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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烁,很是仙风道骨。
郡王只挑了个头,青衫客便侃侃而谈,一口吴侬软语,话题围绕着江南的名川古迹风俗人情,那些个传说典故滔滔不绝,甚至连乡野郊村,十余年间发生过哪些罕奇异事他都能口若悬河,元德志在江南辗转几任为官,自认不敌这青衫客广见博闻。
可他却如坠五云雾里,不知郡王才刚提出了那个让人心潮澎湃的问题之后,紧跟着叫这青衫客大谈江南情俗是个什么道理。
义川郡王冷眼看着元得志刚开始还配合着他因机缘结识的这位方士闲侃,到后来就完全不言语了,当然明白客人心头的疑惑,待青衫方士显示得已够火候,义川郡王这才打发了他暂避,却没有完全为元得志释疑的打算,只浅笑问道:“左丞以为此人如何?”
元得志沉吟一阵,答道:“仙风道骨、博闻广见,尤其双目,与之对视恍如沉渊,卑职看来,仿佛是修隐之士?”
义川颔首,又问:“倘若对人称这方士十余载来于江南修隐,可会为人信任?”
“当然不会致人起疑。”元得志这回倒是毫不犹豫就加以肯定。
“如此,便劳左丞转告贤妃,称此方士为你在任上结识,荐入宫廷。”
元得志听了这话,联想到早前郡王提出的假设,心头悚然,连忙一揖拜倒:“郡王可是……恕卑职直言,可是欲借这方士行得储之关要?”
话虽说得遮遮掩掩,意思却是明白的,倘若天子无嗣而终,太后势必会在宗室中择一子侄继位,依太后的野心,当然不会将权位交予成年子侄,只有懵懂小儿继位,太后临朝听制才是名正言顺,郡王嫡次子贺洱,是小韦氏所出,岂非不二人选?然而天子虽然眼下没有子嗣,年纪却未至而立,怎么可能自然而然无嗣而终?!郡王让他荐这方士入宫,却是显然要达成此事,这可关系到身家性命,稍有万一便是族诛大祸,纵然元得志也是野心勃勃,却不得不慎之又慎。
义川郡王却并未承认他有这盘算,笑意不减:“前朝多少君帝为求长生,信任道家仙丹,结果非但未达目的,反而中丹毒而亡,太后虽也信奉佛道,头脑却从来清楚,她只有圣人一个独子,当然不会贸然允许圣人服用丹药,我让左丞荐此方士入宫,倘若闹生得这般明显,岂不是害了左丞?”
元得志听郡王这意思,仿佛不是要敬献丹药,才松了口气。
“这方士身具奇术,并不是倚仗丹药,而是能招人魂魄,让生死勾通,圣人因裴后早逝而积痛多年,以致郁怀集心,倘若方士作法,解开圣人心结,太后必会尝试,只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就得看裴后亡灵是否愿意劝服圣人了。”义川郡王见元得志仍然有些迟疑,略微倾身,挑着眉头说道:“我已打听得,圣人因多年郁集,龙体实在堪忧,倘若不加以抒导,必会损及寿元,然而太后这时显然没有良方,左丞这时荐举方士,可谓雪中送炭。”
说完,义川缓缓后靠,又再微笑道:“左丞心怀壮志,然,太后即便临朝,最为倚重者也是韦、谢二人,甚至便连柳氏诸人,也在左丞之上,但倘若左丞愿意与小王精诚合作……小王愿许左丞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
自从韦太后再掌重权,内侍监顾怀恩因牵涉冯伯璋贪贿案被逐,在宫闱局,窦辅安俨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他不仅独掌内侍监要职,甚至兼任监门卫将军,这打破了几代帝王以来,交公侯武将负责宫禁的规例,而是由宦官执掌宫禁大权。
韦太后这一任命,并未受到朝臣质疑,除了政事堂有韦、谢、毛三大相国鼎力支持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有前例可循,大周建国之初,高祖、太宗、高宗三朝,都是任用宦官任监门卫,这也是因为宫禁关系重大,帝王对外臣不尽信任,而宦官侍奉左右长在内廷,更得帝王信任。
眼下窦辅安,才真正算是春风得意威风八面,至少在宫闱之内,他便是个说一不二的主,除了韦太后以外,即便是掌管宫务的谢淑妃,都得对窦辅安恭敬有加。
这日午后,趾高气扬的窦侍监进入含象殿,一路上内宦宫娥无不避道行礼,他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直到太后所在的配殿前才谦躬了腰身,并不待宫人通传,而是径直入内,眼瞅着柳十一娘正在诵读一篇不知是谁呈上的策论,他也没有回避,站在一旁不言语而已。
太后睨了一眼这个全心信任的心腹,知道是有要事禀见,却耐着性子听完那篇策论,才示意包括十一娘在内的人暂且退下,挥挥手示意赐坐,问道:“如何?”
