什么阴谋,让太后疏远了自己。
徐修能今日目的,无非是想靠着咄咄逼人,让十一娘露出马脚,或许能从她言谈之中,推断晋王接下来的计划。
他以为十一娘多少会有些忌惮,没想到十一娘却根本不惧自己拆穿实情。
宗政堂已被裁撤,连豫王、蜀王都再不能干政,贺烨这位晋王到底依靠什么,才能够实现野心?
徐修能虽然并非太后死忠,说到底也随时准备着见风使舵,但他心目当中的主君人选决非晋王,尤其是发现十一娘一直在与他虚以委蛇之后!
这说明晋王烨从来没有考虑过笼络自己投诚,倘若晋王成为最终胜利者,武威侯、京兆柳、甚至长安五子,这些人才是从龙有功,徐修能只能靠边站,离他权倾朝野位及人臣的梦想必定越来越远。
所以他必须阻止,必须要阻止!
第611章 晋王的好事
当徐修能愤而拂袖,怒气冲冲地转眼就走得不见人影,十一娘却并没有从这小院离开,气定神闲地等着树上那两人现身,不错,她已经发现了偷窥之人。
那树荫虽浓,也挡不严实两个大活人,更何况贺烨那身黑袍,被碧叶衬托得格外醒目,十一娘若毫无察觉,也离瞎子不远了。
“恼羞成怒者真可怕呀。”贺湛搓着手臂过来,正想坐下,却发现此处只设了两张坐榻,他要是坐了,晋王殿下就得站着,无奈只好请客人落座,正想着去交待下人再设一榻,不想竟被支使。
“劳动澄台,让江迂过来,我有件好事要说。”贺烨提也不提徐修能,因为他觉得根本没有谈论的必要,那人虽然有敏锐之处,城府也深,然而私欲过盛,并且仿佛不大可能得其忠心,他眼下可不需要见风使舵之人,因为风向根本不在他这边。
贺湛原也想听听是有什么好事,然而贺烨紧跟着又是一句:“别忘了顺便捎来阿姑私藏好酒,这件好事的确值得庆贺。”
于是江迂和酒都过来了,贺湛却再也不见踪影。
眼看着贺烨修长的手指推过来那方镶着明珠的锦盒,十一娘略略有些疑惑,但眼见江迂笑得眉目弯弯,料到应是珍奇,对于钱财这等身外物,十一娘本就期望着多多益善,二话不说打开来瞧,原来是把牙梳,象齿材质,雕拥祥云,镶嵌朱晶,价值不菲。
于是梨涡浅露——值得笑纳。
“这是江迂巴结未来王妃之礼。”贺烨却补充了一句。
江迂在旁直瞪眼:大王真是不解风情!
“我也备有一礼,只不过还未到手,只好日后补上。”又是一句。
江迂松了口气:大王还不算太笨。
心满意足的宦官不打算留在此处碍眼,悄无声息地站去了墙外。
贺烨也不在意席畔无人服侍,自己动手,斟酒两盏,一盏高高举起,十分正经的神色:“十一娘筹划得当,让小王如愿避开谢六娘这把暗器,省却许多烦恼,这一盏酒,当为礼谢。”一仰脖子便干了。
再斟一盏:“这一盏酒,再谢十一娘预先筹划,毛维已经中计,谏策已在途中,小王赴藩有望,多年夙愿眼看达成,心知若无十一娘谋划,决不会如此顺利。”又是一口喝完。
还斟一盏:“日后还得劳动十一娘多多废心,为小王解除后顾之忧,拳拳盛意,非言辞所及,先仅以敬酒为谢。”
三盏酒后,两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十一娘问道:“晋阳有了消息传回?”
