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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将至,街边铺面上已经挂起了盏盏花灯。
穆连潇从宫中出来,经过东大街时,便看到了一个老人手中的兔子花灯。
一只抬头望月的兔子,而圆月被粘合在提竿上,正好能叫兔子看到。
惟妙惟肖,可爱极了。
去岭东前,他曾经带杜云萝来看过花灯,娇妻彼时愉悦依旧在他眼前。
一晃已经三年了。
去年他们的上元是在回京路上度过的,小镇比不得京中热闹,却也让几个孩子雀跃不已。
穆连潇掏出铜板买下了花灯,云栖亦挑了几盏,说是带回去给哄小娃儿的。
云栖点子多,道:“侯爷,不如您多买一些,把整个韶熙园都挂上,给夫人瞧瞧?”
穆连潇忍俊不禁。
这是云栖的做派,以前锦灵怀孕时,他便是这样让妻子看灯的。
云栖拍了拍脑门子,又道:“侯爷,您想啊,府里不止是夫人,郡主也有身孕,又有四个小主子。”
这话说到穆连潇心里去了。
穆连喻战死,府中服丧,如今早就过了九个月了,是该热闹热闹。
不仅仅是为了孕妇和孩子,也是为了让吴老太君也添些笑容。
打定了主意,穆连潇便让云栖帮着采买花灯,送回府里去。
园子里要挂灯,杜云萝很快就知道了。
吴老太君靠坐在罗汉床上,笑着与杜云萝道:“也是连潇有心了,既如此,也给我这柏节堂里挂上几盏花灯,我也凑个热闹。”
单嬷嬷颔首道:“夫人,给老太君挂南极仙翁。”
杜云萝笑了起来:“妈妈说得是,福禄寿三星的花灯,那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这是变着法子拍老婆子马屁了。”吴老太君哈哈大笑。
吴老太君都说要挂,自是各个都不敢松懈,几个手巧会做花灯的仆妇,也赶紧亲手做灯,想给老太君添喜。
风毓院里,朱嬷嬷把送来的花灯都退了回去。
“我们太太伤着腿,不能陪老太君看灯,心里很不舒坦,这些灯就不挂了,免得她触景伤情。”
朱嬷嬷嘴里是这么说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练氏知道要挂灯,已经是大发了一通脾气了,为了不是她的伤腿,而是穆连喻。
下个月初,就是穆连喻的周年忌日,练氏想起儿子就心肝儿痛,这会儿是见不得一点喜庆的。
朱嬷嬷回到内室里,珠姗正伺候练氏吃药。
练氏皱着眉头用了,又含了一口蜜煎,道:“他们要如何就如何,别来我眼前捅我的心!”
朱嬷嬷硬着头皮道:“都退回去了。”
“老朱,”练氏苦笑起来,“一年了,连喻没了一年了,可这才一年啊,就急着张灯结彩了?”
朱嬷嬷吞了口唾沫,从规矩上来说,此时府里挂灯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练氏心里不痛快而已。
尤其是自练氏受伤起,平日里越发没有事情做了,整日只能躺在床上,动不动就要胡思乱想一番,连董嬷嬷都在背后叫苦不迭了。
叫苦归叫苦,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她们都是练氏的心腹,是左膀右臂,照顾好主子才是正经事情。
上元夜里,花园里亮起了花灯。
不当值的小丫鬟们也赶来看灯,嘻嘻闹闹。
比起街上人来人往,杜云萝还是喜欢这样的,她与庄珂一道,坐在亭子里,笑盈盈看着。
穆连潇和穆连康两个,早就被欢喜的孩子们缠住了。
尚欣院里,蒋玉暖心不在焉。
她倒不稀罕那些花灯,只是娢姐儿心驰神往,见女儿一脸期待模样,她便让刘孟海家的取了姐儿的小雪褂子过来,替她仔仔细细系好。
“园子里冷,你要看灯,也不能冻着自己。”蒋玉暖叮嘱着,见姐儿的魂早就飞走了,她失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唠叨了。
穆连诚从外头回来,一把抱起了女儿,道:“我带她去,你在屋里歇着吧。”
蒋玉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默默点了点头。
她的腿是旧疾了,受不得冷,这几日天寒,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白日里也就罢了,夜里还去园子里,只怕明日里又要下不得床了。
园子里有园子里的热闹,柏节堂里,吴老太君透过半开着的窗棂,看着庑廊下的花灯。
“这福禄寿三星可真不错。”吴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看着这灯啊,就好像老婆子还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
丫鬟秋叶抿唇直笑:“老太君,十年二十年,怎在话下呀?”
