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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元子与乐广碰杯饮尽,待到斟满之时,才开了口,“彦辅,如今的你怕是不能一醉方休吧?还是你不知醉人间,还是人间醉了?”
“醉人间?人间醉?道长又是说笑了,我就是个俗人,哪知太多禅意?”乐广摇着头,他的人生若是醉了,也醉在选了两个不省心的女婿上。
人都说他的大女婿司马颖是司马王族中的智多星,奈何野心颇大,已经有了篡国之心。
人都说她的二女婿卫玠是人中龙凤,当世大才的他,奈何不知人间险恶,总是一意孤行。
两个人不省心,他又要顾着儿子,又要护着女婿,着实身心俱疲,确实醉人间啊。
宁元子笑眯了眼睛,抚着胡须,“这人间纷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你当真看不透吗?”
“看不透?也全然不是。不瞒道长,我确实有件事颇为苦恼。”乐广也唯有面对宁元子这八拜之交,才愿意袒露心思。
“彦辅……莫不是为了前几日长沙王询问你之事而忧愁?”宁元子自然从师弟一陌那里知道了乐广的事情,专程来看望乐广这个好友。
“你也知道了?”乐广轻叹一声,见宁元子点头,又是无奈的笑了起来,“也对,道长乃是半仙之人,该知道一些我等凡人不知道之事。只是,当今之世,战乱已显,却不知何时才会重归太久。即便知道,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终究是,期待早早看到结局,也好知道现在该如何做。”
“哦?分久必合的结局?可是中兴大晋的人?”宁元子一语中的说道。
“道长,你觉得这司马王族之中,究竟是何人,才有能力平息这一场战乱呢?”乐广的眼睛带着期待,希望宁元子能给一个明确的信息。
宁元子抚着胡须,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不知彦辅,你对司马王族中的几个王爷可熟知否?”
“熟知?”乐广不知不觉皱起眉来,“道长,此话何解?”
“彦辅,不妨想想最近的一些事,一些人,或许你有心得。”宁元子点了点案桌,等待乐广自己解密。
“至今的一些事?不知可是长沙王、成都王、河间王之间的战事?”乐广想起最近的战事,唯有这三个王爷的战事。
“彦辅,你觉得长沙王如何?”宁元子看着乐广,那笑容让乐广纷乱的心安了下来。
“道长,这长沙王确实是个将帅之才,可是此人,孔武有力却无治国谋略,并不适合大晋中兴。”乐广的话让宁元子朗笑一声。
乐广感受到宁元子的笑容,感染了宁元子的好心情,放松了那紧绷的神经,也跟着露出笑容问道:“道长这般笑,可是我说错了哪般?惹得你这般?”
“不过是想到……这酒温尚好,彦辅又是话到刚好,好中好,皆是妙哉罢了。”宁元子的答复让乐广会心一笑,此时乐广再也没有跟司马乂谈过之后的沉重心思。
当然,乐广也明白,这是他的老友宁云子让他舒心的法子。
乐广为宁元子再斟一杯酒,“恍惚间,谈到风声处,忘了给道长斟酒,是我的错。”
“何错之有?这天下从未有武夫能安者,自古如是。只是……彦辅啊,你对你大女婿又是如何看的呢?”宁元子端起酒觞,等待了乐广的答案。
“章度吗?”乐广饮下一口酒,笑了起来,“道长也好奇?”
“这天下,有多少人好奇?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只是不知,彦辅可否解疑答惑?”宁云子碰了碰乐广的酒觞,“也好全了我的好奇?”
“既然是道长相问……”乐广一口饮尽觞中酒,畅快的说下去,“我自然要回答一二。”
宁元子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此时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乐广指着窗外的雪景说道:“这章度看似是瑞雪兆丰年,可终是寒雪封山河。”
“哦?”宁元子笑着取来热酒,自斟一杯,等待乐广解疑答惑。
“章度这孩子啊,聪明是聪明,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呢,有贤名,有贤才,是文武之才,可惜……野心太重,总想着蛰伏之后,一口吞下山河万象。可是蛇吞象之后,自然暴露了蛇蝎心肠的本相。这样的他,德不厚,难载物。恐非明君呐……”乐广的话让宁元子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这世上多少人交口称赞的贤王,却被你这老岳父称为蛇蝎心肠?哈哈……妙哉妙哉……”宁元子端起酒觞,“为这德不厚,难载物,共饮一杯?”
“道长,请。”乐广与宁元子轻碰就被,两人相视一笑,共饮此酒。
“至于河间王……”乐广放下酒觞,顿了顿,“旗下张方乃是一员饿狼。河间王与张方一如东郭与狼。这到底是东郭杀狼,还是狼吃东郭未尝可知。但不过是哪个结局,终归两败俱伤,难有赢局。只是……此三王之后,还有一王,我略有些担心。”
“东海王。”宁元子仿佛与乐广心有灵犀一般,异口同声道。
“看来彦辅也知道此人。”宁元子挑了挑眉,一脸轻松的说道。
“东海王司马越,本是司马馗的孙子,原本不足为惧,奈何此人与苟晞结拜。那苟晞也是一员悍将,若是权势金钱腐蚀了苟晞的心神,怕又是东郭与狼。若是没有腐蚀了苟晞,或许东海王有一搏的机会。不知此人,道长,感觉如何?”乐广疑惑起来,期待宁元子的答案。
“东海王司马越到底不是司马懿一支,即便有称王之心,宗族也不会给称王的威望。老道我看过苟晞的面相,此人一脸狼相。”宁元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如此……大晋难道要江山异姓?莫非……不再是司马王族?”乐广一脸诧异的看着宁元子,除了此四个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机会。
“彦辅,你着相了。”宁元子的回答让乐广又是一呆。
“着相?道长,这是何意?”乐广不明就里的问道。
“或许你该想想,这天下谁还有凝聚世家之力的本事。想一想魏灭蜀、晋灭吴的战争之中,那些世家参与者,还有哪位司马王族之人有这个潜力。”宁元子变相的告诉乐广,这大晋的天下还是司马王姓。
这样的答复让乐广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既然还是司马王姓,那么应该是他漏掉了谁。
参与过魏灭蜀、晋灭吴的世家中,还有救世之能的世家,只剩下琅琊王家,莫非是琅琊王家支持的司马王爷?
