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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涉及贪墨欺民的恶行,论责从轻,贬为琼州录事参军,立即赴任,不得滞京。
对薛谦的处置看似轻省,不但保得性命,甚至未曾削职夺官,只是贬迁而已,然则隶属岭南道的琼州一直是发配流罪之地,贬迁至此的官员,如无意外的话也都是病老异乡收场,鲜少再得升调机会,薛谦这回,也相当于在仕途之上被判决死刑了。
随着这两大首脑人物一死一贬,但凡涉罪官员的清算无疑立即展开,朝堂之上一时之间有若风声鹤唳,这些年经由冯薛举荐的官员固然个个自危,却也有不少太后旧党,抑或正欲投诚太后的官员无疑看到了升迁良机,韦元平与毛维包括李子沅甚至灵沼公的府宅门前,都是车水马龙。
还真是冰火两重天。
尽管自从五月以来的沸沸扬扬并未落幕,十一娘却再不如前些时候那般一心尽在风吹草动了,也是直到此时,她悬在嗓眼的心才彻彻底底回落,薛家未受牵连,薛谦竟然也能保住性命,“保薛”计划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至于多少人遭遇贬黜,多少人忽而青云,十一娘暂时也没有关注的必要。
可是因为韦元平的炙手可热,便连贺湛这么一个韦相小儿子知交的白身士子也连带着“鸡犬升天”,上清观紧闭的大门前,居然也排起了车水马龙,莹阳真人不胜烦扰,干脆带着十一娘避去篱下居,虽然莹阳严令贺湛不能跟随,免得将那群蚊蝇招惹到樊川,不过贺湛没隔两日就死皮赖脸的跟来了别苑,好一阵讨饶:“姑母行行好,那些人目的无非是想借我攀交韦元平,这事我可不能应承,免得被议贪贿,还未出仕呢,名声就毁了,却实在被烦缠得难受……我保证,是将他们误导至朱坡别苑才金蝉脱壳,那帮人且在朱坡围堵呢,决不会跟来樊川。”
莹阳真人没好气白了贺湛一眼:“你待在朱坡即可,非得要跟来此处做甚?”
“我一人住在那里不是孤寂么,眼下这情境,又不能去平康坊寻欢作乐,抛头露脸可都得小心,好歹与姑母在篱下居,还能陪姑母棋弈不是?”
莹阳一听贺湛主动提起棋弈,这才没再将人赶走,极有眼色的十一娘立即转身去拿棋子棋盘,自己却远远避开,只让贺湛在那煎熬。
好容易待到午膳后脱身,贺湛瞪着十一娘直抱怨:“我之所以跟来这处,可是有件消息急着告诉你,丫头一点义气没有。”
“可是宫里有什么变故,自打冯伯璋被判死,这些日子也太风平浪静一些。”
“都沸反盈天了,到你这却成风平浪静。”贺湛哭笑不得,却忽然压低了声:“坚持了近五年之常朝,如今又暂止了!天子已经一连三日未曾上朝,听说……龙体有恙。”
十一娘却并不觉得意外:“本就在咱们预料当中,这才是太后安插那佃作之目的,她是明知贺衍软弱,又因悔愧之意,势必不愿重提旧案,更不可能再下诏令将薛氏灭族,这么一逼迫,贺衍再毫无助益情势下,也只好龙体有恙,任由太后处断朝政了,看着吧,许就在数日后望日朝会,天子可能就会正式宣令,不知会去哪处别宫静养,将国政移交。”
“懦弱至此,咱们这位天子也确是不适合占着那张宝座了。”贺湛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脸上难免激愤,于是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有心情说话:“太后蛰伏近五年,如今一举夺权,你说她会否趁这机会直接宣布临朝?”
