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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君心疼穆连慧没有姐妹作伴,又觉得府中少了可人的姑娘家,便让徐氏接了蒋玉暖过府。
蒋家当时已经中落,女儿能养在侯府里是件体面事体,便依言送了去。
蒋玉暖的童年是在定远侯府中渡过的,她和穆连慧两人就养在吴老太君身边,和亲姐妹无二,她和徐氏所生的大爷穆连康以及穆连诚,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永安九年,穆元安为救穆老侯爷战死,遗孀陆氏遗腹子小产,四房绝嗣。
吴老太君太受打击,蒋玉暖日日在病床前伺疾,比穆连慧这个亲孙女伺候得还贴心。
练氏瞧在眼中,也很是欢喜,又因为穆连诚中意蒋玉暖,在孝期之后,就和吴老太君悄悄提了提。
两家还来不及议亲,蒋家的老太太突然去世了,蒋玉暖归家奔丧,吴老太君当时说过,等过些年再把蒋玉暖接回来,这等于是应了练氏的请求了。
只是谁也没想过,永安十四年的元月,会是那番景象。
老侯爷和三个儿子相继战死,穆元谋带着穆连潇和穆连康去迎父亲兄弟尸首回京,穆连康却失踪在半途,再也没有回来。
蒋玉暖来磕头上香,在吴老太君跟前大哭了一场。
侯府大丧,什么红事都耽搁了。
直到出了孝期,蒋家来人问徐氏,徐氏因着丈夫战死、独子失踪,根本顾不上这些事体,只让他们自个儿去问老太君。
对于蒋玉暖,吴老太君到底是舍不得的,毕竟打小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又颇受喜爱,蒋玉暖与穆家的关系京中人人晓得,就此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吴老太君做主,还是依着原先答应过练氏的,让蒋玉暖与穆连诚订了亲。
杜云萝过门后,对于家中这位笑盈盈的二嫂,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起先她以为这是妒忌,妒忌蒋玉暖受长辈喜爱,妒忌蒋玉暖夫妻和睦、从不脸红争吵,妒忌他们携手一生,而她只能青灯古佛半辈子,到后来,这些妒忌变成了厌恶,变成了恨,那张笑脸是那般刺眼,以她的幸福在反衬杜云萝不幸的一生。
直到暮年……
直到她明白穆连潇的死不是意外时,反过头去回忆,她才明白,蒋玉暖的笑容不是甜的,是苦的。
所以,徐氏死前说:我可以去找他了,而你,就算了吧。
所以,吴老太君临终前说: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丈夫、儿子都死了,我也活过来了,你也都忘了吧……
所以,蒋玉暖经常去祠堂,看着下人清扫整理,她眼中的那份灼热甚至让杜云萝以为,若不是因着规矩所限,蒋玉暖定会日日自己动手。
她曾以为,那是蒋玉暖珍惜侯夫人的位子,想要让人看到她的责任和努力。
直到杜云萝闭眼前,才终于明白,蒋玉暖看着祠堂的目光与她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思念、一样的痛苦。
青梅竹马,蒋玉暖心中,穆连康重过穆连诚,她喜欢的是那个没有回来的人,这一点徐氏和吴老太君心知肚明。
而且,蒋玉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跟了穆连诚一辈子,只怕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了。
一个是忘不掉的思慕之人,一个是体贴的丈夫,只靠些许蛛丝马迹,蒋玉暖又不能开口质问,大抵是在怀疑和迷茫中走过了很多年吧。
杜云萝徐徐吐出一口气,若是蒋玉暖清楚知道了穆连康失踪的真相,她会如何?
