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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十一娘大约明白了母女俩来历,想来当年她已经入宫,陆离与十一郎来此处饮谈,碰巧认识了那扈小娘子。
陆离又问:“扈小娘子养母何时过世?她如今既然长居京都,何故自己不顾父母坟茔,反托大翁与媪照应?”
“当年大郎妇病重,普通医者都道不治,还多得六郎与十一郎所荐医者,大郎妇才有好转,可到底伤了根底,哪还经得四处飘泊,必须好生将养,可当年扈小娘子也才不到十岁,虽有邻人接济,到底并非长久之计,夏季我这店里繁忙时,扈小娘子常来帮工,也时时去曲江、两市卖艺,这么竟被她支撑过去了五、六年。”说到这里,老妪又忍不住长叹道:“扈家女儿到了及笄之龄,出落得越发貌美,因为生计抛头露面,难免会引人掂记,大约是三年前,便有媒人备礼提亲,媒人颇显倨傲,也不知是哪家富户请托。”
十一娘蹙眉,想那母女二人出身寒微,若扈小娘子真是引得富贵门第觑觎,那就肯定不是娶为正妻了。
果然便听老妪说道:“说是为姬妾,扈小娘子不愿,可媒人摞下狠话,让她且为养母考虑,后来,扈小娘子只好答允,却也没告诉四邻是去哪家大户,她被那轿子抬走后,倒是留了一个仆妪照顾大郎妇,可大郎妇却自愧连累养女,本就体弱,又因郁怀,旧岁冬季又别外寒凉,这么一病不起,今岁四月就逝去了,扈家女儿自从为人姬妾后,是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听完这段始终,陆离也没了其余疑问,只他见着十一娘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笑吟吟直盯着自己瞧时,竟是想也没想就张嘴解释:“当年与十一郎来此,凑巧遇见扈小娘子帮工,因大翁与媪知道我两人非比那些狂浪子,引荐了扈小娘子展示剑舞,期望能得些打赏,也算有益母子两贫寒处境,那时扈小娘子不过十岁,然剑舞却已经很成威势,更让人惊叹则是,其舞姿剑势竟然一如《剑器浑脱》。”
一听剑器浑脱四字,十一娘方觉大讶:“如此说来,这扈小娘子竟然是公孙大娘传人?”
公孙大娘可是明宗朝名动天下的绝代佳人,虽出身卑微,然冷艳惊卓,一手剑器舞更是闻名于世,当代不少名士才子为她惊才绝艳的姿容技艺不知留下多少诗赋画作,相传当年公孙大娘每至一城当众献艺,无不引得观者如山欢呼雷动,《剑器浑脱》更是她最为杰出的剑舞之一,只因佳人已逝多年,如今唯有宫中舞伎才会这曲《剑器浑脱》,百姓们再也无缘一见。
陆离与裴十一郎为显望子弟,也是在宫宴时才得以观赏过公孙大娘这首自创舞曲,然而因为如今宫伎已非公孙大娘亲授技艺,虽然姿步无别,气势却相去甚远,不足引人惊叹了。
“见扈小娘子一舞,方有几分传世诗赋赞唱精妙,只是当年扈小娘子却并未听说过公孙大娘,只称一身技艺为养母所授,我猜测,公孙大娘当年游历各地,据传在民间收授过不少孤女,那扈家妇,倒很可能便是公孙大娘某个亲传弟子之后。”陆离说道,又叹:“只可惜。”
为何可惜陆离固然没有明说,十一娘却能体会,她忍不住冷笑道:“公孙大娘惊才绝艳,却不肯以美色博取富贵,莫说青楼妓院,连显望邀请她也大多推拒,甘愿一生飘零,只为那绝妙剑舞为民众赏悦,却因为名满大周甚至震动天听,再兼天仙姿容,当年不知引起多少豪强觑觎,公孙大娘不肯向权贵俯身,曾来长安城慈恩寺连舞三场,当众横剑明志,誓称只为宏扬技艺,终生不嫁,宁死不从逼迫!”
