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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那骑马的郎君,快些往我这边瞧瞧呀!”
“诶,往我这边来看,我可是红袖招的花魁娘子!”
“噫!郎君听她瞎说,那是十年前的老花魁了!哈哈瞧你翻白眼的样子!”
掀帘去看,却见自己一行正上到一座拱桥之上,桥上另两个骑马的青年,皆是华服锦衣英俊不凡,正驻足向着某处远望。
东方瑶便顺着青年的眼光去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三层高的小楼上,每一层都有数十个年轻美貌身着石榴裙的娘子,正伸着鲜红的帔子向着两青年招手调笑。
朱唇娇容,玉臂清辉。
时光匆匆流转,回到两年前。
东方瑶依稀记得,朱雀大街上那曾经骑在骏马上的清俊郎君,招摇过市时,也是这般景象,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苦笑,叹息。
心中亦有淡淡的失落和不甘。
放下帘子,她重新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车壁上。
不过只片刻,她猛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一闪。
“怎么了?”芍儿见她忽然睁开呀,诧道。
“红袖招是青楼对吧?”
芍儿点点头。
东方瑶招呼来黄辞,杏眸微眯:“去查,这几日杨绍元都出入哪个青楼!”
杨绍元很郁闷。
毕竟他兴高采烈进了心爱美人的房中,看到的不是一脸娇羞,妩媚动人的嫣娘,而是一个身材高挑,负手而立的瘦弱青年。
他就立在窗边,听到开门的动静都纹丝微动。
“你……”杨绍元警觉的皱起眉,目光从他背着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扫到他纤细的腰身上,“嫣娘?谁,你是谁!”
那青年缓缓转过身来,唇一笑:“绍元兄,别来无恙啊!”
杨绍元也不含糊,刚刚还青黑的脸瞬间挂上了笑眯眯,“呦,这不是东方娘子嘛,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东方瑶很想甩他一记眼刀,不过她是个有涵养的人。
“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有些体己的话想和绍元兄说道说道!”
东方瑶指了指一边的位置:“杨兄先请!”
杨绍元没客气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知娘子是有什么体己话,现在就说吧。”
东方瑶为杨绍元斟了一杯酒:“听说杨兄嗜酒?”
杨绍元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贪饮几口罢了,倒见不得有多喜欢那玩意儿!”
“诶,杨兄此言差矣,这喝酒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喝对了酒,那还能延年益寿呢!”
“哦?”杨绍元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听说娘子曾给林别驾一壶宜春酒,可是有延年益寿的疗效?”
东方瑶不置可否,只微微笑:“林别驾喝的酒,怎么能和杨长史是一个层次呢,那不过是太后所赐的最普通的酒而已,小妹今日所说的,乃是名为‘新丰酒’的关中名酒,有诗曰:‘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此酒不仅香醇浓厚,更兼有延年益寿之能,在宫中那也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品的!”
杨绍元暗地里磨牙,这个东方瑶,竟然想用美酒来买通自己,她别是脑袋进承河水了吧!虽然自己嗜酒,可也不至于到了喝酒误事的地步。
面上却一副惊喜的样子:“哦,不知娘子可有带来?”
东方瑶笑道:“没有。”
杨绍元:“。…。。”
他先是一愣,旋即想冷笑,不过他硬生生的憋住了,可惜道:“唉,那就罢了!”
其实,东方瑶是临时改变主意的。
酒,她是有,也是太后赏赐的,只是看到杨绍元这幅卑鄙小人伪装的模样,她也就懒得给他了。
既然都是地里的大葱,你跟我装什么大蒜!
“路途颠簸,再好酒水也难免撒掉窜味,唉不说了,这些难过的事就不说了,杨长史,我敬你一杯!”
东方瑶举起一杯来,对着杨绍元仰头灌了下去,喝完还柔柔弱弱的咳嗽了好几声。
“诶,娘子这又是何必,心里若真有什么解不开的,这会儿便说了,大哥一定为你分忧!”
“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惹得太后大怒,背井离乡来到楚州,人生地不熟,就怕有人以后欺负我,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东方瑶长叹一声,再举起酒杯来,两人对饮。
杨绍元道:“都说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我早些年就听过娘子的盛名,娘子聪慧过人,这些小事哪里能难得到你!”
东方瑶又给杨绍元斟酒,自己也喝下一杯:“这……这什么聪慧过人……都都是胡说八道!其实我啥本事也没有,要不是太后上了年纪眼神儿不好,我我怎么可能做到婕妤的……”
她看上去眼睛有些朦胧,脸也因为三杯酒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红。
杨绍元忍不住嘲笑她,没能耐还敢喝这么多,活该!
见杯盏中倒映着自己微红的脸色,东方瑶笑嘻嘻的给杨绍元递上酒:“杨兄,这杯酒呢必须得、得喝,我、我敬你!”
杨绍元一饮而尽,喝完摸摸嘴,“再来!”
……
“再……再来……一、一杯……嗯?”
杨绍元双眼朦胧的抬眼看着面前的掐丝团花纹金杯,嘴里冒了个泡泡:“咦,咦……这个杯子怎么会跑?”
东方瑶把酒杯端到自己面前,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呷了一口,凉凉道:“杨长史看清楚了,这个是我的杯子。”
杨绍元没听清楚,耳朵嗡嗡的响,伸手去夺那酒杯:“诶,这杯子……怎的还会说话?”
不过他没注意,早就有一群人立在一边,看他的笑话。
“咳咳!!”