心中的种子一旦发芽,只要略施肥料,便会成为苍天大树,捧在手心里的妻子对他剑拔弩张,这是对穆连诚最好的报复了吧。
“五妹妹?”杜云诺见杜云萝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不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雕花瓜累了?你还是先在榻子上躺一躺吧。”
杜云萝闻声,醒过神来,依言在榻子上靠了。
杜云诺唤了锦蕊进来,笑道:“我不打搅五妹妹,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伺候着。”
锦蕊赶忙应了,见锦灵回来,便把屋里交给她,自个儿送了杜云诺出去。
“东西都收缀好了?”杜云萝柔声问她。
“拿冰镇着,保准明日里还是现在的样子,姑娘且放心。”
杜云萝颔首,闭着眼睛歇了会儿。
不晓得是不是刚刚雕了穆连潇的关系,此刻闭上眼睛,全是那人的模样。
胸口扑通扑通的,就好似那被擂动的鼓,声声作响。
耳畔,又似乎是穆连潇爽朗的笑声,虽是半辈子未闻,依旧萦绕耳畔。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念头。
心神恍惚之时,蒋玉暖也是这般念着穆连康的吧。
求而不得,终成执念。
第47章 夸赞
七月七。
锦蕊费了些心思,仔仔细细替杜云萝挽了双髻,又挑了些珊瑚头面,并耳坠项圈,将自家姑娘打扮得活泼娇俏。
夏老太太见了她,抚掌大笑:“果真是我们的娇娇,一点儿都不像许了婆家的人,还跟个小娃娃似的。”
甄氏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囡囡还是个小囡囡哩。”
杜云茹想伸手揉一揉妹妹的头,又怕乱了她的头发,最后还是忍住了。
杜云诺与杜云瑛前后来了,模样本就不差,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姐妹们站在一道,更是显得各有春秋,谁也不压了谁。
屋子里笑语不断,饶是苗氏忙碌,都在夏老太太跟前凑了热闹。
兰芝从小厨房里端来了羊乳羹,迎面遇见沈长根家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八成新宝蓝色比甲的娘子,她瞅着很是眼熟,又仔细瞧了瞧。
那娘子手中捧着一只锦盒,用红布垫着,小心翼翼的。
兰芝灵光一闪,迎了上去:“是夏府里的段娘子吧,娘子可是有半年没来看过老太太了呢。”
段娘子见兰芝认出了她,赶忙回了礼:“劳姑娘惦记着,我是替我们姑娘来送花瓜的。”
兰芝抿唇笑了:“都等着呢。”
兰芝引了段娘子进屋,夏老太太见了来人,很是高兴:“我们正说着馨丫头呢,这不,就有信儿了。”
段娘子说了一番场面话,大抵就是姑娘昨日里费心雕了花瓜,手艺有限,请婆家见谅之类的,但凡是送花瓜都要挂在嘴边的说辞,毕竟,没有哪一个会拍着胸脯说我们姑娘心灵手巧雕工举世无双。
兰芝接过了锦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又把里头的花瓜取出来。
是用一根大萝卜雕成的观音立像。
观音站在莲花座上,手持净瓶,五官清晰细腻,神态慈悲。
“老太太,馨姑娘的手艺可真了得呢,要不是奴婢捧着这观音像,摸到了这萝卜,只粗粗看一眼,还当是白玉做的呢。”兰芝忙着夸赞了一句。
夏老太太让兰芝把花瓜捧到她跟前,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真的不错,馨丫头花了心思了,怀平媳妇,你说呢?”
接受夏安馨,对苗氏来说就是矮子中间挑个高个,也正好平息夏老太太的火气,真的从心底里讲,苗氏对夏安馨是没有多少喜爱之情的。
可夏老太太把话题抛给了她,苗氏看着那精致的观音像,挑剔的话是半句也说不出口的。
毕竟,若是她挑剔夏安馨,夏老太太还不几句话就往杜云瑛身上招呼?
杜云瑛雕花瓜的水平,苗氏想起来就头痛。
那炸巧果不易,杜云瑛学得飞快,怎么雕个花瓜,就是不见长进呢?
