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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怀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门外,正对上刚进门的苏麻喇姑讶然神光。
“这件是……”苏麻喇姑行至怀袖近前,仔细打量怀袖身上这件赤金凤裘,蹙眉抬眼盯着她道:“你这件衣裳是哪儿来的?这是件汉服,你今日大典需按规矩穿旗装吉服,这服饰有违祖制,可万万穿不得!”
“这是当年熙岚送我的赤金凤裘,她一直希望我好,可如今我的喜日竟成熙岚的丧日,我今日的富贵是她以性命铺就……”
说至此,怀袖垂下眼,手指轻轻抚过袖口绣制精雅绝伦的凤凰翅纹,颤声道:“今日我大喜,少不得她!”
苏麻喇姑本欲劝她,听完这番话,便再没说什么,心下了然怀袖当日为何说她已有了吉服,原来她这是早想好了的。
苏麻喇姑将一时需注意的礼数又仔仔细细提点一遍,太和殿,坤宁宫两处的十几个引礼嬷嬷已跪在前殿迎怀袖往前庭行礼。
此时,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已陈列于太和殿外,待怀袖銮驾行至太和殿中门汉白玉石阶下时,站在正殿前的礼部掌乐官轻轻抬了抬右手,悬于太和殿外的一只大钟缓缓敲了五下。
怀袖由引礼嬷嬷挽扶行下凤撵,礼部及鸿胪寺官员,立刻设节案于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
之后由太和殿内行出一色身着绛色宫装的内监,抬着丹陛乐于宫门内、节案于太和殿正门正中,方向均为南向,设册宝案于宫门两旁。
最后,由两个同样身着绛色宫装的内监,抬着两端雕形为凤首朝阳的香案,放在正殿中央,前端放了一个明黄的蝶恋牡丹跪团。
怀袖身后,皇贵妃仪仗长长排开直至玉带桥两对大红的仪仗伞和四对凤旗映着晨风猎猎作响,文武百官整整齐齐分列正殿两侧。
东边的日光渐渐漫过紫禁城太和殿的红墙黄瓦,映着金灿灿的重檐庑殿和昂首望天的飞檐蹲兽,钦天监监正一声高传:“吉时到……”
早已恭候在大殿正门前的礼部尚书,将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再次抬起右手,太和殿前顷刻鼓乐齐鸣。
怀袖由两位引礼嬷嬷挽扶左右,踏着韵谐金石的丹凤朝阳曲,缓缓步上太和殿的汉白玉石阶,晨风吹起怀袖薄云曳地的丹赤长裘,翻飞出层层叠叠如牡丹花瓣的倾丽姿态。
康熙身着一身明黄的江海无涯九龙五爪朝服,由内殿缓步行至门前,站在正殿高高的黄龙仪仗伞下,温和的眸光望向怀袖,却不自觉皱了下眉。
远远遥望着缓步向上行的怀袖,文官为首的索额图对身侧的常宁小声道:“王爷,微臣怎瞧着今日娘娘的吉服有些不对盘?”
关于索额图的这个问题,常宁其实在方才乍见怀袖由撵中出来时就发现了,只是她方刚才站在阶下,隔着又远,大多数人都瞧不真切,此时她步上台阶,长长的裙裾摇曳在风中,立刻就凸显出那身披金凤的霞装并非旗装吉服。
身后的群臣已开始窃窃私语,常宁回头看了一眼,八字眉也不禁渐渐皱紧。
此时的怀袖,已经迈上最高一层台阶,行至香案前,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香,向天三番叩拜后插入香案上,双臂张开准备向上叩头。
赤金凤裘伏在双肩蔓延两袖的一对巨大凤凰翅膀迎风徐徐翻飞,就在怀袖准备附身的一瞬,一缕艳阳不偏不倚正照在怀袖的身上。
索额图正欲提怀袖的吉服,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快看,毕方神鸟!”