这便是贺烨要说的好事。
“毛维这个太原尹,担负监督武威侯这一秘令,果然便对军务横加干涉,依你之谋划,我嘱武威侯无需隐忍,两人互相奏劾,太后难断是非,已动肝火。”太后的情绪,晋王当然是从十四郎口中得知:“不过如今潘、辽大军压境,太后终究还是更加关注战局,肃令毛维必须保证增兵、军耗等等事宜,对武威侯,则是以安抚为上。”
“这些年来,因为太后放纵,毛维日渐权欲熏心,当为太原尹,虽不敢怠慢军需,必定会借机敛财,然而武威侯处处刁难,毛维难以放开手脚,他又并不将武威侯放在眼里,只要武威侯不肯退让,两人必定势同水火。”十一娘道。
“毛维当到任所,便急着与世家豪族巩固交谊,他要想敛财,当然就要给这一集团利益,不过军需事重,毛维也不敢怠慢,此人权欲熏心,治政之能却实在不敢恭维,目前不仅武威侯部所需,云州增兵事宜也落在他肩头,他实在焦头烂额,之前有奏本,就向太后大吐苦水,说什么百姓为避兵募,流亡倍增,再兼军需巨重,必须强征赋税,方能保证,事实上便是为了豪族占田寻找借口,意图夺民之财。”贺烨蹙着眉头,对毛维的行径极其厌恶。
“其性贪婪,这些是早在预料。”十一娘道。
“短短数月,太原治下的确逃户倍增,这样下去,根本难以供给军需,只会造成民不聊生,毛维也知道这样下去会被追究失职,所以,当门下所养谋士建议,让毛维谏言,指派太原牧到任,他简直毫不犹豫,立即便写了谏策。”
太原府的最高长官其实是太原牧,只不过一直是由亲王遥领,德宗帝崩后,干脆一直不再设制,实际上治理军政的官员一直是太原尹。
但毛维生怕会被追究失职,急着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当贺湛的暗线提出这个建议时,立即便被他采纳。
毛维的借口,是军耗巨重,太原治下无论豪族抑或百姓都怨声载道,他这个太原尹不够份量震慑民怨,需要一个更有份量的人出面主持大局。
十一娘轻轻一笑:“除了亲王,还有谁具如此份量,能胜过前任国相现任太原尹呢?毛维一来是为推脱责任,再者,蜀王如今只有参政之权,正忧虑难安,毛维既与蜀王眉来眼去,提议任命蜀王为太原牧,岂非正合蜀王心意?”
这回十一娘虽然动用了间人,向毛维出谋划策,但事实上这个间人的作用,也仅在于提醒毛维而已,并没有直接唆使毛维建议让蜀王授任,只不过毛维还打算着敛财,他没可能真正给自己找一个指手划脚的上峰,只要意动,第一个想到的人,必定就是对他“倚重”非常的蜀王。
眼下亲王,唯有三人,太原府其实属晋王封地,然而晋王一贯不务正业,只怕谁也想不到他能担当太原牧,便还有一个豫王,威望自然足够,但豫王有意淡疏朝政,他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地位十分微妙的授命。
太后看似没有更好选择,蜀王是唯一,也是最适当的人选。
但太后哪里放心让蜀王远离京都,并有可能节制武威侯、云州数十万大军?
“待毛维谏策抵京,殿下便该预备动身赴藩了。”十一娘已经提前祝贺。
“我早有预备。”贺烨高挑眉梢,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旋即语气一改:“不过……太原府一摊乱局,极难收拾,而就算赴藩,我也只能用心于军事,关于民治财政一事……”
“殿下不需担心,我已在计划。”十一娘颔首。
不知为何,贺烨便当真安心了,仿佛只要十一娘承诺之事,就必然会进展顺利,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这日之后,十一娘便数着日子期盼毛维的谏章送抵太后案前,她并不担心太后会干脆驳回另授太原牧,因为前线形势急迫,武威侯与毛维水火不容,太后必定不敢冒险,因为一旦战事失利,晋朔不保,敌军便会长驱直入犯逼京城,而毛维这个太原尹,眼看难当重任,太后又怎能安心?
另授能人治理太原府,担负云州增兵以及输给军需之责,已经是刻不容缓之事。
当然这个能人不一定是亲王,不过倘若此人威势不如毛维,又怎能力压他这太原尹保证使命?
再说太后手中可用之人也不多,因此虽然她对毛维心存不满,暂时还不会直接将毛维裁撤,制衡,一直是太后的惯用手段,她决对不会轻信任何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方。
眼下除了韦元平,可以说太后对任何人都不是完全信任,包括死忠谢饶平。
但是韦元平的能力太后心中有数,莫说甚至不如毛维,就看这两人一贯明争暗斗的势态,若是任命韦元平为太原牧,也只不过让太原的情势更加混乱。
眼下,太后真正需要一个不怀私心的能臣,才确实有利于北方战事。
只不过这个人嘛,怎么看也不像游手好闲百无一用的晋王殿下,十一娘又为何自信满满呢?
第612章 滕妾之一
佳音未至,不少访客陆续上门。
这日十一娘才刚送走了前往柳府扑了个空,改道上清观道喜的韦缃,又迎来了班氏与肖氏两位长辈,这回甚至惊动了莹阳真人,亲自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