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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陵卫指挥使岳正面对楚嫣调兵的要求,很是严肃:“祖制孝陵卫守卫陵寝,不得踏出陵寝一步,哪怕是天子诏书,我等都不能擅离职守。”
“如果连长安城都保不住了,孝陵哪儿还能独存?”楚嫣道。
岳正神色一变:“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
楚嫣抿起嘴唇:“……突厥大军压境,皇上御驾出城,对峙于渭水河畔,而长安城人心摇动,还有人趁机作乱!”
“什么人,趁机作乱?”岳正道。
“丞相杜仲。”楚嫣道:“杜仲派兵包围了皇宫,打算挟持太后,以太后懿旨扶立太子为帝,然后割地同突厥议和。”
岳正倒吸一口气,“这是犯上作乱,图谋不轨!”
“负责守卫皇城的龙骧卫已经叛变,皇上还并不知道情况,”楚嫣道:“杜仲扶持太子即位,就会把消息透露给突厥,他想借突厥的兵马消灭皇上,却不知道皇上的三万兵马是拱卫长安的最后屏障,突厥若是攻破这三万兵马,那长安也会失陷,届时大齐国土不存,万劫不复!”
岳正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腰刀:“我等守卫孝陵,若是大齐不存,孝陵焉存?”
“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他道:“愿为夫人效劳!”
长乐宫中。
“找到了没有?”杜仲问道。
见军士摇头,杜仲恼怒道:“我让你们一寸寸搜,长乐宫就这么大地方,又没有人进出,凤印怎么会找不到?”
杜仲命令军士搜查的便是太后的凤印,凤印即是宝玺和印绶,他之所以要这个东西是因为他需要这东西废皇帝立太子。
太后的懿旨当然比不上皇帝的诏书,一般也就是册封嫔妃之类的,但在一件事上,它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力,那就是废立皇帝。
因为太后可以主废立,以皇帝“不贤”为名,废黜皇帝而另立新帝,这是太后在法理上的优势,有太后的懿旨,就是名正言顺,可以摆脱犯上作乱的名声。
但现在的问题是,杜太后卒中昏迷,凤印找不到,那懿旨不加盖凤印,也是发不出去的。
杜仲不相信这东西会凭空消失,他眯起眼睛:“马公公,你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人,凤印被太后放在哪儿,你怎么会不知道?”
“奴婢确实不知道,”马全捡了一张杌子坐在一边,心无旁骛地给太后熬着药:“太后的凤印,是先帝赐予的,太后一直珍藏着,平日里也不叫奴婢们看到。”
杜仲看着里里外外围地严严实实的军士,“老夫就不信,这东西还能自己飞出宫去?”
“给我仔细搜,”他道:“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到!”
杜仲府邸。
承恩侯夫人脸色惶急,又惊又惧:“妹子……相爷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陈国夫人一双眼睛精光闪烁,脸色胀红:“想干什么,自然是想着长长久久地富贵,只有太子即位了,大家都能富贵!”
“太子……即位?”承恩侯夫人吓得一哆嗦:“皇上还在渭水,太子、怎么即位?”
“只要太后一道懿旨,就能废黜皇帝,立太子为帝,”陈国夫人哈哈道:“到时候你是新帝的外祖母,再也不用担心皇帝会宠幸什么妖女,威胁太子的地位了,你高兴不高兴?”
承恩侯夫人瑟瑟发抖:“不、不不……”
“自小你就是一坨烂泥,”陈国夫人啐了一口:“也就是在立皇后的事情上聪明了一把,光知道小算计,不晓得大富贵!如果老爷成事了,这天下都是咱们家的,你不是想儿子吗,就让太子召回来啊!”
承恩侯夫人想起儿子,终于露出了迟疑之色,兀自挣扎,显然已经是乱了主意。
“那我要见太子……”她道:“太子在哪儿?”
