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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言一出,康熙和常宁又是一阵笑,苏麻喇姑也忍不住掩口淡笑,孝庄越发地莫名,唯有怀袖虽然面色平和,却不禁轻轻蹙起黛眉。
“六叔,你快说嘛,这诗到底啥意思?你们笑什么?”月牙憋不住问常宁。
常宁瞄了一眼安静站在孝庄身后的怀袖,略止住笑说:“你瞧,你这问题都把你师父问恼了,还不赶快请教你师父去。”
月牙转过脸看向怀袖时却换了一脸灿然笑靥,撒娇咛语道:“师父,他们都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啥意思?”
怀袖淡笑说:“你弄错了,这句诗词中的‘刘项’指的原本不是一个人,而是指当时共同反秦的项羽和刘邦两个人。”
此时,屋内其他人都止了笑,静静听怀袖讲解诗词。刚才贸然开口的宝兰闻听怀袖此言,愧地颜面上一阵阵燥热,越发后悔刚才的冒失行为。
月牙继续问:“那为什么说刘项不读书呢?刘项真的不爱读书么?”
怀袖闻月牙此言淡淡笑答:“这一句诗词,原是晚唐时章碣所写的一首叫做《焚书坑》中的一句,原诗句是这样的: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想要完全了解一句诗词的意思,不能单拿出来一句看,要统观全篇,还要映照当时的人情风俗,才能通得诗人当时意思。”
康熙和孝庄闻听此言,也不禁连连点头。
月牙照着怀袖的原诗读了一遍,歪着头细想片刻说:“我觉得这原诗比这戏文中的更有韵味,这首诗原文是什么意思呢?”
怀袖欣然点头称赞:“你能听出来原文的韵味是在诗词上有进益了,这首诗词原来的解意是说历家著名的秦始皇焚书坑儒一案。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曾意图江山传于万世,且生怕当时的儒生们‘不师今学古’而‘道古害今’,便先焚毁了许多书卷,随后又坑埋许多儒生。
焚书的浓烟销尽后,万世帝业的梦想亦同时变成了虚无飘渺的幻影,强大的险要的函谷关亦锁不住秦始皇的祖龙金巢。
仅过了十多年的时间,坑灰还尚未冷却,就天下大乱,造反的刘邦和项羽,却皆是‘不读书’之人。”
康熙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赞赏淡笑,接口说道:“这番话解释的极好,这首诗旨在讽刺秦始皇想以焚书坑儒来延续万世帝业,结果适得其反。”
月牙越听越感兴趣,忍不住催促问道:“那刘邦和项羽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到底又没有读书呢?你们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怀袖笑言:“诗中说刘邦和项羽是不读书的,可此历史中此二人却未必当真不读书的,先说项羽,他与其叔父项梁在一起时候就读了不少书,项梁在吴中威信很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
项梁利用这种条件暗地里用兵法训练宾客及子弟,你想如此之人,他器重的侄儿怎会目不识丁?再说刘邦,刘邦的弟弟刘交和几个大儒都是同学,刘邦若当真不读书,怎么会有那样的远见?而后成为大汉朝高祖皇帝。
至于说刘邦重功劳而轻儒生,或许刘邦当时只是觉得儒生徒持文墨议论,迂远而阔于事情,但是,他所倚重之人皆是真有才学的饱学之士,你只看张良、萧何、韩信哪个不是读书人?”
