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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连慧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县主这是得罪什么人了?连采薇都叫人惦记上了。”
南妍县主迎着穆连慧的目光,淡淡笑了。
杜云萝说得对,她们两个都很了解穆连慧,穆连慧此刻看起来是镇定万分,但实际上,她在挑衅。
若这事情是穆连慧做的,她会心如止水,不见丝毫动摇,她要想蒙混过关,就有能力做到被人逼问都面不改色。
就好似望梅园里的事体,饶是皇太后与皇太妃心中都认定了,穆连慧在回话时也没说错过一个字,她不想认,就断不会在言辞表情上叫人抓到小辫子。
而穆连慧此刻选择了挑衅,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才给云华公主挖了个坑。
南妍县主与杜云萝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杜云萝暗暗想,刚才跟着云华公主去骑马,穆连慧肯定没少吃亏,这才想在采薇的事情上扳回一局。
公主越是怀疑她,越是生她的气,朝穆连慧撒一顿气,等到算计南妍县主的人被揪出来,公主的立场会越微妙。
就算气个半死,公主也不能再咬着穆连慧不放,免得叫人传到皇太后、皇后跟前,公主少不得惹一顿训斥。
对穆连慧来说,虽不能一劳永逸,好歹能得几天太平,起码在围场的这几日,她能舒坦些。
反正,总不至于比现在更糟些。
穆连慧朝公主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云华公主一口气没处出,扬手就把穗雨手中的茶盏拍落在地。
哐当一声,瓷片碎开。
穗雨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一块碎片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杜云萝瞧在眼里,问道:“伤着了?”
穗雨喏喏不敢言。
云华公主大手一挥:“伤着了?那还不下去!等着我伺候你吗?”
穗雨垂着头,连连告罪,一撅一拐出去了。
云华公主坐回椅子上,气闷着不说话。
南妍从外头唤了两个宫人进来收拾一地狼藉。
杜云萝快步跟上了穗雨。
穗雨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脱了鞋子查看伤势。
“伤得厉害吗?”杜云萝走到穗雨跟前。
穗雨一怔,急忙要站起身来,却失了平衡,要不是杜云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就要一屁股摔到地上去了。
“查看伤势要紧。”杜云萝柔声道。
穗雨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褪了袜子一看,脚后掌一个红红的血印。
杜云萝瞅了一眼,穗雨运气不好,一脚踩在尖锐碎片上,刺破了鞋底袜子,扎在了脚上,亏得没有踩实,破了一道小口,不算深,但走路肯定会觉得痛。
“你这两日怕是不好在公主跟前做事了。”杜云萝道。
穗雨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公主身边惯用的人手,跟来围场的就这么几个,奴婢不能躲懒。”
杜云萝笑了:“你这哪里是躲懒。你是怕她们伺候不好公主吗?”
穗雨垂着头,叹道:“公主她,不好伺候……这些日子,尤其是……”
杜云萝又问:“这些日子,是说南妍县主嫁了之后吗?”
穗雨紧着眉头,半晌含糊应了一声。
做奴婢的哪里敢大咧咧说公主的不是,穗雨说的这两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真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不可能的。
杜云萝心里透亮,也就不再追着问了,好生安慰了穗雨几句,又往公主的帐篷处去。
刚走到近前,就见南妍县主撩开帐子出来。
两人避开了人,杜云萝附耳与南妍县主道:“公主身边的人手,你比我熟悉。”
南妍县主微微颔首:“也算是意料之中。”
南妍县主一介孤女,自幼在宫中长大,落在别人眼中,也是可怜多过羡慕,换作任何人,也不愿意失去父母亲人换来一个县主名头,须知那一切都是虚的,唯有父母家族顶在身后,才是踏实的。
嫁给李栾为嫡妻,倒是叫好些人羡慕了一把,可羡慕归羡慕,哪里会妒忌到要伤人的地步?
跟来围场的内外命妇、太太奶奶姑娘们,南妍一一寻思过,并没有哪个与她有大仇大怨的。
撇开穆连慧,她还真没得罪过谁。
因而,她把怀疑的心思落在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手上。
杜云萝与她想到一块去了,这才会去问穗雨几句,穗雨是个老实的,年纪也不小了,再熬上半年就能放出宫去,不至于行那等糊涂事。
倒是几个年纪小些的,容易冲动。
有了方向,后头的事情就要耐心查证了,想到云华公主还在帐篷里,南妍县主也不好多耽搁,与杜云萝一道往回走。
才到帐篷外头,就听见云华公主的声音。
“穗雨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冰冷不带半点温度,像刀刃在皮肤上擦过,不至于割破了,却冷得让人心慌。
南妍和杜云萝一前一后进去。
帐篷里跪了两个小宫女,垂着头不敢应声。
云华公主挑眉,指了指几子,道:“南妍,你来摆给她们看看。”
南妍一瞧几子,新端上来的茶壶茶盏、点心攒盘、新鲜瓜果一一排开,却不是云华公主会满意的摆放方式,云华公主在这些细节上很讲究,就好比点心攒盘,五六样点心若是排错了顺序,她也是要不高兴的。
南妍上前一一调整,而后浅笑着道:“青烟、绿淳,仔细记下吧。”
第192章 真实
闻声,青烟和绿淳两人怯怯应了。
杜云萝就坐在一旁,一直仔细看着两个宫女的反应。
南妍县主做整理的时候,青烟仔仔细细看着,不敢挪开视线,而绿淳的视线有些游离,一会儿看几子一会儿看南妍,更时不时往云华公主的面上瞟一眼。
云华公主看着面前合了心意的摆放方式,面色总算好看了些:“你记得倒也清楚。”
南妍垂眸不语,她与公主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两世叠在一块,有些东西是想忘都忘不掉的。
此时已近中午,外头号角阵阵。
云华公主眼睛一亮,吃了一半的百合酥扔在了一旁,顾不上擦手,急匆匆往外头走。
南妍县主和杜云萝只好跟上去。
绿淳揉着膝盖站起身来,见青烟还盯着几子看,嗤笑着推了她一把:“魔怔了?怎么还看呀?”
