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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大宫女-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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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灯笼,拿着个药瓶,轻轻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说:小公公,你别怕,忍着点痛,这伤很快就会好的。其实以前,我也和你一样,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常常被打,只是没被打得像你这么重而已……”
  说到这里,冯公公喉咙一哽,闭上眼又吸了口气,柔止心微微一酸,立即也明白了过来:“是陛下的母亲,被封为慈孝懿安母后皇太后的兰妃娘娘。”
  “是啊,是兰妃娘娘,是兰妃娘娘。”冯公公拭了拭眼角的湿痕,又点头笑说:“娘娘生性单纯善良,我们这些低贱的奴才面前,她也从不拿一点主子的款,哎,都说人一旦得了势,过去的种种便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可是娘娘她却和那些人不一样,陛下也很喜欢她这一点呢!哎,后宫的女人太多了,先皇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伴着永和宫的一次又一次陷害,终于,陛下不再招娘娘侍寝,也不再踏进娘娘的寝宫一步……哎,我现在都还记得,每当夕阳落尽的时候,娘娘总是站在宫殿的大门口,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吹着风,落着泪,神色憔悴地一遍一遍地问我:小德子啊,你帮我再去打听打听吧,陛下他真的不再来了吗?陛下他真的……已经把我忘了吗?”
  柔止默默地听着,不一会儿,一位美丽的宫妃斜倚红门神情凄楚、形容憔悴的画面便浮了上来。冯公公叹了口气,又说:“哎,陛下是真的不再来了,娘娘彻底失了宠。而就在失宠的时候,谁想到,一件意外的惊喜又发生了!二月二的那天,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娘娘居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呵呵,是啊,宫妃怀有龙脉,按理说真的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好事,可是,薛尚宫,咱们所站的这个地儿是什么地方呀?在一个后宫里,能够平安顺利将龙子生下来的女人又有多少?更何况,当时的万贵妃是何等毒辣的一位后宫主位?所以……抚摸着肚子刚刚萌发出的小生命,在那一瞬间,娘娘终于想通了一切,不再悲伤,终于振作起来,决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地求求凤仪宫的皇后娘娘,求她只要能保住孩子平安成长,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后果和代价!”
  “付出一切……的代价?”
  “是啊……娘娘真的这么做了,想必你也听说过,当时的太后失子不久,太医说她以后怕再难受孕,于是,为了私心,她给兰妃娘娘的建议是,让她装疯卖傻,并送到掖庭的勤织院偷偷养胎生产,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消息,甚至连陛下也被瞒着不知道!呵呵,皇后还对娘娘说,今后啊,待小皇子一出世,就收为自己膝下做自己养子,允他太子之位,保他一生平安。”
  柔止握着石臼的手一抖,猛然想起了万贵妃与皇后那次含沙射影的争执,又想起了那个阴森荒凉的勤织院,再联系到刘子毓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禁心底寒意涌起,背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那后、后来呢?娘娘怎么办?兰妃娘娘又怎么办?”
  “呵,怎么办?”冯公公突然瞪大着眼,猛地转过身,五官扭曲地看着柔止,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后来,娘娘临盆生产的时候,我就躲在勤织院的一个草垛子里,透过残破的窗户门,就像做噩梦似的,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看着她们亲手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他泪流满面扬起头,说不下去了,柔止急忙捂着嘴,瞳孔收缩着,仿佛不敢去想那个惨绝人寰的可怖画面。
  “哈,我想冲进去,冲进去阻止她们下一步的动作……”忽然,冯公公全身却在剧烈抖动,声音像是金属冰冷的撞击,老泪纵横地说:“可是,我就要冲进去的时候,躲在一旁的小茹连忙拉着我,哭着求着对我说:小德子,你要冷静,你如果一进去,不仅救不了娘娘,她所有的心血都会白费了呀!小德子,您要记住娘娘的话,不能辜负娘娘的心血啊!就算为了娘娘肚里的小皇子,你也不能冲进去呀!”
  冯公公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睛像是闪着两道鬼火,柔止被他狰狞的模样惊得一悸,赶紧扶着了桌子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冯公公又吸了口气,闭上眼喃喃地说:“我没有进去,我就偷偷躲在那个破烂窗门边,就像做梦似的,只听见屋子里的剪刀一点一点剪破肚皮、还有里面宫女们重重吸气的声音。我好想跑,想逃,然而视线一片漆黑,好几次要跌了下去的时候,又强撑着双腿站了起来,因为,我探着脑袋,又看见一个婴儿从一个老宫女的手心里托了起来。那个婴儿浑身是血,她们倒提着他在他的屁股上一拍,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泣像闪电一样穿透了整个院落,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一样!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着撕裂着,我默默地闭上眼,心中对那婴儿说,孩子啊,你哭吧,哭吧,你要把这人世间的罪恶统统哭给老天爷听!你就大声地哭吧!而我旁边的小茹呢,早已吓得昏死了过去,我的眼睛再盯着屋子时,就只看见整个房间的鲜血像洪水一样漫过床腿还有柱子,地上被子上到处都是血,天呐,那么多的血啊!而我的主子,兰妃娘娘,她就躺在那儿,至始至终没有惨叫一声,也没有呻、吟一声,只是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然后,睁大着眼睛在婴儿的脸上看了一下,就再也、再也动弹不了了…”
  冯公公双手捧着脸,大汩大汩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柔止木头似地站在他身旁,想要安慰什么,奈何无力启开的双唇怎么也挤不出一句话。窗外的树叶不停地摇晃着,带着无限的凄凉,冯公公久久沉浸在他的故事里,直哭了好一会儿,忽然,他像疯子一样踉跄着脚步,双手交叠在胸前,在窗门下又是哭又是笑地跪了下来:“娘娘,兰妃娘娘啊……你在天有灵,你都看到了吗?你的小皇子,咱们的小主子,终于不负你的所望,成功登上了大宝,君临天下,长成了英武煊赫的一代帝王,娘娘,您都看见了,咱们……咱们从此以后,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了,娘娘,您都看见了吗……”
  柔止看着他,像是被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所感染,也流着泪,无声哽咽起来。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冯公公才平缓了情绪,站起身重重吸了口,抹了把脸上纵横的老泪,看着柔止,平静地摇头笑说:“薛尚宫,你现在应该知道吧,咱们的万岁爷,并不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而是一个嚼着苦橄榄长大的苦命君王啊!”