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也只有窦辅安明白太后究竟是在询问什么,一脸奉承的笑容:“太后圣明,奴婢将太后列明诸位提升中郎将、郎将等职,诸位果然感恩肺腑,已陆续示诚示忠,眼下,便只余右领军卫威武伯尚志,仍旧保持疏远。”
几月以来筹划这重中之重进展这般顺利,让太后颇感畅快,唇角也随之舒缓,笑道:“尚志是三朝老臣,如今年龄也大了,调他去守边卫太不尽人情,不过我听说他这人脾性甚为火爆,年轻时便与齐侯不对付,两家闹到如今,已是势同水火,眼下尚志与齐全两人之长孙同役禁卫,也是争权夺势互不相让,罢了,这事我来筹划,你只消秉公明断,不怕尚志不念你这人情。”
太后又是略微沉吟,说道:“如今宫禁基本已在你掌握之中,倒可腾出手来做另一桩事。”又是长叹:“贺烨那莽儿,害杀了春莺,以致于我不得不将灵药予他,闹得眼下我居然捉襟见肘无人可用,否则一点小事,何至于只有交给你才能放心。”
跟着说起正题:“贤妃身边那个宫人,名唤乔娇者,最近可不消停,收买了浮香廊侍候伴读起居之宫婢,一昧挑唆翡丫头针对十一娘,翡丫头也是个蠢人,自以为是得很,但心头虽然嫉恨十一娘,却想不出办法怎么对付,就会使弄背后诽人之手段,你遣人给她提声醒,让她说服淑妃相助。”
窦辅安显然许久没有经手这类“鸡毛蒜皮”,但当然不会违令,只是颇带着几分犹豫地问道:“太后是欲重用柳十一娘?”
“这丫头的确合我心意,她入宫也已经有一年,竟是事事顺意,没有一点违心。”太后眼见窦辅安略蹙了眉头,问道:“难道你有不同意见?”
窦辅安不敢隐瞒:“依奴婢看来,柳十一娘的确聪慧持重,不过……到底出身京兆柳……奴婢愚见,将来晋王妃,还是谢氏两位小娘子更加妥当。”
韦太后揉了揉额头:“谢氏的确更加可信,奈何当家主母狭隘,当真不会调教人,翡丫头
就不提了,心智还不如淑妃,饶平孙女莹儿,更是让人头疼,这一年间,我也算耗尽苦心,莹丫头却一点进展没有,次次返家后入宫,都得哭哭啼啼一场,哪还有指望?罢,晋王妃一事也不急在一时,再看三两年未尝不可,只是十一娘我的确中意,也到时候让她彻底恩服了。”
见太后拿定了主意,窦辅安也只好领命行事。
第303章 算计晋安
上巳之后,人间加快脚步进入春光明媚,随着杏园宴的结束,新科高中的准官员们那各色集宴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接下来即将进行的关试一般情况下不会产生黜落,可名次高低却会影响到守选时长,相比争取省试状头,在关试占先更有实际意义,因而金榜题名的士子们自然不会吊以轻心,有的闭门备试,有的则抓紧时机进行关试前的“行卷”托情——虽然太后已经下令肃正科举,可多年来的已经形成的惯性却不会这么轻易消弥,更何况认真说的话,关试已经不属于科考范畴了。
贺湛这个崭新的明经,因为已经有了数载的铺垫,这时自然不会忙碌着临时抱佛脚,也没有像邵广与尹绅一般悬梁刺股准备应选,这日他身着鲜衣骑乘白马,却并非是往平康坊寻花问柳,而是拜访陆离去了。
凭两人此时交情,贺湛登门早就不用提前递帖,甚至人到门前,仆役们根本不需入内通禀,直接将人请了入内。
正要转入通往陆离居住的月亮门,却见前头横向的长廊,薛昭正兴冲冲地过来,可一见着贺湛,竟然是立即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听得十四叔一声张扬的呼唤,原本在陆离的熏陶下已经颇有几分文士风度的小家伙居然蹲下身子抱紧脑袋,孩子气的沮丧模样彻底暴露了往常是故作老成。
贺湛倒不介意自己成为薛昭眼中的鬼见愁、避千里,笑得眼角生媚,走过去却是一巴掌呼上小家伙的后脑勺,喝道:“小子,好有出息!”
