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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天赐红鸾
康熙见怀袖臊地耳根嫣红,始终低垂眉鬓,便不忍继续提此事,伸手探向怀内,取出一块金灿灿的龙牌递于怀袖面前道“你将这个收好,下次再随月牙出宫,记得随身戴着,便不至招惹这些麻烦。”
怀袖接过金牌,躬身谢恩。
康熙又喝了一会子茶,笑问道:“你昨日说今晚要给朕抚琴,不知准备了什么曲子?”
怀袖原本正要提及此事,见康熙主动问起,自然欣喜不过,浅笑说道:“昨日与万岁爷闲叙,万岁爷说起明年春天预祭拜盛京的长白山,奴婢忽然想起一支曲子,正合万岁爷的这番心思。”
康熙闻听,挑眉显露出好奇之色。
怀袖说罢,款步行至绕梁琴前,青葱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划动,一串流水音韵便在耳边荡漾开去。
琴声时紧时慢,挑拨勾画,时而使人觉得飘飘欲仙,有凌空乘云之感,时而又觉得似有压在心头,排挤不出的郁闷,而比琴声更加令人更牵情动愁的是怀袖清音婉转的唱词。
随着音律起伏,怀袖朱唇轻启婉声唱道:“长白山者,盖东方之乔岳也。晋臣袁宏有言曰:东方,万物之所始。山岳,神灵之所宅……猗兹山之峻极,眇群岳而独尊。体青琱以出震,标皓灵而烛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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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统志云池广八十里者……曾阑广潒,灵液沦涟,振以曲碕之巉崪,缭以襄岸之骈田,含靓如拭,积明若空,乍风披以潋滟,倏霞蒸而溃湥
康熙先前听只以为是首普通的歌赋,轻调慢韵,精致婉转,可越往后听去,只觉词曲胸臆豁达,思维壮阔,仿似眼前徐徐展开一轴描绘长白山雄姿英挺的瑰丽长卷。
康熙忍不住站起身,神情完全沉溺于怀袖所弹奏的词曲之中,心情亢奋,无法自拔,不自觉在屋中来回踱步。
当怀袖唱完最后一句“……藏瑶牒兮可竢,涌金精兮讵诬,端我清兮亿载,永作固兮不渝。”时,琴声与歌声一同缓缓收住。
康熙停驻脚步,目光跃动,口中轻诵:“端我清兮亿载,永作固兮不渝……”
吟罢,朗声大赞道:“好一个永作固兮不渝!”
蓦地回转身,疾步走至怀袖近前,一把握住怀袖的手,兴奋道:“你做的这是什么词赋,如此雄浑壮阔,叫朕听得热血沸腾,快将词曲的名字说与朕。”
怀袖见康熙如此喜欢,心中亦是激动不已,旋即开口道:“奴婢哪里有这般才情,这乃是江南名仕吴季子吴先生所做的《长白山赋》。”
说罢,转身行至书桌前,将今日悉心写好的那张梨花笺取来,递于康熙。
康熙接过字笺,坐于灯下细细阅读。怀袖取了康熙的茶盏添换上新茶悄然放在康熙手旁,见康熙方才神情之中还温情漠漠,此时已凝神静思,目光沉着。
思绪完全被吴汉槎的精彩文笔吸引,边读边垂目沉思,紧蹙的一双剑眉下,深眸微睐,隐隐可见躬虑之深远。
静思少刻,康熙取下笔架上的毛笔蘸了墨,就着桌上原有的纸笺走笔如风,写满一张放在旁侧,又取一张继续写。
怀袖眼见砚内墨汁无多,而康熙并无罢手之意,便端起滴瓶注了些水,捉起墨条细细地研起来。
李德全在外面的廊下站了不知多久,雨早已停歇多时,方才还听见怀袖抚琴和康熙吟诵诗文的声音,此刻却良久不闻屋内有声响,连丹桂香的味道似也熄了。
李德全心中暗惊,莫非今晚万岁爷与怀姑娘竟在书房内……
思及此,忍不住探头向屋内瞄去,却见西窗纱灯黄晕下,一位坐在书桌前捉笔疾书,一位悄然陪伴旁侧舒袖侍墨。
李德全见此情形,不禁面含微笑,眼前恍惚回到赫舍里皇后与康熙新婚燕尔时候,红烛下,赫舍里皇后也曾如此侍墨于康熙身侧。
想至此处,这位随侍康熙身侧十几年的老太监不由得心生慨叹:虽然万岁爷后宫佳丽云集,但真正能走近他心里的,又有几人呢?这怀袖丫头或许是上天垂怜圣心寂寞的恩赐……
直到天空渐渐翻出墨青色时,康熙方才搁笔,站起身略舒展筋骨,满面笑意地拿起自己方才一口气写下的十几页纸笺,一一看过,面露欣慰之色道:“总算拟出来了,这博学鸿儒科考如何实行,朕已思考多时,今日总算整理地条理明晰,朕定要办地尽心竭力,诚心网罗天下英才。”
“奴婢恭喜皇上。”怀袖放下墨条,躬身道。
康熙内心悸动,伸手握住怀袖手将她带至身前,语气温柔道:“你真是天赐朕的红鸾星,今晚一曲,对朕犹如醍醐灌顶,怀儿,朕定不负你的心。”
怀袖蓦地听见康熙说出这几句,惊地心律仿佛漏跳一拍,连忙抽手退身数步道:“皇上,奴婢,奴婢……”一时心急,竟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来解释。
康熙只当怀袖害了羞,和笑道:“此刻朕无暇与你多说,少时便要上朝去,来日方长。”说罢,携着晚间写好的东西并怀袖的梨花笺走出书房,李德全紧随其后出了清芷堂而去。
怀袖脑子里满灌着康熙最后那句意味深邃的“来日方长”愣在书房当地,连恭送圣驾都忘了。
康熙才下早朝,便宣了顾贞观,张廷玉,常宁,以及明珠,索额图等人于南书房议事,容若随侍左右,同入南书房中。
众人才入得南书房,康熙便将昨晚在清芷堂写的那卷长达数页的手谕交至张廷玉手中,朗声道:“朕意已决,即刻筹备博学鸿儒科考试之事宜。”
第267章 梨花素签
康熙突然如此宣告,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唯常宁独自乐呵呵站在旁侧。
顾贞观,张廷玉皆为汉臣,自然支持康熙此举。
明珠惯会体察圣意,往昔平三番时便是如此,满朝皆反对,唯有他一人支持,颇博康熙好感。今日见康熙的神情,自知此事已是铁板钉钉,便也随声附和。
唯索额图之前与众满族权贵每每提及此事,反对之言群起,其实多半担心汉臣入朝得器重,削弱其在朝野之中的权贵势力,康熙之前所忌也正是此些人等。
今日,听见康熙竟然决意立此事,索额图心中大惊,立刻站出来道:“皇上此事重大,需三思而后行。”
康熙微垂眼帘正色道:“此事朕已思虑多时,如今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索额图仍不甘心继续道:“皇上,此事系朝之大事,需在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方为稳妥!”