陆离也说道:“据传,当时有好几个亲王觑觎公孙姿容,争夺逼迫,不肯甘休,为公孙大娘当众明志一事恨怨不已,欲强取豪夺,明宗帝得闻,竟大赞公孙大娘风骨气节,又赐宫伎相随其左右,诸多贵望这才不敢再有妄想,公孙大娘之技艺才得以为宫廷传承。”
“明宗帝英豪阔量,不愧仁德之君,哪比得如今世势。”十一娘微一挑眉:“也不知是哪家豪强,竟然逼迫孤女寡母,扈小娘子若非为养母安危,应当也不至于屈为姬妾,可惜公孙大家惊世剑舞唯一再度宏扬天下之机,竟就此沦为豪强庸碌玩物。”
虽则愤慨,然而十一娘这时确是没有闲睱分心于此类事务,更不说接下来发生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突变,彻底让她将这偶然耳闻的扈小娘子抛之脑后。
次日入宫,十一娘照常还是前往含象殿“当值”,太后如今尚未临朝,虽然几大国相几乎是日日都要往含象殿与太后商策政务,然而诸如中书舍人及通事舍人此类官员,还不方便如同伴圣一般留在含象殿待诏听令,宫中虽有女史,可草似赦令之务对女史而言却颇艰难,更别说普通宫人。
好在有十一娘与韦缃常侍太后左右,俨然替代了中书舍人之职。
当然两个闺秀虽能草拟制诏,可二人手书还不可能加盖印章后直接颁行天下,往往还需经官员们完善修改。
然而这两个公主侍读因为太后倚重之故,得以在第一时间接触政要,已经是大受关注了。
这不仅造成十一娘每回入宫的时间延长至十五日,甚至公主侍读的身份完全沦为头衔,也就是每日傍晚宫门下匙之后,她才能往同安居住的拾翠殿,公式化一般询问当日课业进展。
但因为同安对十一娘的别外崇拜,几乎是日日都要请教一番,再兼说些小女儿间的闲话趣事,差不多天色黑尽,女官们三催四促,同安才会放十一娘离开。
不过这日,十一娘才到拾翠殿,便见花苑里晋王贺烨赫然在座,老神在在地指导同安完成功课。
“不学无术”居然“好为人师”,画风还真是诡异。
十一娘一边腹诽,一边见礼,可她才刚刚落座,居然就听见贺烨张口冲她吟出一首诗!
第275章 萧九赠卢八
——锦衣两侧皆富贵,瞩目北席更朝晖,欲问英朗何家子,钦赐疾影大领队。百战京府好威武,一场胜负笑虚伪,纵然难攀霍骠骑,何至并列江都尉?
十一娘完全被贺烨二话不说这赋诗一首闹得云里雾里目瞪口呆,半响失语,倒还是同安公主为叔父捧场,赞了一句“好诗”,紧跟着却又忍不住狐疑:“只叔父这首诗作,倒不似形容柳侍读。”
当然不是!
这首诗明明是在讽刺卢锐这个钦赐疾影队首,前两句是借贵族子弟聚饮场面,烘托卢锐一眼看去比众多富贵更加瞩目,有若朝早晖光。三、四句更是直接点明他的身份,再紧接两句,是说卢锐满京挑战未逢敌手因而名声大震,哪知却因在宫宴之上告负白七郎,以阴诡之计造成喻四郎惨死而被众人鄙夷,至于最后两句,就更见骨了——卢锐一贯自负弓马英勇,甚至曾经酒后狂言,若他生于汉武一朝,便没冠军侯霍去病什么事!可这时不由引人讥嘲,纵然这只是大话,你万万不能与骠骑将军霍去病相提并论,可哪里至于就破罐子破摔去学同处汉武一朝但遗臭万年的阴险小人江充?
但十一娘固然能体会这首诗作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何贺烨一见她就吟诵出来——就算贺烨因为上回暴打卢三娘之事与荣国公府闹得水火不容,可以诗为讽万万不是这位大王的风格,晋阎王几乎从未曾与人发生过口舌之争,回回都是真鞭直剑的“教诲”。
果然,贺烨立马就揭开谜底,他伸手一抚同安天真的小脸,白牙一亮,笑得那叫个“温文敦厚”:“叔父可没吟诗作赋这本事,这首诗有一名,萧九于慈恩寺梅林限时七步赠卢八。”
十一娘闭目,作者居然是萧小九!他不过是陪柳府女眷往慈恩寺赏梅,怎么就闹出这么大一个动静来,并且还是“限时七步”!!!
