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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多亏叶逐云,行之哥哥命他跟着陈蓉的时候,我还道是他真的放不下那个毒妇,却原来是为了将陈广海的血书放进暗格……那毒妇是有多自作多情,单凭一张纸,就帮着行之哥哥夺了天下,枉顾人人都说她机敏诡诘,原来也是个痴傻的。”
“小姐……小点声,隔墙有耳啊。”
“怕什么,那陈蓉现在指不定被扔去哪个乱葬岗,我就不信,那华阳公主会不恨她,还能留着她的性命?除了她,这些事情,整个摄政王府还有谁人不知道?”
“奴婢是怕王爷……王爷若知道是小姐……”
“怕什么?陈广海一家灭门,行之哥哥不也帮着我瞒了下来,穗香,我和行之哥哥青梅竹马,他自然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陈蓉躲在箱中,听着那主仆二人的对话,如坠冰窟一般,愤怒,耻辱,羞愧,言之总总情绪交汇,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悲还是该怒?抑或该咬舌自尽,以谢天下?
外头再次传来袁尺素的声音,“那个毒妇,当真愚蠢,行之哥哥若是真待她好,我之前那般对她,怎么可能没受半句责备,我若是她,早就知情识趣逃之夭夭了,竟还会恬不知耻的寻了行之哥哥……”
“小姐,这女追男隔层纱,奴婢看那……毒妇也是个聪明人,难保用了什么手段,让王爷回心转意,才一直摇摆不定……”
“你懂什么!”袁尺素打断穗香,似乎急着证明什么道,“你看这个,这是行之哥哥在北荒写给我哥的信函,他说了,就是要那毒妇入瓮,为她编造一副美好画卷,再一点点撕碎……所以我一直配合着行之哥哥……”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陈蓉只觉整个人在这狭小的箱子中快要憋得喘不上气来,一时间天翻地覆,头痛欲裂,腹下一股奇异的暖意突突往上涌,直达胸臆。
往事纷至沓来,仿佛万马奔腾,踏过寂夜长河,与她隔江摇旗,只要一声令下,便会势如破竹,迅速吞噬自己全部的意识。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陈蓉真的希望自己就此死去,伴随那些遗失的过往,永远不要回来,那些痛苦的,快乐的,抑或悲伤的,温暖的记忆,为什么偏偏要在此刻尽数回来?
是谁说的,服下弃忧者,永无过往?那为什么她偏偏失效了?
陈蓉痛苦的闭上双眼,无力地任由记忆将过往的空白缓缓填满,仿佛前世复苏,连同今生的悲苦化成刮骨焚心的痛楚……
等到她再次挣开眼眸的时候,眼底的彷徨与悲苦忽然烟消云散,双臂微沉,捆绑颇有技巧的绳索如同散掉的豆腐,齐齐断裂……
袁尺素与穗香依旧专心致志的翻腾着摆满库房的嫁妆,整整九九八十一个,单是那红木箱子便是价值连城,何况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直叫主仆二人眼花缭乱,暗暗感叹,南夏果然富庶。
袁尺素心下默然,从苏易的角度看,娶华阳的确是一份很好的助力,难怪自己大哥袁坚会极力促成,只是从自己小女儿的心思来看,却是难掩酸涩,不过比起陈蓉,她宁愿他日和华阳分享苏易的爱……
主仆二人正自卖力翻箱倒柜,忽然最里边一个红木箱子“砰”的一声巨响,连同上边的几个箱子一起被震得支离破碎,激起一阵烟尘。
袁尺素下意识后退数步,挥舞着衣袖驱散扑面的木块碎屑和烟尘,却见尘烟散落间一道红衣人影飞旋腾上半空,衣袂翻飞,如姹紫嫣红的玫瑰凌空盛放,席卷吞噬,如火如荼。
“陈——陈蓉!”袁尺素惊呆的望着缓缓落在最前边木箱之上的女子,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陈蓉美目清冷,较之以往的清澈多了一抹潋滟魅色,眼底是一望无尽的深潭,隐隐透着缱绻杀意。
袁尺素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一瞬间变得既陌生又熟悉,颤巍巍的指着她道:“你,你恢复记忆了?”