“太子被相爷保护起来了,”陈国夫人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掖,心怀大畅:“咱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只听“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瓷器落在地上的声音,一个脚步声惶急地远去了。
“把采屏好好看管起来,”陈国夫人脸色一霎阴沉起来:“……居然派人去给楚嫣报信去了,专拆你爹的台!”
第六十六章
金川门坐南向北,最为冲要; 附近建成大型粮库一座; 属于朝廷重要粮仓之一,城门若封闭则无法进出。
楚嫣下令点火,霎时间数百支火箭飞向城楼; 鼓声号角大作; 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 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守备城门的龙骧军和孝陵卫终于排山倒海般相撞了; 仿佛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大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震颤着整个大地。
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弥漫了整座城楼。空中箭矢横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不断有兵士中箭倒地。
孝陵卫蜂拥持刃迎上,龙骧军寡难敌众; 登时死尸伏地; 血流不止,充斥在空气中的硝烟之味刺鼻难闻。
然而没过多少时间; 却见一处人马前来增援,是广运门的龙骧军听到喊杀声,纷纷赶来。
这正中楚嫣的下怀。
原来商量攻进城门的时候,楚嫣就认为长安八座城门,广运门的守备最弱; 可以攻取。但如何攻取,是个难题。
楚嫣定计,佯攻金川门,而吸引广运门的守卫前来支援,然后潜藏的孝陵卫主力乘隙攻打广运门,一举攻破城门。
楚嫣请愿以自己为诱饵,她带着不到八百人的队伍,出现在了金川门下。
金川门上的人果然都认出了她,尤其是两次抓捕她都没有抓到的龙骧军首领程光美,更是嗷嗷叫着,指挥军士来杀她。
眼前数十人朝她的方向冲过来,跟随在她身边的羽林卫便将手上的梨花枪横扫起来,形成了一个方阵来,随着喊杀声从外面冲破一个人进来,迎面就撞上梨花枪的铁叉上,这兵士被刺中,立时身上就是一个巨大的窟窿,然后两翼羽林卫用铁叉一夹,就是鲜血狂飙。
这还不算完,马后身后又伸出来几把枪,又从后背上将这人刺穿了更多的血洞。
羽林卫阵法精良,都是上林苑中教习所得,但再精良的阵法也抵不过越来越多的敌人,很快方阵就被撕开一道口子,冲进了人来。
楚嫣眼见大刀朝自己而来,就地一翻,半跪在地上,逃过了劈砍,而左侧又伸过来一柄雁翎刀,她大叫一声,把脸侧开去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居然生生腾出左手来,作势抠挖对面人的眼睛,这军士不妨她来这一手,急忙收手格挡。
楚嫣就抢先一步用左手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向前一带,同时右脚用力蹬地,向左拧身下潜下去,屈右肘猛力一下,砸到了他后脑上,一下把他砸倒在地。
这个动作其实是楚嫣的大哥惯做的马术动作,打马球的时候,常常在马鞍上这样腾空借力,楚嫣也没想到自己关键时刻居然使出这个动作来,还救了她一命。
楚嫣还没松一口气,却听到耳边喊杀声音越来越稀疏了,她心一沉,知道弓箭火、药用光了,龙骧军依托城池坚固,打得孝陵卫很是困难,嘹亮的嘶喊惨叫震人心弦,似乎整个长安城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见龙骧军搬出了拒马枪将他们包围,楚嫣几乎已经感到了绝望,却见城楼上忽然又一次冲上人来,居然是杨荣!
杨荣开放了长安牢狱,甚至包括龙鱼卫的诏狱,放出了囚徒,以千金重赏,驱使这些亡命之徒往金川门而来。
霎时间龙骧军腹背受敌,战局逆转。
炽热的喊杀声中,西北方忽然燃起烟花,楚嫣一见这烟花,不由得大喜:“岳正已经攻破了广运门!”