“总要记下来的,下回再摆错了,公主又要恼的。”青烟柔声道。
绿淳撇了撇嘴:“这些原就不是我们做的事情。”
青烟叹息:“这不是穗雨姐姐伤了脚嘛,公主跟前总要人伺候的。”
绿淳低低哼了一声:“那你记,你赶紧记熟了。”
云华公主出了帐篷,径直往前走。
杜云萝跟着她,远远就瞧见了满载而归的贵人们。
圣上骑着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看起来意气风发,少了前回慈宁宫里遇见时的儒雅和善,添了果敢豪迈,箭囊背在身后,手中提着一只死透了的狍子。
他看到了快步而来的云华公主,朗声笑道:“云华,朕亲手猎的狍子,回头让人给你做顶新帽子。”
狍子皮不是什么稀罕货色,但这是圣上狩猎回来的,自与寻常的不同。
云华公主很是高兴,笑道:“谢谢父皇。”
这一趟收获丰盛,狍子野鹿兔子山鸡当然不在话下,太子李恪还猎了一头豹子,让圣上格外欣喜。
李恪为人爽直亲厚,不爱居功,连说李豫与李栾也有功劳,三人合围,又有侍卫们帮忙,这才成功的。
如此诚恳态度,叫圣上越发喜欢,连连喊赏。
自是人人有份。
南妍县主站在云华公主身后,目光直直落在李栾身上。
李栾似是心情不错,桃花眼含笑,与李豫交头接耳说着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趣事,李豫绷不住笑,咧嘴笑出了声。
南妍县主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忧伤,很快便消散了,不留一点痕迹。
杜云萝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明白南妍县主的心情,此时感情如何亲密的堂兄弟三人,除了已经生了反心的李栾,其他人谁能想到,数年后会成了那个样子。
瑞王李享起兵,太子李恪与圣上固守京师,李豫跟着诚王李源趁夜色杀出重围,调度京畿大营数万兵马,又调动其他州府兵力,逼得李栾弑父投降。
亲情,在皇家就是如此稀薄。
此刻的兄友弟恭是真的,以后的兵戎相见也是真的。
分明都是真实的,却都像镜中水月。
圣上回了大帐,云华公主兴冲冲跟了进去。
李栾卸了身上护甲,把箭囊长弓都交给了侍卫,走到南妍面前,道:“我听黄纭说,你的马受惊了?”
南妍县主笑了,道:“把黄婕吓着了,亏得救得及时,才没有让她伤着。”
李栾颔首,叮嘱了南妍“当心些”之后,就被李恪叫走了。
南妍目送李栾走远,眼中柔情缱绻,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痴人。”杜云萝抿唇低笑。
南妍县主脸上红红的,睨了杜云萝两眼,道:“你还有底气说我呀?”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她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了,她便转了话题:“采薇的事体你要自己处置?”
“下手的就是个宫女,牵扯上他做什么。”南妍县主嘀咕。
杜云萝点头。
女人家的事情,自有女人家处置的方式,让李栾介入南妍与宫女的纷争起,且不说这是杀鸡用了牛刀,更要紧的是,这无疑会刺激到云华公主,得不偿失。
云华公主陪着圣上用午膳。
南妍县主和杜云萝轻松许多,慢条斯理用完了午膳,便结伴去看黄婕。
黄婕斜斜歪在榻子上,眼泪早就擦干了,眼眶却还是红通通的。
她被她母亲常年拘在内院里,不许跟着姐姐们出去耍玩,没叫太阳狠晒过,因而皮肤很白,今日被吓坏了之后,整张脸廖白无血色,叫人看着有些忧心。
黄婕见她们来了,撑坐起来要行礼,叫南妍县主止住了,她垂着眼帘,道:“是我没用,骑术差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逞强,倒是吓坏了采薇。幸好采薇无事,要不然,我真是过意不去。”
她都听说了,早上惊马的事儿多少人瞧着,她抱着采薇的脖子又叫又哭的,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别人都笑话她没用,明明是黄将军的女儿,却连骑马都不会。
就算是躲在帐篷里,黄婕都能想象那些人的神态语气,定然是对她指指点点的,这几天,她可怎么挨过去呀。
南妍县主才是真的过意不去,黄婕是受了无妄之灾,问题出在采薇身上,可这些事体实在不是能够挂在嘴边说的,她只好安慰了黄婕一番。
黄婕是越想越难过,被南妍和杜云萝几句话说得鼻子发酸,泪水挂在眼角。
三人说了会子话,直到云华公主来寻人,这才散了。
云华公主陪圣上用了午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帐篷,她饮了些酒,脸上通红一片,指着青烟道:“赶紧去看看,马厩那儿还没寻出了说法来?”
青烟是穗雨受伤后才被到里头伺候的,根本不知道公主要讨什么说法,她不敢问公主,只好扭头去看绿淳。
绿淳愣怔,见青烟朝她一通挤眉弄眼,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手上一松,捧着的铜盆重重摔落在地上。
盆里的水温度正好,倒是不烫人,却溅开弄湿了公主的衣角。
云华公主大叫起来:“会不会做事!”
绿淳一个激灵,顾不上被砸痛了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