陈蓉微微扬了扬头,睥睨苍生般垂目望着下面的二人。
袁尺素只觉周身如被利剑割肤,恢复记忆的陈蓉有多可怕,只有见过的人才懂……再不敢多言什么,惊呼一声便往外跑去……
穗香见状随着主子一起往外没命的奔跑,“小姐——”
陈蓉拽地的裙摆因着自身蒸腾而出的内力翩翩飞舞,望着逃命而去的两人,只见其广袖缓缓扬起,地上一片散落的纸片轻飘飘的飞入手中。
垂眸扫过那一行行娟秀字迹,一双凌厉美目凝在最后的几个字上,“杀人不若诛心——”轻轻念出,声线依旧,却带了无法言喻的清冷。
陈蓉手中的纸张随着她一握一松,化作飞雪片片,散落了整间库房,随即缓缓向着门口走去。
红衣白羽相间,宛若踏雪寻梅,诗情画意,亦如红梅沁血,杀气凛凛……
摄政王府高堂满座,四廷八阔的正堂上红绸高挂,喜字成双,大武满朝的达官贵人几乎齐聚一堂,随着锣鼓喧天和此起彼伏的贺喜声,终于赢得唱喜官一声高呼:“吉时到——”
苏易着了一袭大红吉服,牵着红绸的一端缓缓步出,绣功极精致的合欢落英散漫的在那云锦丝织上盛开着,衬得他美艳不可方物,好似最富贵的牡丹花,真真有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正当满堂皆是一片赞叹声时,袁尺素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行之哥哥——”
“尺素,别胡闹——”袁坚拉过面色凌乱的妹子,沉声喝道,只道是妹子不愿苏易另娶他人,大闹喜堂,于是不管不顾将她拉到了一旁。
苏易见状,微微眯起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翘起,对着众人绽开一抹笑,随即左手晃动,便牵着后边同样吉服的新娘一起步入喜堂中央。
苏易一直在笑,那笑却始终未达眼底,甚至于浩瀚如渺的凤眸深处有着一片肃杀席卷。
唱喜官气沉丹田,正欲开口,一柄染血残刀贴着他的面颊飞过,斜斜插入喜堂上鎏金双喜烫画之上,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仿佛一瞬间,所有的喧嚣热闹因着一柄利刃,戛然而止。
顺着残刀飞来的方向,众人齐齐望去,入眼的竟是和堂前新人吉服一般无二的赤艳之色,如蝶翼般翻飞的裙裾,连同披散在肩头的发丝,随着夜风凌乱舞动着,黑红交错,像是绽开到极致即将败落的彼岸花,悲伤连同着哀愁,随着盛艳过后的衰败,幽怨而凄美,但也仅仅一瞬,当她缓缓抬起尖巧的下巴,傲然回应着众人目光的时候,哪里还有一丝戚戚?
“即逢喜宴,我也想讨一杯酒吃。”
第82章 总为浮云能蔽日8
“陈……陈皇后!”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场上瞬时乱作一团。
“见鬼啦——”此起彼伏的惊呼,纵使平日衣冠楚楚的朝廷大员,也都青白了脸。
“有鬼——”有人忽然朝着外头狂奔而去,随即呼啦啦喜堂上的宾客顷刻间跑掉了三分之二。
有些聪明之人看出蹊跷,但也懂得知道的越多性命越容易丢的道理,便趁乱跟着跑掉了。
陈蓉及腰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神情,任由宾客从两旁奔过,兀自岿然不动,“今日可是九月初六?”说着自顾自点了点头,“果真是黄道吉日,昭和十四年,皇贵妃便是这一日薨逝的吧?”