吴老太君指着秋叶哈哈笑了。
单嬷嬷坐在一旁杌子上,看着老太君的笑容,心里戚戚。
她只知道老太君的状况的,别说十年二十年了,能再有五年,都不容易了。
穆元谋从外头进来,给吴老太君行了礼:“母亲一人看灯?”
“阿单和秋叶几个就不算了?”吴老太君嗔了他一眼,“小辈们有小辈们的乐子,我这儿有人伺候。”
穆元谋在椅子上落在,道:“儿子陪母亲看灯。”
吴老太君淡淡笑了:“你从小到大,没陪我看过几次灯,哪回不是你们兄弟几个去街上闹腾的?就剩下年纪小的元安,眼巴巴看着你们跑了。”
提起兄弟们,穆元谋笑了笑。
吴老太君似是随意,却是一直盯着他,可她在穆元谋的眼底没有寻到一丝一毫的不自然。
被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吴老太君叹道:“老喽老喽,老婆子都这把年纪喽。
元谋啊,我是晓得你性子的,太清冷了些。
平素也就罢了,你媳妇这会儿伤着腿,你就算不喜欢那药味,也忍一忍。”
穆元谋清了清嗓子:“这都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怎么了?”吴老太君不赞同极了,“老夫老妻是福气,不说我和你父亲,你那几个嫂嫂弟妹,想有你这福气都盼不来!”
穆元谋轻轻应了一声。
吴老太君又问:“青松那丫鬟,用得可顺手?”
“到底是母亲身边调教出来的人手,很是得力。”穆元谋答道。
吴老太君闻言,苦笑道:“要说得力啊,我这辈子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是芭蕉最得力。
要不是芭蕉出府去了,我就把她借给你了。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青松做事不差,再过几年,会比现在更好,是我年纪大了,总念着旧人,总想着芭蕉的好处。”
“用惯了就好了。”穆元谋说完顿了顿,又道,“母亲身边也缺不得人,青松得力,不如还是母亲……”
吴老太君摆了摆手:“我这儿不缺人手。你媳妇伤着,等她伤好了,你们再把青松给我送回来。”
第590章 矛盾(JOJO和氏璧+)
上元一过,衙门开印。
杜怀让一家也要启程往江南去。
临行之前,杨氏与甄氏一道来定远侯府看望杜云萝,话里话外都是关切和舍不得。
吴老太君和周氏对杨氏亦很客气,杜云萝和穆连潇在岭东时受了杨氏照顾,就算是姻亲,这份情也是记在心中的。
元月二十六是延哥儿的生辰。
去年满周岁时,他们还未抵京,也就没操办过,这回是延哥儿头一次在京中过生辰,吴老太君很是看重。
只是杜云萝又挺着个大肚子,吴老太君也不叫她操劳了,没有请外头宾客,只是家中置了酒菜,给杜家去了帖子。
外孙儿过生辰,杜怀礼和甄氏高高兴兴过来,唐氏怀里还抱着湉姐儿。
吴老太君一见到湉姐儿就赶紧抱了过去:“我这把岁数了,见过的娃娃多了去了,像湉姐儿这般讨人喜欢的,可不多见。”
杜云萝亦是喜欢湉姐儿,听吴老太君夸赞,也是与有荣焉。
庄珂悄悄与杜云萝道:“不如让湉姐儿与我当儿媳?”