险些被拍了个嘴啃泥,又被十四叔拎着衣领强迫站直的小家伙万分委屈不无悲愤,却想起父亲的教导,只好忍耐着恭恭敬敬礼见,并为自己的惊慌欲盖弥章地分辩:“本是想去见阿耶,忽而想起有件要紧事,欲寻大父。”
贺湛原本还想逗弄小家伙一番,拎他一同去见陆离,但想起自己今日欲与陆离商议的事,实在不适宜让小家伙在旁听闻,于是破天荒地仁慈了一回,挥挥手放了薛昭飞速躲避,贺湛摸着下巴目送小家伙几乎是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这才转身继续往西路走去。
却见院子里的海棠树下,陆离正在抚琴,乐音舒缓韵律悠长,应是新作之曲。
贺湛也不打断,自己跽坐下来,陆离也没有因为他的到访而中断琴曲,直到终了,贺湛方才击掌,笑道:“外头已经沸沸扬扬,绚之竟还有如此闲情。”
说的是杏园宴后,最近几日,莫名其妙传开的闲言碎语——晋安长公主为薛六郎才华折服,当众示好,却被拒之千里。
“长安城中,各色纷扰何时停过,何需自扰不安?”陆离还是一样云淡风清。
“绚之倒沉得住气,十一娘却心急如焚,杏园宴当日便不顾众目睽睽,告我绚之有难,让我立即留意长公主往常恶行,当是又准备算计人了,枉我这些时日以来为此一事忙得脚不沾地。”贺湛轻哼一声,抱怨起来,神色里却习惯性地带着几分打趣促狭。
“这么说来,外间流言四起竟是十四郎功劳?”陆离就像没听明白贺湛的打趣。
“这话从何说起,我还以为是绚之应对之计呢。”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终是陆离微微一晒:“在下对此飞来横祸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会煽风点火。”
“原来绚之并非全不在意呀。”贺湛笑道。
“虽是飞来横祸,不过我的确也不甚在意,不瞒十四郎,如今流言纷扰,却是正好解我被长辈逼劝之急。”陆离摇了摇头,简要说明了自己在婚姻一事上与父亲的分歧:“长公主品性如何众所皆知,她一日不肯甘休,旁人总会心存顾忌。”
听了这话,贺湛笑得更像一只狐狸:“绚之这回总该承认了罢,你执意不娶新人,难道不是因为放不下从前?”
“十四郎。”陆离微抬眼睑,神情端肃:“我的确放不下从前,因为悔愧,倘若再娶新妇,也不过再多辜负一人而已,再者,昭儿名份为庶子,若我再娶,即便是名门闺秀贤淑女子,一旦有了嫡子,嫡庶有别为礼法所定,昭儿将来岂不受屈?不似如今,不管我对昭儿如何爱惜,因他为我唯一子嗣,都是情理之中。”
陆离的理由让贺湛不能辩驳,他沉吟一阵,到底放弃了套问证实好友对“旧情”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