闻言,早在她出现的一刻便拔刀跃出的袁坚厉喝出声,“妖女,摄政王大喜之日,休要胡言。”
陈蓉歪了歪头,发丝顺势自脸颊滑下,露出一双媚眼水波荡漾,一眨眼便是一种风情,顾盼流转又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只是美则美矣,眼底缱绻的杀气却越来越浓郁。
红色的长袖看似随意的一挥,裹卷着香风阵阵直吹的喜堂上的烛火明暗交迭,袁坚只觉被一股大力推来,人便不由自主的向一旁翻滚了过去。
袁坚自地上爬起来,一面拔刀一面正要开口大骂,却忽然身子一倾,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立时只觉胸口如被钝击,痛的几乎碎裂,再无法直起身子说话。
袁尺素扑了过去扶着袁坚,“哥——妖女你干什么?”
陈蓉缓缓回头,看向兄妹二人,眼波从平静渐渐兴起波澜,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向着袁尺素伸出手掌,隔空做了个勾抓的动作,她根本来不及惊呼,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脖颈已被人死死卡住。
有侍卫拿着武器跃跃欲上,皆被苏易止住:“都退下——”
“我说过,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否则,我定要千百倍的还给你的。”唇色如饮血,红的太过盛艳反而带了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恐惧,陈蓉紧贴着袁尺素的耳畔,一字字缓缓而说,却清楚地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袁尺素只觉自己从耳根到整个后背乃至脚趾头都在发麻,耳畔的话语如同穿耳魔音,本是熟悉的声音却像来自地狱,吓得她连哭都忘记了,只不由自主的流着眼泪,绝望的朝着苏易道:“行之哥哥救……救我……”
陈蓉将她翻转过来从背后环过脖颈,另一手伏在她的肩头,整个人仿佛趴在袁尺素身上,慵懒而放松。
袁尺素却忽然神情一僵,整个人便不再说话,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苏易抿了抿唇,凤目沾染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嘴角抽动似是想笑却因为舌尖的苦涩无法继续,隔了良久方才哑然说道:“你没事就好。”
陈蓉未及多想,抬了抬下巴,右手一紧,袁尺素登时双目圆瞪,双手想要抬起扒住陈蓉却在中途又垂了下去,只余下无助的呻吟,断断续续,像是将碎的花瓶,一碰即毁。
“今日是贵妃娘娘忌日。”陈蓉看着苏易再次重复了一遍。
苏易仿佛没有看到由于窒息而痛苦得眼白上翻的袁尺素,听了陈蓉的话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我都想起来了。”陈蓉继续道。
苏易狭长俊美的凤眼终于激起一抹涟漪,飞快的撂下眼皮,说道:“我知道。”
“柳玉卿死了。”陈蓉紧紧盯住苏易,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苏易点了点头,“嗯。”
“我爹的血书是你故意让叶逐云放进暗格的,是也不是?”陈蓉袖中十指尖尖,此刻紧握成拳,只觉锋利的指甲扎得肉痛,却不及心头隐隐的痛楚。
苏易看着她良久,终还是艰涩的点了点头。
不期然的笑声响起,陈蓉讥诮的神色像一把利刃刺痛着苏易,然而后者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并未有太多反应。
陈蓉续道:“殿下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她仍旧在笑着,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然而透过长长的羽睫射出的光芒却是凌厉肃杀,如同地狱蜿蜒而出的藤蔓,可以绞碎万物,“这世上最大的报复便是先给她勾勒一幅梦幻而美好的画卷,再一点点撕碎,然后欣赏她痛苦绝望的样子,杀人怎及诛心?”
她一字字缓缓而道,仿佛念诵一首亘古绝唱的诗篇,豆大的泪珠合着最后一个字节滚落眼眶,又迅速消散。
苏易闻言,张了张嘴,线条流畅俊逸的侧脸绷了绷,有一瞬的怔楞,不由自主的迈步向前,朝着陈蓉伸了手却又戛然停顿住,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复又收了回去,扯起一抹笑,带着淡淡清苦。
陈蓉提起的心再次跌落,一把将袁尺素抛在地上,整个人如箭般朝着苏易滑了过去,素手夺魄,像是刻着来自地狱之花的白骨手,妖艳蚀骨,猝不及防。
苏易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