薛司马故意咳嗽两声,杨绍元眼睛咪了咪,没听见。
“给我……给我……!”他含糊道。
“杨长史?杨长史!”林别驾叫了几声,还是没人理他。
东方瑶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杨绍元本来是想去够那只杯子,此时杯子自己站起来了,他当然也摇晃着想去拿,谁知这还没起来,粗壮的大腿便别在了小翘几的腿儿上,“噼里啪啦”扫到了案几上的酒杯茶盏,甚至泼了他自己脸上一杯冷茶水。
东方瑶往后退了退,对左右斥道:“还不赶紧把杨长史扶起来!”
小厮把杨绍元扶在了小榻上,林别驾等人走过来站成了一排,做出自己的招牌动作,擦擦汗,问道:“不知长史娘子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适才这些人自然都稳坐家中,不过一炷香之前那个黄侍卫来通知他们,说是每个人即刻前往红袖招,东方长史有要事相商。虽然对东方瑶选的地方存疑,不过他们还是赶着来了,就怕又被这泼辣的小娘子再一顿冷嘲热讽。
“吩咐?”东方瑶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神情莫测:“你问杨长史,我来找他做什么?”
杨绍元本来喝的烂醉,此时有些昏昏沉沉,当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林别驾一脸苦情:“这……这……杨长史,杨长史?你倒是说句话啊!”
杨长史说不出来,不过下一秒,他总算是醒过来了:“噗哎呦!哪个贱婢!你……!”
“怎么,杨长史喝傻了么,我堂堂楚州右长史,你管谁叫贱婢!”
“咣当”一声,那泼完酒的酒杯又被掷在了地上。
杨绍元摸了把脸上的酒水,脑中一阵懵旋,刚刚刚刚不是东方瑶不胜酒力么,怎么现在喝醉的变成了她?
少女微微眯了眼,不言不语的看着杨绍元,这眼神中的幽光,冰冷而摄人,仿佛有把刀子在凌迟皮肉。
没来由的,他打了个哆嗦:“你……为何要……”
“为何要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杨绍元,我东方瑶虽然是被贬至此,可好歹太后亲信女官将我送出长安,我虽为小小长史,可那也是楚州的贰官,封懿旨来治水,你杨绍元不过一介左长史,为了一本账本满口胡言欺瞒于我,狗仗人势,不光在楚州欺男霸女,还私置产业巧取豪夺,利令智昏挥金如土,如今又借口喝醉搪塞于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说这番话时没有一字磕绊,分明是愤怒至极的语气面上却除了淡淡的潮红看不出来任何的扭曲。
堂中一片寂静。
杨绍元呆愣愣的瞪着眼,他不是被骂傻了,而是他竟然无法回嘴。
东方瑶身份比他高,说的也半分不错,他怎么回嘴?
“账本,你是给不给?”
少女居高临下,看着他。
杨绍元咽下一口唾沫,当真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不行……他面子都要丢尽了!
咬牙,“给!”
“黄辞!”东方瑶忽然高喝了一声,众人便见那个干瘦的黄侍卫走上前来:“娘子有何吩咐。”
“现在就跟着杨长史的侍从回去拿账本!”
“是!”
黄辞走了,东方瑶还是不走,她挑眉看了众人一眼,坐下,喝了一大口的酒,杯中酒尽了,她竟然端起那盛酒的银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往自己嘴里灌。
没有人敢说话,但是他们都震惊了。
面面相觑,这是又搞哪一出?
“啊!真是好酒,再给我上……上上个十七八斤的,杨长史……杨长史?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东方瑶脸上忽腾上一片晕红,猛然挥手去拉他,笑嘻嘻道:“刚刚咱俩不是还在这儿喝酒嘛,你干嘛坐到地上……嗝…来来来!咱哥俩儿继续喝!”
坐在地上的杨绍元一脸青黑。
第二十二章 草菅人命
一笔笔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
陆陆续续又划了十几个数字,换纸,再算,还是不对。
东方瑶终于搁下笔,歪着头把这本厚厚的账本合上。
“如何了?”
“不对。”
“不对!?”
芍儿的反应显然比东方瑶更大,一脸苦恼的样子:“啊,这可怎生是好呀!”
其实东方瑶早就知道,交到她手中的这些账本肯定会有漏洞。凡是各州县有赈灾修水利这等差事,定是肥差,没有贪污才怪,只是做假账又算是技术活儿,尽管有漏洞,高人也能都给你填补上,总能叫你一个外行什么都瞧不出来。
只是唯一让东方瑶惊讶的是,杨绍元这本假账本,实在是粗制滥造。
假如算一户人家一斗米能吃十二天,楚州大约有一万五千户的灾民,按照灾期两个月六十天算,这些灾民大约需要七万五千斗米,十斗为一石,也就是七千五百石米,而标注着“永昌二十年”的这份账本上光“米粥”一栏竟然就写了一万两千石,也就是多凭空多出了四千五百石,这其中的差价,何去何从不言而喻。
杨绍元看准了东方瑶即便知道是假账也无可奈何,所以连造假都懒得造妥帖了。
东方瑶真是忍不住想笑,杨绍元这个老滑头,实在是滑稽的可爱。
早先她拿自己的假功夫算计他们,不过是威慑而已,就算是昨日的撒酒疯都是无奈之举,谁知这个杨绍元是愈发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欺负自己初来乍到不熟悉事务。
不过就是想算计她嘛,杨绍元已经得逞了,既然如此,可别怪自己再算计他,想要钱,那也要付出点代价。
不多说,东方瑶当即修书一封,叫来黄辞,嘱咐他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送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