杜云萝笑得直捶她:“我外甥女儿才半岁,嫂嫂就心急火燎了?我不依的,不依的。”
这厢妯娌两人笑得开怀,反倒是显得另一旁的蒋玉暖形单影只。
娢姐儿能听懂好赖,缩在蒋玉暖怀里,轻声道:“妹妹好看,祖母喜欢她……”
蒋玉暖的心猛得就是一紧。
她想跟娢姐儿解释那是奉承话,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明白,因为湉姐儿是真的讨喜。
“祖母也喜欢娢姐儿。”蒋玉暖只能这般跟女儿讲。
这些时日,她其实也明白,吴老太君眼中最看重的是延哥儿,那是嫡长,无论在谁家里都是最最得宠的,再往下是洄哥儿和潆姐儿,因为那是从关外回来的,是老太君的意外之喜,是上苍的恩赐。
老太君虽然也喜欢娢姐儿,对娢姐儿很好,可一比较,就有了高下。
饶是蒋玉暖能平心以对,小小的娢姐儿还是会失落的。
二月里,穆连喻的周年忌日,府里少不得操持一番。
练氏想亲自去祠堂里给儿子烧一点纸钱,就不顾朱嬷嬷几人的劝,让人支了架子,一路抬着去。
穆元谋见练氏过来,沉着脸道:“这是做什么?你不放心,让老朱过来也行,夫人何必呢。”
练氏想起儿子,早已经泪眼婆娑:“老爷莫管我,我就来烧个纸。”
穆元谋见她哭得伤心,到底是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
练氏这些日子空闲,在床上静养时也无事可做,这些纸元宝都是她一张张折的。
她一面烧,嘴里一面絮絮念着,抬头去看牌位,摆在最下层的穆连喻的牌位孤零零的,她一眼就看到了。
练氏死死咬住下唇。
原本那里要摆的不该是她的连喻的牌位。
是穆连康的,是穆连潇的,是他们的。
可惜,该死的没有死,她的儿子却命丧黄泉!
思及此处,练氏的心肝肺都搅在了一块,呼吸急促,重重喘了两口。
朱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给练氏揉胸口。
练氏的气息却是越来越不顺,到最后甚至是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一时间祠堂外头乱了,又要使人去请大夫,又要把练氏送回风毓院。
穆元谋紧紧皱着眉头,目光沉沉。
杜云萝让洪金宝家的去了一趟风毓院。
洪金宝家的回来禀道:“大夫瞧了,说是二太太为了四爷太过伤怀,这才会厥过去。
要奴婢说啊,这就是心病,开什么方子都没有用。
反倒是二太太的腿伤,要好好调养调养。”
杜云萝冷冷笑了笑:“毕竟是亲儿,谁舍得呢?”
为了这爵位,总要有人厥过去。
当年,吴老太君突闻穆元安这个庶子的噩耗时,一样是悲痛得病倒在床,更别说是老侯爷和两个亲儿的死讯了。
彼时伤痛,杜云萝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前世穆连潇死时,她的心痛和绝望。
不仅仅是她,吴老太君和周氏的神情言语,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练氏今日所品尝到的,不及她带给其他人的九牛一毛。
翌日一早,杜云萝才刚起身,锦蕊便低声与她道:“风毓院里天刚亮时又请了大夫了。”
“怎么?”杜云萝奇道,“莫非二婶娘又不好了?”
锦蕊摇了摇头:“是二老爷染了风寒,听说是昨夜里二老爷与二太太争执了几句,二老爷心中不快,吹了些夜风。”
杜云萝了然了。
虽然没亲耳听见那两公婆争执,但大致的内容,杜云萝猜得出来。
练氏心疼死去的儿子,爵位之争又如此之渺茫,她心中定然有怨气。
腿伤未愈,无论换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