“贺衍已是一蹶不振,太后是否临朝对咱们无关要紧,该当怎么行事便当怎么行事,只依我揣摩,五年前那场败仗多少会让太后更加警慎,这时她虽逼得贺衍交权,不过如若直接临朝,未免也太明显,所以,太后多半会循序渐进。”十一娘微挑眉梢:“先是公然涉政,再积累威望,等到满朝文武无不敬服,到时天子再以久恙难愈无力理政为名,干脆提议太后临朝,才再不会有人反对。”
贺湛颔首:“眼下天子臂助虽然损伤惨重,但至少薛谦所荐官员,仍有一些忠良刚直,未被卷涉进这桩事来,无缘无故,太后也没借口将之尽数贬黜,这时若宣称临朝的确太显急躁,反而可能引发非议。”
“不管太后临不临朝,我们这时目的,仍是在积累实力和争取太后信重,其实太后这回夺权几乎是与贺衍撕破了脸,对我们计划倒也有益处,至少晋王,倘若贺衍掌政,他根本不会生夺位之心,然而,一但太后临朝,晋王就必须痛下决断了,若依然毫无作为只拘自保,他那个懦弱无能之兄长,即便有那决心,却没那能力助晋王得储。”
十一娘竖起一只手掌:“过去这五年间,太后一心在于夺权,而如今大功告成,她必然会将注意力分出不少在贺衍子嗣之上,顶多一年过后,贺衍依然无嗣,太后只怕不惜借用药物,也会促成贺衍宠幸后宫,到那时,贺衍绝嗣之秘就隐瞒不住了,必然又是一番恶浪滔天。”
“那晋王岂不九死一生?”贺湛蹙眉。
“有天子力保,贺烨还不至于莫名暴亡,再兼贺烨暴戾之名声,满朝文武有几个愿意推举跟从?只一但到那时候,贺烨想要得储,与太后之间暗争就会成为明斗,天子固然能保其不受毒杀,但想要顺利立贺烨为储却大是艰难,再者,贺衍连军政大权都能被逼交托出来,也难保到时不会顾及母子之情犹豫不定,贺烨想要得储,只能靠他自己,以及小崔后遗留下那些暗中助益。”
“依你这么一说,接下来储位争夺才是关键。”
“所以,你与陆哥、王七郎要尽快入仕,此时就是机遇,我们也得争取在一年之内成为太后心腹,如此才有可能暗中助益,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贺湛微微颔首,沉吟好一阵后,才问道:“你已经决定辅佐晋王?”
“那也要看接下来势态,贺烨是否有这决心,我只能说,除了辅佐晋王这条路,我看不到还有其余捷径。”十一娘撑着额头,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我倒真想直接谋逆,掀翻这天下,但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是十一娘,你想没想过,即便将来咱们真能辅佐贺烨登位,他固然不会庇纵韦太后,然而或许也不会为裴郑昭雪,毕竟将两族定罪处死者是贺衍这个天子,凭贺烨对天子之手足之情,大有可能会顾忌贺衍声名而反对重审旧案。”
十一娘当然知道贺湛的质疑绝非杞人忧天,她重重颔首:“我考虑过,所以,一但我们决定辅佐晋王,那么将来晋王妃只能是我。”
“美人计?”贺湛挑眉。
遭到了一个毫不留情的白眼:“为裴郑昭雪一事当然要隐瞒贺烨,横竖他若不得皇位一切都是白废心机,可他要成了君帝,我便是皇后,到时可先安排试探,贺烨倘若不愿翻察旧案,那么对不住,这事只能由我这皇后来做了!”
贺湛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去撑自己额头,另一只手重重拍在十一娘肩膀上:“霸气,佩服。”
第254章 真病
励新五年六月望日朝会,天子当着满朝文武面前,宣称因突患疾症而无力执政,将往玉华宫静养,为免政务耽搁,暂由太后及政事堂诸相协理,但凡敕诏,加盖太后印宝及政事堂金章即可颁行。
虽然大周曾经出现过因天子年幼而临朝听政的文皇后,不过敕诏不加龙玺仅凭太后印宝及宰辅金章便能颁行天下的事还绝无仅有,显然不合礼制,可天子宣告群臣后,宣政殿中却没有激发理所当然的群起谏阻。
太后党固然不会多话阻挠,可这济济一堂也不全是韦毛之流,虽说眼下不少冯党已被停职待察,但薛谦掌权后举荐的官员中,那些没有与冯伯璋同流合污的忠耿之臣,竟然也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
不是他们因这连番打击而心性大改,实在五年之间,因为天子力庇刘渡,对忠告良谏置之不闻,导致偏听偏信冯党此类贪奸,官制相比先帝时竟然越发混乱,实在让一应忠耿大觉灰心,如今天子称病罢朝,移交政权,他们总不能阻挠天子养病,更兼则是,倘若此时揪着礼制不放,坚持敕诏必须也只能加盖龙玺方能颁行,要万一天子干脆将龙玺交托太后,岂不是得不偿失?