琅琊王家的掌舵者是王衍,而王澄、王敦、王导、王旷都在追随王衍做事,而王衍现在帮助的……像是东海王司马越,可是道长并不认为司马越有能力平定乱世。
所以此人不是司马越,那么此人会是谁?王衍能帮助的人,跟司马越走的近的人,还是王衍能够知道的人。
这个人……文武全才,却又不在时局之中被人看清,却又时常在时局中获利……
莫非是……琅琊之王司马睿?!这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也是王衍的外甥!
第185章 乐令披云高天澄彻
怪不得王衍派王玄陪同司马睿去做吴郡太守; 难道王衍选择的并非是东海王司马越,而是琅琊王司马睿吗?
吴郡太守……王敦在徐州; 属于吴郡之地,莫非是要王敦护着司马睿吗?
而王澄在青州; 属于东海王和琅琊王共同的属地,莫非是要王澄在琅琊培养司马睿的良将吗?
狡兔三窟……好一个狡兔三窟!王夷甫啊,王夷甫,你在为你的外甥司马睿铺路吗?
而我乐广竟然不知,你早就部署好了这一切……看来还是我愚钝了,只顾着司马颖的事情,忘了看看你的部署; 也忘了一观全局,原是如此啊!
乐广眼睛晃了晃,刚想说出口; 只见宁元子用酒觞压住了乐广的酒觞。
宁元子笑眯眯的说道:“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无论分分合合; 皆是天意; 决不能泄露天机。不过……老道我倒是有一句话,觉得挺应景。”
“哦?愿闻其详。”乐广为宁元子倒满酒,满脸笑容; 终是不再说他想通的事情。
“《三国志》曾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曹孟德与刘玄德是煮酒论英雄; 我与你则是煮酒论天下,岂不妙哉?哈哈……来来,倒酒,倒酒,为煮酒论天下而饮上一杯。”宁元子大笑起来。
“煮酒论天下?妙哉……为这一句,当是一杯饮尽。”乐广跟着大笑起来。
“彦辅,我还记得当年你的字体不好,非要安仁那厮帮你写文,不过每次你碰到那厮的衣角,他都会换一件衣衫。我还记得他每次出来都是一脸臭脸呢……哈哈……你啊,年轻时候也是喜欢作弄安仁的。潘文乐旨,多少人称颂你们的友谊啊。”宁元子把玩着酒觞,恍惚又想起潘岳、卫恒在世的时候。
“是啊,每每想起,仿若昨日啊。”乐广想着少年时候,逗弄潘岳,那时光一去不再来了,眼眶未免红了起来。
“话说那一次,你为何吓唬和峤,非要让和峤看见你墙上的弓箭?若不是你逗弄和峤,引得裴楷和王济联合起来骂你,又何来的杯弓蛇影?安仁那厮非要为你出气,将王济、裴楷、和峤可在那柱子上羞辱一顿。我至今记得那句话:说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宁元子指着乐广的鼻子,笑的煞是好看。
“呵……谁让和峤欠钱不还?你也知道和峤小气吝啬的性格。”乐广撇了撇嘴,“我后来知道和峤怕蛇,专门摆好了弓箭挂墙上,让他看到杯中倒影。”
“怪不得小阿霖喜欢扮猪吃老虎,这妥妥随了你的性格。倒是苦了安仁,为了你,二十年不仕,做了多年的桃花县令。不过……当初安仁砍了一桃树,到底是因为你还是夷甫那家伙?”宁云子至今还是好奇。
“你觉得是为了谁?”乐广抚着胡须等待宁云子回答。
“除了你还能是谁?那夷甫(王衍)至今还以为是自己摘了一朵桃花惹的祸。依我看,怕是你蓄意放了桃潜叶蛾,安仁(潘岳)那厮怕桃树彼此染病,才砍了一棵吧?”宁云子指了指乐广,揶揄起来。
“有吗?”乐广打死不承认的模样,再次让宁云子笑开。
“我还记得上一次,我给你了一包散热驱寒的药物,本想让你伤寒尽快好些。你倒好,因着平子(王澄)那厮说了一句‘状若刍狗’,你将整包药倒在平子的酒里,至今我还记得平子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在街上奔跑的模样!而你呢……”宁元子的笑容越来越大,而乐广也因着想起少年事情,跟着笑容灿烂。
“而你竟然站在平子身后鼓励他爬树,那家伙也真听你的,竟然光溜溜的爬到树顶,当众高歌。那众人围观的盛况,我至今还记得。这也就罢了,你还当众说什么,名教里自然就有快乐的地方,何必乃尔。你说你,不认可王澄那蠢货这般胡来,还折腾他作甚?人说你拨云见日,清澈如玉,怕是不知你的腹中墨黑。”宁云子说到此处,又想起当年王澄那倒霉模样,一个没憋住,又大笑起来。
乐广也想起少年时期的自己,这些旧事啊,说是过眼云烟,但是闭上眼,却也是历历在目的。
他、王衍、王澄、卫恒、潘岳、宁云子,哪一个不是少年之时,鲜衣怒马?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当年夷甫为了你和景声(裴邈)闹了别扭,那总想找茬羞辱夷甫,可夷甫总不给景声机会。要不是那一次叔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