第158章 君兄臣弟(加更1)
“说得好!”怀袖话音刚落,康熙和常宁皆忍不住齐声出口称赞。
月牙越发被勾起了兴致,起身挽住怀袖的手臂目光灼灼道:“师父,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比戏文有趣多了,你讲的是什么故事,我也想看看。”
怀袖将手轻搭在月牙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上,目光温和却隐隐闪烁欣然之色,柔声道:“这些是《汉书》里面名公列传记载的历史真实事情,你若有兴趣,等回了滴雨轩,我取出来给你看。”
“好好,咱们现在就回去看好不好,历史也挺有意思的。”月牙的性情向来说风就是雨,勾起来的兴致就心里就搁不下。
怀袖见她此时读书兴趣正弄也正想趁此机会引导,便回身对孝庄,康熙施礼道:“月牙公主此刻想读书是好事,奴婢就先陪公主回去了。”
孝庄和康熙本就喜公主阿哥们多读经史子集,如今见怀袖对月牙指引有方,自然欣喜不已,岂有反对的,月牙匆匆施礼,拉了怀袖回滴雨轩去了。
孝庄瞧着两人由众宫女陪着出了垂花门,忍不住面色欣然,继而慨叹道:“原来竟是那些夫子误了月牙,而并非月牙不喜诗文。”
康熙却摇头笑:“以前也不曾遇见这么好的师父。”
常宁似若有所思,闻听康熙如此说,扬了扬眉梢,却少有的露出浅浅肃容,宝兰仍旧是闻听怀袖的名字,面色便挂出一丝的不屑和轻蔑。
苏麻喇姑站在孝庄身后,目光凝视着怀袖刚出去的垂花门上,眼内也是暖意流转,心中不禁暗自赞叹:珠玉之辉不会深埋太久,这丫头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在这纷繁皇宫之中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
康熙与常宁和宝兰皆在孝庄的松鹤斋用过晚膳才散了,宝兰原本想与康熙同路而行,可康熙因有话与常宁说,便遣了侍卫先送宝兰回宫去了。
康熙并未乘坐肩舆,只命侍卫太监等远远跟着,自与常宁并肩散步缓行。
月色溶溶,又即将是到满月时候,康熙许久没有与常宁这般闲庭信步,虽然心内是十分喜爱这个小弟弟,却无奈身为天子,朝政中繁事缠身,平日旁侧有人在也不便与常宁过于亲近。
虽是亲生手足,毕竟有君臣之分,太过亲密,常宁会孤立于朝野,不利于他立足行事。
仰望万里碧空中一轮落落皎月,康熙忍不住慨叹:“月朗而星稀,格外分明也会变成孤家寡人。”
陪伴在身旁的常宁,此时面色温和驯然,完全收敛了平日诙谐不拘的性格,身为先帝的最后一个儿子,他向来很尊重众位兄长,尤其是眼前这位已继承皇位的三皇兄。
自亲政以来,康熙的种种功业,朝野上下有口皆颂,就是民间对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是赞誉颇高,只是……
常宁心中能理解刚才皇兄口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慨叹,不单是皇上,世间孤绝者,无不是超凡优越之人,这是自古便有的定律,越优秀的人,内心越是孤单。
“众星捧月虽然繁华,却也更易迷人眼目。”常宁语气淡然,眉宇间却是平日难得的宁和安然。
康熙忍不住侧目看着常宁,略点头道:“果然不负朕所期,你从来与旁人不同,如因越发成熟内敛许多,只是……”康熙紧跟着又是一声轻叹。
常宁心中已知道康熙要说什么,脸上流出一抹恬静坦然道:“皇兄既然懂我,就知道我想过怎样的生活,就不勉为其难了吧,嘻嘻!”说话间又露出平日嬉笑的神情。
康熙忍不住也笑起来,拍着常宁的肩膀说:“好,朕就供着你玩儿,谁叫朕就你们这几个血亲兄弟呢!”
常宁目光望着康熙,露出释然笑靥。
康熙转脸又望向天际,悠悠开口道:“刚才老祖宗的话也在提醒朕,事实上,我又如何不知,我此时正当缺人之际。”
常宁闻听此言,不禁神情精光一闪道:“我前些时候风闻过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日见你跟老祖宗说了一半心中更加疑惑。”
康熙笑道:“你疑惑什么,但讲无妨,此处又没旁人。”
常宁便不再迟疑,开口问道:“皇兄可是已经决定举办博学鸿儒科考之事了?”