苗氏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道:“这好话都叫兰芝说完了,可要说不好,又是左右都挑不出来,老太太,媳妇嘴笨,就只剩下一个‘好’字了。”
夏老太太哈哈大笑,可见这马屁拍得格外舒坦。
杜云萝的目光一直黏在那花瓜上,不得不说,夏安馨的手艺真不错,便是婆家与她没有沾亲带故的,也让人挑剔不得。
思及此处,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花瓜。
早些,许嬷嬷就亲自送去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到了定远侯府的,也不知道吴老太君和周氏会如何瞧。
想到那龙舟上穆连潇的身形,杜云萝突然耳根子一烫,她是想借此表露心思不假,可却是只想让穆连潇瞧个真切,若吴老太君和周氏仔细看了……
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思量不周,也是迟了。
杜云萝抿了抿唇,反正,前世与吴老太君和周氏那么紧张的关系都过来了,这回还能比前回再糟点儿,就当是破罐子破摔,不多想了吧。
“把花瓜收好,一会儿给云琅送去。”夏老太太吩咐了,又对底下的姑娘们道,“今儿七夕,你们夜里要拜月也好穿针也罢,自顾自闹去,只记得,身边带足了人手,晚上乌起码黑的,别磕着绊着,花园里有亭子有水阁,你们就别往深处去了。”
众人自是都应下,而后渐渐散了。
杜云萝没有走,许嬷嬷还未回来,她的心还吊在嗓子眼呢。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许嬷嬷才赶回来。
外头炎热,她整张脸发红,额头上的汗水擦了几回都还湿润着。
夏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心急火燎的做什么?收拾了再过来也不迟。”
许嬷嬷笑道:“奴婢是怕五姑娘等急了。”
杜云萝没想到许嬷嬷会打趣她,一时愣怔。
夏老太太忍俊不禁,收了笑,才道:“侯府里如何说的?”
“我们五姑娘雕花瓜的本事,老太太您还不放心呀,”许嬷嬷拍着胸脯竖起大拇指,“自是人人夸赞的,只说那花瓜雕得巧妙,栩栩如生。”
夏老太太没有瞧过杜云萝送去的花瓜,闻言问道:“云萝你雕了什么?”
杜云萝支吾了两声,见许嬷嬷一个劲儿的笑,她干脆豁出去了:“端午时,三哥哥回来不是说起世子在龙舟上擂鼓吗?我就雕了这个。”
夏老太太意外不已,可想到杜云萝平日里的古灵精怪,又觉得这个念头她还真是想的出来的,哭笑不得地拿手指对着杜云萝点了两点。
侯府之中。
吴老太君细细看着杜云萝的花瓜。
周氏已经瞧过了,那龙舟就是大刀阔斧般的雕了个形儿,心思都费在了鼓和人上,这种处理,比角角落落都要处置得精致细腻的刀工,更得周氏喜爱。
该大气时大气,该细致时细致,不似小家子气的扭捏,反而颇有些大将之风。
“这般生动,怕是连潇擂鼓时瞪大眼睛瞧了吧。”吴老太君笑着道。
将门行事,与寻常书香人家不同,杜云萝便是接了圣旨后就出门观龙舟,吴老太君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周氏含笑点了点头,能将她的儿子雕刻得如此神似,可见杜云萝心底里是认同这门婚事的,而且还带了几分欢喜。
这样最好,媳妇进门能把儿子放在心上,成美满夫妻,是桩好事。
若是娶个冤家进来,周氏光想想就头痛了。
练氏亦认真瞧了,蹙眉犹豫道:“这可把连潇的神态都刻画得清清楚楚的了,连我们这些亲人看着,都没有一丝一毫违和的地方,杜家姑娘是在岸上瞧的龙舟吧?隔了那么远,难为她能看得这般仔细,定然是一眨不眨了。”
第48章 念头(二更)
练氏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隔得那般远,就这么瞧一瞧,哪里能将穆连潇的神态气质都瞧得清楚?
而且,丝毫不违和,便是他们做亲人的,都不一定能如此仔细。
便是杜云萝擅长观察人神色,也不该……
莫不是他们两个,私底下见过了?
吴老太君看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