以萧大神童的才名,这首诗不愁流传京城了,依卢锐那睚眦必报的性情……
可事发昨日,按理没这么迅速传到晋王耳里,除非贺烨昨日在场目睹。
所以十一娘只问:“七步?”
贺烨眼角一眯:“七步,本大王特意数了,果然七步成诗。”
“七步呀,萧九郎果然有子建之才。”同安公主最近才从侍读们口中听闻曹植七步成诗的佳话,这时不尽向往,全然没有领会到她的偶像柳十一娘与亲叔父贺烨不约而同投射过来的,饱含着“天真如你”各种怜惜的目意。
而在晋阎王“应对”同安公主的阐述当中,十一娘也大概明白了昨日当她重游旧地时,萧小九的意外经历。
自从贺衍上回吐血晕厥,贺烨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紫宸殿,可当贺衍稍微康复之后,却一再要求弟弟出宫“玩耍”,但严禁挑衅生事,力求挽回名誉,贺衍固然没有明说立储之意,贺烨心里却锃光瓦亮,可也如揣着一兜黄莲。
晋阎王并不狂妄自大,甚至尤其小心谨慎,长期生活在危险中的人更能敏锐感觉到危险的迫近,当贺衍失势的那一刻开始,普通人眼中猖狂无忌的晋王其实就已经在防备那把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利剑。
贺烨不愿将一生都消耗在虚伪求存如此憋屈的事情上,可也心知肚明这时他与韦太后的差距悬殊,天真如兄长,才会以为挽回声誉就能达成顺理成章立储。
他很明白得储关键,然而却并不愿意将兄长逼到与生母生死相见刀戈对恃的境地,他比谁都明白,兄长贺衍的心肠究竟有多么软弱,对韦太后这个生母究竟有多么惧怕与依恋。
不说采用逼迫之策其实极大机会落败,就算有饶幸成功的可能,贺烨也不忍看兄长再度挣扎于两难,也许他这一生应该怨恨的人有很多,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当今天子贺洐,贺烨不希望兄长已经遍布的人生,再迎来更加残酷的摧毁。
他对皇位不是没有企图。
或者准确说来,应当是他并非毫无抱负之人。
可是他不愿意用践踏手足至亲的方式实现理想,如果他的敌人是韦海池,那么必须由他亲手清除,而不能假借韦海池的亲儿子,他的兄长贺衍之手,贺烨没有贵妃那样偏激,他不觉得所有冤屈理当昭雪,他更加看重的是现在,是将来。
他最期望的事,仍然是兄长能够振作,至少维持康健,他楚心积虑的是要达到太后放他赴藩之目的,为大周镇服内乱,让兄长独掌大权,让天下再复盛世。
可如今不说实现抱负,贺烨甚至现入了谜瘅,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突围,虽有雄心壮志,却无计划为那桥梁,将现实与理想连接。
正因为这样的迷茫,贺烨才会听从兄长的叮嘱,去参加姐姐晋安长公主的宴会——地点正是在慈恩寺梅园。
大周的寺观,并无过于严苛的规束,酒肉和尚私娼道姑都并不罕见,是以在慈恩寺那么大一个地盘,其实距离宝殿已远,不过在山地仍属寺产的梅苑里举行“文会”,并不算什么悚闻震知,更何况举宴者还是晋安长公主,说到底,慈恩寺本来就属于皇家地盘,公主要在自家地盘举宴,谁敢反对?
当年德宗在世,慈恩寺一法师因为容貌俊美,被晋安长公主一眼看中,闹得一卷圣旨强令法师还俗!
可这天的问题就在于晋安长公主是心血来潮,当广发邀帖之后,才以拈阄的方式择中了地点,导致当赫赫一行来后,慈恩寺住持已经没有时间通知正在梅苑游玩的香客退避,万幸长公主也不在意,大剌剌丢下一句:“罢了,今日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