这一声大叫,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怀袖的身上,金光烁烁的赤金凤鸾,被破云投下的一注阳光映出霁色流光,远远望去如鎏金飞渡,灼灼耀人双目。
群臣亲眼见天降祥瑞,呼啦啦跪地,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欲提怀袖吉服的索额图嘴角抽了抽,只得跟着众人一齐跪了,心里默默地将方才高声叫喊的那个人祖宗八辈问候一遍。
而此刻跪在殿前磕头的怀袖,才磕完两个头,还没到册封听诏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群臣高呼,搞不清状况地直起身子看向正前端的康熙。
康熙亦正望着她,微勾起的唇角缓缓张开,说出一串无声的口型。
怀袖仔细辨认康熙的唇形,终于俏脸微愠,最后怒瞪了康熙一眼,赌气将脸别向旁边。
太过分了,人家的册封大典,他竟说她走狗屎运!
第712章 母子情疏
册封大典那日,不知哪位忠良的一声高喝“毕方神鸟”,对于怀袖而言,康熙说的一点不为过,怀袖那天就是走了狗屎运。
关于吉服这个规矩,怀袖是事后与康熙打赌时,翻礼部册子是才看到的,礼部的册子里写的明白,未按规矩穿吉服者,责惩轻者削去册封官职,重者居然还能牵涉九族。
合上礼部册子,康熙拿眼斜睨着怀袖,怀袖吐了吐舌,很识时务地对康熙笑的很甜很讨好。
康熙轻点下她的鼻尖:“哼!恭亲王说的果然不假,朕瞧着你就适合养在宫外做外宅,省得接回来,总叫朕为你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沿着朱砂墨条的怀袖听见康熙这句话,轻轻放下墨条,笑靥婀娜向康熙身侧蹭了蹭,伏在他肩头问:“这话,王爷是何时对万岁爷说的?”
康熙被怀袖的吐气如兰熏的晕眩,伸手勾着她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想也没想便道:“你回宫之前,他觉着朕养个外宅挺好。”
“嗯哼,看来兰草嫁人后,王爷这阵子颇闲得慌,我前日还瞧见上届遴选秀女,有几个模样不错性子也和顺,万岁爷你说我是选五六个给王爷送去呢,还是十来个?”
康熙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好容易咽进喉咙里,起身道:“呃……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午觉就免了,朕先去瞧折子……”
望着康熙急促的后脚跟,怀袖捻着紫砂盏笑得花枝临风。
自从搬来坤宁宫,与康熙的乾清宫中间就隔着座交泰殿,两宫基本就圈在一个院子里,康熙倒是十分方便,下了朝,不用拐弯就跨进了怀袖的院子里,可怀袖却觉着颇不自在。
往日住在清芷宫时,她没什么事多半不理容,披散着头发看一整日书也是常事,如今搬来这里,行事做派都要担着个礼字,令怀袖颇觉琐碎负累,眼下康熙前脚刚走,怀袖就让涣秋将大拉翅中央的凤钗和两侧的碧玺甸子卸去,只觉这些首饰揪扯地头皮直发木。
天气渐寒,院中用膜裹着的一树红梅已吐了蕊,怀袖令涣秋寻了件滚貉子毛的鹤氅披在肩上,乘撵向景华宫去看裪儿。
因宫内有规矩,怀袖未册封之前,从没来景华宫看过裪儿,只由映雪口中听得裪儿平日的近况,如今虽册封了皇贵妃,若常来看他,仍让人说裪儿是宫外长大的孩子难以自立,康熙虽不说什么,终究落旁人口舌。
因此,这还是怀袖回宫之后,第一次来裪儿居住的景华宫。
远远地,怀袖便听见有少儿嬉戏的欢笑声,她知道宫内年少的皇子们多半住在这此间宫苑中,为的是离太学近些,另外距离后妃居住的宫苑稍远,为的便是不常为各自的母妃打扰。
几个小皇子追逐至怀袖驾前,立刻齐整整跪在地上,向上叩头:“给皇额娘请安!”
怀袖下了撵,看向几个小皇子,见其中有两个与裪儿年纪相仿,便问:“裪儿可与你们在一处?”
