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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正要开口,却又有一人紧跟入内,急急唤了声:“六弟。”这才发现十一娘,颇为尴尬一笑:“十一娘来了。”
十一娘当然认得这人,薛谦长子薛齐光,她礼见道:“三哥。”
薛昭也紧跟见礼:“世父。”
已经年过而立的薛齐光面对着两个尚处总角的孩子,大显踌躇,满腹的话似乎都被憋在胸腔,面颊竟都有些微红。
十一娘抿唇轻笑,三哥还是这般急脾气。
还是陆离为堂兄解围,他先是交待仆婢将薛昭带去居卧:“我要教你阿姑弹琴,你先背习论语,一会儿考较。”待十一娘也示意青奴、碧奴退下后,陆离才冲齐光一揖:“三哥不需多言,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哥还是先去劝慰世父,转告咱们与祖父商量之事。”
薛齐光见堂弟心平气和,真不像有半点怨气,这才没有再着急分解,还了一揖,转身离开。
陆离跽坐下来,见十一娘意欲询问,却轻轻一笑:“五妹多久不曾弹抚瑶琴?”
十一娘不知陆离为何会有此问,稍稍一怔,想了一阵才答:“许久不曾弹抚,怕被人听出端倪。”
“今日与我合奏如何?”陆离说完转身,从身后瓷瓮里抽出一卷纸轴来,铺于案上:“这是《燕歌》瑶琴曲谱,凭五妹记力,一刻足够。”
十一娘虽然只带了琵琶,不过这间暖阁原本就备着瑶琴,不需再废周章,因而在她看记琴谱时,陆离步于琴案前,先演奏一遍《燕歌》,以加深十一娘印象。
他的指尖拨抚丝弦,目光却频频看向跽坐不远的少女,此时容颜,似乎与记忆中那张从不曾淡忘的面貌逐渐重合,而在琴声幽漫中,那些他冰封心底不敢触碰的往昔,这时又浮现眼前。
甚至不需要去回忆。
就如此自然的呈现。
她看记琴谱时的习惯还与重前一样,专心致志,因而他并不担心她这时会被琴音吸引向他看来,发觉自己眼里的情绪。
渥丹,我们从未合奏一曲,我曾为这遗憾痛悔,懊恼当年不应如此计较完美,抚琴者若是不在,曲子再好,又有何用?
所以今日,我忍不住弥补这一遗憾,这首琴曲,只属于你我。
长指勾出最后一个音符,陆离已经掩示好眼中情绪,平静的目光与十一娘对视着。
他看见她轻吁口气,唇角扬起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四年未碰瑶琴,不瞒陆哥,我是真没从前自信,好在听你抚奏一遍,可勉力一试。”
陆离微笑:“无论过了多久,有些事物记得便是记得,不会生疏。”
这一语双关的话,却没让聪慧敏锐的十一娘听出别样意思,她笑道:“但愿如此。”
双膝跽琴案,四目交会意,琵琶先拨响,瑶琴后奏应。
起段轻而缓,仿如春将晚,红雨漫漫下,香流淌淌远。
忽而音渐急,骤然风雷剧,狂低千树摇,暴涨万浪起。
不再温柔乡,分明生杀场,铁骑追狼烟,吹角震川疆。
铿锵收沉缓,依若春将晚,花下人不在,水畔余冷盏。
一曲尽,十一娘怔怔许久,好容易才平息心情,她不由大声称赞:“陆哥所谱此曲,若为世人听闻,又是一曲千古称颂。”
陆离也笑,可那笑容有些恍惚苍白,他仍抱着琵琶,指尖却已被敞袖遮掩,一开口,话题也不在琴曲上。
“五妹,我世父仍然坚持力保刘渡,我不能说服他。”
十一娘的心思也立即收敛,想到早先薛三哥满面歉意,问道:“世父可是怪你多疑?”