康熙听着常宁的话,神色却意外地很淡然平和,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常宁忍不住感叹,目光投向康熙仰望苍穹的侧颜,眸光闪过诚然崇敬之情。
康熙听见常宁这句,忍不住稍稍侧目看向他,目光中透出欣然赞许。
轻轻点了下头,康熙继续说道:“果然不负朕期翼,你自幼便与旁人的性情不同,虽然顽皮从来不正经与人纷争,又在事物上用功细致,我以前便觉你如此秉性以后必定能修成性情之器,如今,外在虽然依旧爱与人诙谐嬉笑,但思想却成熟内敛许多,只是……”语气中又是一轻声慨叹,没有将话尾的遗憾说明白。
常宁心中自然明白康熙要说什么,脸上依旧恬静自然,坦然淡笑说:“皇兄一直都了解臣弟的性情,也知道臣弟想过怎样的生活,再说朝中有二哥呢,嘻嘻!”话到最后又露出平日嬉笑的神情。
康熙忍不住也笑起来,拍了拍常宁的肩膀朗声言笑道:“好,朕就供着你玩儿,谁叫朕就你们这几个血亲兄弟呢!”
常宁望着康熙那双精明又温和的眼眸也露出释然笑容。
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偶有掉落下来早熟的黄叶,已经被风日抽干了身体里的水分,枯燥而宁静地躺着,脚踩在上面发出咔嚓的清脆碎音,引得旁侧草丛中栖息的鸟雀惊厥低鸣,康熙抬起脸又望向天际,
悠悠开口道:“刚才老祖宗的话也在提醒朕,事实上,朕又如何不知,此时正当缺人之际,然而前明的名仕遗老又多半不肯为朕入朝所用,但咱们满汉八旗之中那些皇亲贵胄,王爷阿哥们,又有几个能担当肱骨重任呢?”
第159章 烛花咋动(加更2)
常宁何尝不知,自亲政以来,康熙内心早摒弃轻汉重满的情结。
相反,他一向主张政治开化,广纳谏言,也有心提拔汉臣中的肱骨,可无奈朝中三品以上大臣,许多是前朝与先帝爷从龙入关的功勋后辈,或承袭的铁帽子王爷,康熙无法违背先帝爷入关时的遗旨。
这些人担心汉臣入朝,一来动摇满族统治的根基,二来与他们争权夺利,实则仍皆是存了私心贪欲,贪念荣华权贵而已。
康熙此次举行博学鸿儒科考,乃是效仿唐宋旧制,在正常科考之外,另设考场,不论出身门第,凡经由地方举荐的能士名仕,皆可直接进京参加考试,其目的便是不拘一格,选取汉人饱学之士为朝廷所用。
常宁虽不事朝政,却也与顾贞观,张廷玉等人交情深厚,常于品茶闲聊之间闻听朝中这风声刚传扬出来,奏折已如雪片儿似得飞至康熙的案头了,其中反对之言风生鹊起,且多数言辞灼灼。
虽贵为九五至尊,但康熙毅然做出此番决定,所背负的满朝满族官员极力反对的压力是空前的,且汉族的那些清高名仕对于满人统治又多诤然不屑,即便开博学鸿儒科,朝廷诚意纳贤,那杆子自诩清高文人骚客也未必领情。
这腹背受制的局面,令常宁突然对康熙心生手足疼惜之情。
常宁心中不自觉地为计较此事,突然想起一个人,心中灵光一现,计上心头之时,唇边的两撇黑亮的小八字胡须不自觉的上下轻轻抖了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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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宁静摇曳的红烛突然闪烁跳跃出一星烛花,怀袖被惊地骤然清醒,更深夜浓,只轻微的一声响,便戳破了原本渐入的迷思。
怀袖两手指轻轻按压后颈两侧的风池穴,以缓解略带疲惫的精神。稍事休息,垂首又埋于手中尚未完成的经文编译。
只是,刚才那朵突然一现的烛花,令怀袖莫名地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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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办完差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