  柔止心中一酸,双手紧握着汉白玉石臼的边缘,缓缓闭上眼,脑海恍恍惚惚地,一遍遍回忆着:“皇宫或许比你们家大,比你们家漂亮,可是,却没有你们家好,却没有你们家好……”
  冯公公又抹了把脸,仰着头叹口气说:“哎,这个皇宫就算涂再多金,铺再多的玉,又有什么用呢?兴许只有我才知道,每当孤灯映壁、夜深人静的时候,陛下……陛下他才是这天下最孤独、最可怜的人啊……”
  柔止心脏像被什么重重一击,猛地抬起头,看着冯公公:“公公,您、您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给你讲这些呢”冯公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怅然叹道:“陛下苦啊,可是再苦,也没有薛尚宫给陛下带来的苦痛苦啊!”
  柔止大吃一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呵,不要说喜不喜女色这些屁话,咱们的皇上是天子,一个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登基了三年,身边居然连个妃妾都没有,呵呵,即便最后娶了个皇后,两个人成亲那么久,连个孩子都没有,薛尚宫,这样的怪事,你都不好好想想是为什么吗?”
  柔止的手紧紧揪着绣着折枝花纹的衣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她怕自己想错了,也猜错了,只哑着声音,干干地问:“是啊?这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冯公公冷笑一声,猛地转身看着柔止:“薛尚宫,我今天正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呢!为什么你坐镇内廷三年,闹出的事情一出又一出,最后却总是有人为你收拾烂摊子?”
  柔止脸色刷地一白,张大着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冯公公。冯公公摇了摇头,续冷笑道:“薛尚宫,再不瞒你说吧,这三年来,你做了什么,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又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是瘦了还是胖了,是哭了还是笑了,甚至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全部是我每天必须汇报给陛下的一件重大差事呢……”
  柔止睁大着眼,手捂着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眶簌簌滚落。
  冯公公放缓了语气,又说:“薛尚宫,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但是我要说,如果一个普通男子为你做成这样,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因为他们既不需要承受皇上这样身份的重重压力和考验,更没有来自天下女人供其一人挑选的权利和诱惑,所以,薛尚宫,这人有时候啊,还是知足些好,太钻牛角,太要求尽善尽美了,不仅伤害了别人,更是痛苦了自己。哎,薛尚宫,你好好想想本公公的话吧?”
  说完,冯公公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开了。
  “吱”的一声,房门重重被合上。一线月光透过轩窗斜斜照了进来,柔止无力垂下了手,轻轻闭上泪睫,再也忍不住地,双膝一软,撑着桌沿,慢慢、慢慢靠坐了下来。
  汉白玉的石臼依然安安稳稳放于桌子上,然而里面早已捣碎的药粉却是被风一吹,呼的一声四散开来,灰扑扑的落了满地,也飞扬到了柔止的衣裙和发间。
  柔止双手环抱着双膝,抖动着双肩,将头埋下了下去。
  初夏的夜,几颗星子点缀在如墨的苍穹,一眨一眨,一闪一烁,给整个皇宫添上一抹既心醉又柔和的色泽。
  御书房的南窗下,刘子毓一身玄色云纹常服,手中拿着支象牙笔管,埋着头,挑着灯,时而蹙眉,时而扶额,正专心专意地批阅着一折折奏本。
  一束晚香玉插于瓶中,随风摇曳,飘来满室的甜香。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呵欠,甩开一本折子,正要伸手去拣另一本,这时,房门吱的一声,冯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微笑说:“回皇上,薛尚宫给您奉茶来了。”
  手中的笔管轻轻落了下来,刘子毓一怔,轻轻抬眸望去。
  冯公公暗瞟了身后的柔止一眼,又看了对面的皇帝一眼,向其他宫女侍宦横使了几个眼色,然后表情暧昧笑笑,待所有人走光后,轻轻掩上房门,抿着嘴离开了。
  柔止手里端着个乌木托盘,青花的茶瓷在托盘中磕磕抖动着,握着托盘边缘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有些发白,她看着他,看着也正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的男子,每走一步,步子越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绵软轻飘的云端一样虚浮无力。
  终于,走到御案前时,她微笑福了福身,然后将托盘轻轻放于御案上,柔声地说:“这是‘四清茶’,奴婢烹的时候是用去年冬天从松针和枝叶上扫的雪,水滚四道煎成,陛下,您无妨尝尝奴婢的手艺。”
  刘子毓凝视她良久,半响,才将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托盘的茶碗上,端起来嗅了嗅,笑道:“是吗?怪不得朕闻起来就觉得又清香又醇美,里面可都加了哪四味东西?”
  “梅花、薄荷,佛手和松仁,奴婢茶艺不精,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刘子毓点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执起茶碗徐徐往唇边送。柔止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柔声劝道:“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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