陆离摇了摇头:“五日前咱们商议后,我本想立即知会大父,大父却因受凉病倒,略等了两日,刘渡一案却有新进展,司天丞上谏,天象异变,长安九月飞雪,为冤禁忠良之兆,故,世父与冯伯璋上本,恳请圣人慎视上天赐警,释放刘渡。”
居然这回天象异变让刘渡成了受益者?可真是出乎意料。
“圣人准了?”十一娘问。
“虽然韦、毛二人坚持反驳,然,圣人已准世父与冯伯璋所谏,许就在这三、五日,刘渡便会无罪释放。”陆离苦笑:“世父已然被冯伯璋拉至同一阵盟,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之质疑,说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畏头畏脑难成大事,他已经在与冯伯璋筹划,借刘渡案,追究谢饶平构陷之罪。”
“舅祖父如何看待?”
“祖父倒还相信我,对于早铺后路以防祸及满门之事也十分赞成,相信世父虽然固执,也不会反对。”
十一娘这才松一口气:“如此,就要依计行事了,刘渡死活太后固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坚决不会容忍有人削弱她之臂助,眼下谢饶平对太后还有作用,不到弃子之时,太后必保谢饶平,那么就一定会铲除谢毛之敌对,若待太后动手,做什么都迟了,只有预早……或许才有作用。”
第177章 国相薛谦
薛齐光从陆离居处离开,心急火燎赶去父亲书房,看见门外立着的长随冲他连连摆手,便知道父亲余怒未消,不由有些犹豫,不过终于还是忧虑父亲安危的心情占了上风,在门外先禀报一声,不待回应就推门而入,一眼却没看见父亲人影,书房里竟然空空如也。
不过薛齐光很快想起来隔扇后西北角还有一角门,可通后院,绕过去一看,果然看见父亲负着手,站在檐下,挺直的脊梁一如倔强的脾性。
“阿父。”薛齐光喊了一声,上前劝慰道:“天气这么凉,阿父为何站在屋子外,仔细风寒。”
“这点寒凉还冷不着我。”薛谦重重一哼。
当儿子的只好在檐下陪站,鼓了半天勇气,才硬着头皮询问:“阿父可是因为埋怨六弟当初……为图将来入仕洗清污名,说服大父允可,在外散布不利父亲声名谣传,让人说三道四,猜测是父亲不满大父欲将执掌族务之权交予六弟,这才……”这才听不进劝言。
可齐光话未说完,就在薛谦冷冷一瞥之下,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
“虚名我从不放在心上,也明白六郎那番打算,不是为他自己,是担心太后洞穿咱们一心为裴郑两族平反,将来生铲除之心,是为阖族着想。”
听了这话,齐光才松了口气:“是儿子小人之心。”
他又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阿父,六弟所说不无道理,刘渡罪大恶极,不应纵他逍遥法外,要是万一,太后果然有阴谋诡划意欲利用刘渡一案导致圣人失去臣民拥戴……”
“刘渡之罪并无铁证,这时也不是计较时候,关键还是谢饶平,绝不能容纵他有翻身之机!”提起这事,薛谦未免恼怒:“我承认六郎在子侄一辈才华最佳智计不俗,然则终究还是一个未有入仕之人,只凭猜疑,如何就能肯定伯璋为奸恶之辈?我与伯璋共事四载,确信他也是为裴郑两族不平,心心念念在于拨乱反正,我听六郎劝阻,不曾对伯璋交底,坦言薛家已经掌握太后构陷忠良人证,已经是待友不诚,六郎却还建议我上谏圣人戒备伯璋,岂非小人之行,太过荒唐!”