龙骧军也发现自己中了计,阵势大乱,孝陵卫趁势一鼓作气,冲破了拒马枪,一举攻上了城楼。
“别过来——”杨荣一把将楚嫣推向了女墙之侧,只见岳正狞笑着用烧红的铁锥将铁蒺藜点燃,只听“轰”地一声,震裂耳膜的巨响,铁蒺藜炸开,伴随毒烟将数十个孝陵卫军士炸飞出来。
“杨荣!”楚嫣身后的女墙被炸得砖石崩裂,却抵挡住了铁蒺藜一击。
杨荣从高空落下,血肉模糊,一张脸上汩汩地冒着血。
“平生、罪孽颇重,”他气息微弱,却如释重负:“……今朝忏悔无涯。”
他看着血色的天空,一口气轻轻一落:“婉娘,我来了……”
长乐宫。
杜仲看着燃起硝烟的西北城楼,“孝陵卫?”
他恶狠狠道:“守好宫门,老夫看看这三千孝陵卫,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他走出宫门,太监和宫人像躲避瘟神一样的避着他。
马全将汤匙喂过去,一勺汤药大半从杜太后的唇边溢出,他定睛一看,果然太后已经醒了过来,双眼动来动去,喉中作响,只是还不能说话。
见马全伸头过来,便望定了他,偏偏面部又僵硬,只一双眼睛瞪大又缩小,费力地表达着情绪,旁人看来,却有如雾里观花。
马全却像是懂了似的,放下汤匙,道:“丞相密闭宫门,把太子带到身边,意图废立。”
杜太后张大嘴巴,喉头翻滚,急急喘了几口气,似哭似笑。
“丞相搜查凤印,没有搜到。”马全看着太后的神色,道:“奴婢知道太后的意思……”
他伸手在太后头下的玉枕头上轻轻一按,就见杜太后喉头冒出一声响,神色顿时松弛了下来,眼中神色变换,居然露出些感激来。
“奴婢知道太后一辈子看上去荣华已极,”马全给她掖好被角,就坐在脚踏上:“其实从未顺遂得愿过。”
“也知道太后再说着恨先帝,”他道:“也都不忍坏了先帝的江山。是先帝,对不起太后……”
渭水河畔。
突厥可汗在河畔结帐,邀请崇庆帝欣赏他们的节日。崇庆帝欣然而往,两边都搭起彩棚,欢笑痛饮。
气氛正酣,却见可汗命人牵出一头野兽,道:“此物乃是我打猎所得,模样古怪,不知何名,听闻大齐地大物博,想来应该知道。”
只见这野兽头上一只角,只有一只眼睛,却生在耳后,模样万分古怪狰狞。
突厥那里哈哈大笑起来,谁知崇庆帝身后一个年轻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挺身而出:“此物名叫罴九。”
“其状如麋,其川在尾上,生于伦山,”陈修笑了一笑:“哦,也就是你们突厥的博罗山。”
突厥上下吃了一惊,因为这野兽的确是博罗山发现的,被当做是一种耀武的象征,没想到却被赵安国一口道出来历。
“大齐果然人物杰出,”骨思可汗眼睛一转,道:“这位年轻人博学多识,让人惊叹。”
“可汗谬赞了,”陈修道:“在大齐,像我这样的人物,车载斗量。”
“既然如此,”骨思可汗道:“这异兽的出现,有何象征?”
“可汗问到点上了,”陈修道:“这罴九不出则罢,一出则天下大乱,兵戈竞起,岁在饥荒,祸延五世。”
“什么?”突厥大惊,面色大变,舞女也都识趣地悄然退下。
“此兽不是瑞兽,而是凶兽,”陈修叹了口气:“带来的是诅咒,而且诅咒的不是一人,而是一个国家。可汗莫要以为言之不预,您兴兵二十万,南下侵略,非一城一地之争,乃是想要亡一国,灭一族——我大齐自然是寸土不让,誓死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