一个年纪尚小的,听见怀袖这么问,噘嘴道:“皇额娘是问十二哥胤裪么?哼,咱们才不跟他玩儿呢,他是皇阿玛从宫外捡回来的。”
小皇子话刚落,旁边稍大些的立刻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附在他耳边道:“别乱说话,十二贝勒是皇额娘亲生的阿哥。”
小皇子听见这话,吓地立刻垂下眼帘不在开口了。
怀袖对张保道:“将咱们带的点心分些与众阿哥们。”
张保应声,唤来端着食盒的小太监,将最上面一层取出来分给众阿哥们,众人拿了点心又给怀袖磕了头,便一哄而散了。
怀袖缓步跨入景华宫,只见院中花树凋零,寂静无声,颇显出几分浓浓的萧瑟味道。
正扫院中枯叶的宫人见怀袖进来,扔下扫帚赶紧过来磕头请安,怀袖免了礼,再抬头时,映雪已经由正殿侧厢迎了出来。
“怎么这宫里头这样冷清?裪儿呢?”怀袖边打量这宫苑边问道。
“回主子,小主子此刻正在后头与四贝勒下棋呢。”映雪回道。
听另有皇子与裪儿在一处,怀袖的心稍落了些宽慰,便笑道:“既然他们在下棋,我就不打扰他们了,我今日闲来无事,做了些裪儿喜欢的点心,再有天儿渐凉了,顺带过来瞧瞧这宫里头还缺什么。”
映雪将怀袖让进正殿,命人奉来茶,亲手伺候道:“有主子在,这边宫里头小主子的一应用度,内务府预备的倒十分周全。
只有一样,小主子在这儿忒冷清了些,终日大半时间不是习字便是看书,再就是偶尔抚抚琴,奴婢瞧着小主子孤单的很。”
怀袖突然想起方才遇见的那小皇子说的话,问:“这不是有四贝勒陪他么?”
映雪轻叹:“四贝勒倒是与小主子有些投缘,只可惜他如今年龄大了,听说贝勒府已修建好,过了年就要搬出宫外居住,到那时,小主子连这最后的一个伴也没了。”
怀袖边听映雪说,边饮茶,呷了半盏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再抬眸,见裪儿已站在了殿门前。
看见怀袖,裪儿跨不进屋,撩袍摆跪在怀袖面前,端端正正给怀袖磕头:“孩儿给皇额娘请安!”
怀袖笑了,将裪儿由地上拉起来,仔细端详时,笑道:“我是你亲额娘,你只唤我额娘便好,不用学着旁人唤皇额娘,倒显得咱们母子生分了。”说话时,亲手端了一碟子裪儿往日最爱的核桃酥在他面前。
裪儿接过怀袖递来的点心却并没吃,只将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亲手斟了茶给怀袖:“可是孩儿觉着,自从回了这紫禁城,额娘便是这座城的皇额娘,已不再是裪儿的额娘了。”
怀袖听得心里一紧,伸手握住裪儿的小手道:“你怎么这么说?额娘永远都是你的额娘,这个谁也改不了。”
裪儿从怀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将温柔的杯盏放在怀袖手中握着,黑亮的眸子认真将怀袖望着:“可是额娘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于灯下陪裪儿读书,研磨伴裪儿写字,削树陪裪儿习剑……”
第713章 康熙舐犊
“孩儿在宫中,只听闻宫人们言额娘协皇阿玛料理后宫诸事,额娘领众嫔妃主持中秋祭月祭扫天地坛,额娘陪皇阿玛行围,授草原汗王叩拜诸如此类,孩儿知额娘终日操劳,忙的全是宫里的事,所以孩儿才说额娘是这座紫禁城的皇额娘,不是裪儿的额娘。”
裪儿说完这番话,怀袖迟迟未开口,站在旁边的映雪见状,知怀袖听见此话必定伤心,低声道:“主子今日好容易得空来瞧小主子,小主子当捡些高兴的事儿说说,别总说这些……”
怀袖轻轻抬手止住映雪,抬眸望着裪儿黑亮的眼睛问:“额娘问你,你诞于世可是自己一个人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