纵然有那么极少一部分冯党,因为官阶所限,还没有资格参涉进刘渡以及搜括案,为求自保硬着头皮出列谏止,但因人微言轻,被那些占据要职的太后党三言两语一驳,就一一苍白着老脸又回到了位置上。
高高在上的天子待底下真正一片鸦雀无声后,无声惨笑起身离座,随着宦者拉着尖细的嗓音宣告“退朝”,空荡荡的宝座下,多少人如愿以偿面带愉悦,多少人心头沉重暗自叹息,多少人心灰意冷如丧考妣,又有多少人微抬着眼目送着天子踉跄的步伐,握了拳头——励新之政,难道就这样在今日,正式落幕了?!
冯薛入罪,便是数载以来幽居禁内无心旁务的贵妃也有所耳闻,可一直到六月十五这日,她才听说天子将去玉华宫修养一事,纵然之前贵妃已经答应了十一娘再不插手,这时也未免心急火燎安坐不住,风风火火地赶到许久不曾涉足的紫宸殿,便见顾怀恩这阉宦竟然满脸灰败的跪在天子寝堂阶下,脑门肿胀老高,显然是磕的。
“贵妃,贵妃可要替老奴求情,老奴对圣人耿耿忠心,贵妃可是知情,眼下太后竟然逼着圣人将老奴赶出宫廷……”一见贵妃,顾怀恩昏浊无神的两眼瞬间雪亮,膝行上前重重叩首。
自从五前年天子掌政,顾怀恩这个心腹内宦也摇身成为权幸,与冯伯璋眉来眼去勾搭成奸,收了不少意欲晋升的官员贿赂,又将他们统统发展为冯党,在天子耳边更是见缝插针就为冯党粉饰,如今他手头私产比当年侍奉德宗时又翻番几倍,竟连多少显望勋贵都望尘不及,哪知一朝就被太后釜底抽薪,倘若不是天子替他求情,按律得处杖决,如今虽然只是被赶出宫廷,然而对于这等阉奴,倘若离开宫廷,家产又被抄罚一空,将来处境可想而知。
但贵妃对顾怀恩却一点没有同情心,只丢下一句“咎由自取”就毫不犹豫擦肩而过,然后她那长长的裙角被顾怀恩扯住了。
从未受过如此冒犯的贵妃,本就焦躁的心情更添狂怒。
她半转着身,冷冷睨视。
“贵妃难道就不担心,老奴为求自保禀明太后,圣人之所以坚信谢相国害杀裴后,都是贵妃在后蛊惑?!”
被逼入绝境的阉奴这时两眼血红,咬牙切齿。
但贵妃却莞尔一笑。
两根手指,抽回裙角,却彻底转过了身,面对着顾怀恩稍稍弯下脊梁。
“你当我惧怕韦海池不成?你大可去告密,不,这不能称作告密了,我相信韦海池心知肚明。”贵妃毫无顾忌直称太后名讳,倒将顾怀恩惊吓得如同见了鬼。
贵妃仪态端方的再度转身,仍是风风火火直往殿内闯——韦海池只有一事不知,便是晋王贺烨才是主谋,但不提顾怀恩,就连天子也瞒在鼓里,贵妃这时无比庆幸当年她孤注一掷时至少还仅存这一点警慎。
可是当步入那间再度因为锦幕垂挡而陷入昏黯的殿堂,眼看着天子恍若五年前一般颓丧,一盏接着一盏纵酒,堂堂九五之尊冠除发乱,连衣襟上都染着酒渍,贵妃的心情更加有若被压上了一块巨铁,她根本无心见礼,几步上前一把夺过酒盏狠狠摔掼地面,眼见着天子直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