齐光见父亲一昧信任冯伯璋,也只好缄默,待父亲平息怒气后,才将祖父决定那“后路”之计说了一回。
“依我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不过也得防备万一,罢了,就依你祖父所言,这事我不反对。”
薛谦挥挥手:“我不曾当真怪罪陆离,你也不用为他多废唇舌,你们手足之间,往常如何今后依旧如何,不用看我脸色左右为难,你去罢,别再这烦我,让我安静安静。”
薛谦虽下了逐客令,到底还是被儿子硬拖回了书房,又嘱咐仆役添了炭盆御寒,才告辞离开。
薛谦看了阵书,仍觉心腹气躁,提笔写了满满一张静字,才觉得焦虑略缓,唤了个侍妾入内烹煮茶水,半闭着眼睛斜靠凭几想开心思。
他自幼受姑父裴相指教经史,与裴家几个表兄弟亲近友善,裴氏遭遇灭族之祸,薛谦当年亲至刑场目睹那样惨烈情境,简直睚眦欲裂,只恨不能舍命相阻,憋着心头怨怒,隐忍偷生,甚至向太后低头谋取官职,所图不过有朝一日能为裴郑两族平反昭雪,将谢、毛等奸党手刃祭忠。
三年隐忍,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陆离却坚持太后不会善罢甘休,他之所为是将薛家置于险境。
可依薛谦看来,只要圣人坚定心意,韦太后又能如何?薛家没有亲族掌兵,韦太后难道还能故技重施诬篾薛家谋逆?
冯伯璋从前也是姑父门生,更当裴郑遇祸时上书谏劝圣人明断,后又挂冠请辞,忠义可鉴,又怎是奸邪之辈?陆离未免太过多疑狭隘,单凭冯伯璋力保一个刘渡,就笃信同为恶劣。
陆离又哪里知道,若非四年以来圣人依然顾忌孝道,不肯彻底清除韦毛等太后党羽杜绝后宫干政,他与伯璋也不会如此急躁。
刘渡事小,谢饶平等才是巨奸,不除不能让官制清明。
薛谦也知道内宦顾怀恩这些年来收受贿赂积蓄家财万贯,然而纵然当年圣明如高宗、文宗,不也有内宦荣华富贵,只要不祸政殃民,一切还在控制当中,不就是因为圣人庇纵日子过得锦衣玉食,算不得大事,更何况冯相与顾怀恩并无直接联络,怎么谈得上勾结内宦?
至于太后欲借刘渡案陷圣人不利,薛谦更觉滑稽。
四年以来,太后党坚持欲将刘渡治死,无非是为张显谢饶平平定汉州之功,将功补过,再调任朝官,甚至重入政事堂,然而毛维与韦元平却始终无能掌握确凿证据治死刘渡,难道刘渡遇释后,就能立马掌握铁政?!
再者就算是太后欲擒故纵,仅凭区区刘渡,又怎能让圣人尽失臣民拥戴?难道毛维与韦元平这么多年察无实据不算责任?
圣人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释放刘渡,追究谢饶平陷构之罪,怎能在这时但凭捕风捉影就自乱阵脚,造成功亏一篑?
薛谦重重一击,砸在自己膝上。
不能半途而废,四年,花废四年时间才终于看到希望翻察旧案,只有将谢饶平与毛维治罪,严刑逼供,才可能让他们招供当年真相,及到那时,再抛出手中人证……即便天子不愿公开韦氏罪孽,至少谢毛一党死罪难逃,裴郑两族才可能昭雪,不用背着叛国谋逆这恶名,载入青书史册受尽后人诽责。
即便为此豁出性命,他薛谦也再所不辞。
万一……倘若万一真如陆离所料一切是韦太后构划阴谋,他薛谦也坚决不会坐视天子身陷不利,就算舍却性命背负罪名,也由他一力承担。
好在父亲与陆离已经开始铺就退路,只要薛家其余人安在,将来仍有希望拨乱反正。
茶至三沸,分盏而盛,那娇丽温柔的侍妾膝跪奉上。
薛谦品啜一口,置盏于案,眉心愁郁不解。
侍妾软语劝慰:“相国可是心有烦难?”
薛谦想到儿子齐光所说计划,眉心轻轻一动,却拂一拂袖:“即便有烦心之事,也不是你能开解。”
侍妾娇嗔:“相国不说,怎知婢妾无能开解?”
“国政之事,婢妾怎能妄言?”
那侍妾轻笑:“依婢妾看来,相国却不似忧愁国政,反似与三郎偶生争执。”
薛谦忽而镇怒:“休得胡言!”扬场而去。
侍妾膝跪原地,却不因这喝斥懊恼惧怕,仍是轻笑莞尔——这位薛相国,口风严谨,怕不是那么容易套出隐情,韦相国交待那些事,还真不好交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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