索额图心知此刻只自己一家之言无法撼动康熙,只要上朝议事,朝中满族亲贵多半反对,到那时,众口铄金,言众自威,康熙不会全不姑息满洲权贵的意见,便有转机可寻。
康熙笑道:“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朕自然会在朝堂之上公布于众。”
说罢,回身取出一张梨花笺,旋身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容若身上,含笑将手中的纸笺递给容若道:“容若,你将此文诵与众人听听。”
容若接过那张梨花笺定睛细看,见上书整洁雅致的卫夫人簪花格,这字体除了怀袖能写出来,绝不会再有第二人,心中疑窦顿生。
但眼下众人都望着他,少不得朗声读诵,上书正是昨夜怀袖抚琴所唱的吴汉槎那篇《长白山赋》。
容若早将这篇赋读过数遍,且他素来敬畏吴汉槎的风流文采,因此读来情感格外充沛,令不熟此赋的张廷玉,常宁,明珠等人皆不由得心生感触,为其动容。
待容若通篇读完,康熙等众人皆一时不语,略沉吟片刻后,康熙问道:“如今,这位吴汉槎先生可还在?”
顾贞观早抑制不住激动情绪,上前一步道:“回皇上,吴汉槎如今尚在!”
康熙闻言精眸闪烁,立刻追问:“这位吴先生现在何处?仅凭这首词,朕当即便免他明年春季的博学鸿儒科考,破格选入朝中。”
常宁听至此处,脸上笑意更浓几分,心中暗赞:怀袖这丫头果然精明,出手即成,我几个大男人自愧不如呀!
张廷玉这半响始终沉思,此时听康熙问起,说道:“微沉似曾听尊师提过,此人乃江苏吴江人,善工诗作且风格遒劲,自成一体,与陈其年、彭古晋三人合称为‘江左三凤凰’,颇有些才情。”
康熙闻听张廷玉此言,亦发勾动兴致,问道:“此人既然如此有才,为何不通过科考入朝为官?”
康熙此言一出,顿见顾贞观,容若等人皆垂了头,便知其中定有旁情,看看众人,皆不言语,唯有常宁却不知为何满面喜色。
康熙问道:“恭亲王,朕瞧你定是了解此人,给朕说说,这位吴汉槎眼下身在何处?”
常宁原本正在走神,并未听清方才康熙的问话,此时突然听见问自己,忙不迭整理思绪,才瞧见众人早垂目噤口,唯有自己接下这只烫手的山芋。
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这位吴先生,当真算当世大儒,不仅精通诗词,且对经史子集,国学名典颇有研究,比如这个……那个……”常宁拐弯抹角侃侃而谈,却避重就轻就不提重点。
康熙听着不耐烦,斥道:“朕问你吴汉槎现在何处,你啰嗦些什么!”
常宁见康熙面露愠色,不敢再用言辞取巧,少不得如实说道:“顺治丁酉年,这位吴先生以科考舞弊案,被判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康熙闻听大惊,略思索少刻问道:“顺治丁酉年的事,朕登基时候不是曾大赦天下,他怎么还未回来呢?”
常宁只知道这事大概的原由,至于其中的诸多细节,却并不了解,因而一时答不出来,此时在场人中,唯顾贞观一人知晓,因他与吴汉槎交情过命,因而少不得将细节说出来。
“回皇上话,当年江南科考舞弊案,案情重大,牵涉人等众多,顺治爷特亲自定谳,此案不在大赦之列,否则往年便早已赦还了。”
康熙沉吟:“顺治丁酉年算来依然二十余年,二十年……唉,也够悲凉的。”
此时,索额图开口道:“既然此人身陷科考舞弊案,想来才情有限,否则凭借真本事考取功名,怎会卷入这其中。”
顾贞观闻听索额图此言,似是对吴汉槎的学识修为颇有质疑,正欲开口辩驳,只听康熙说道:“但凡牵涉众多的大案,其中或有冤抑也说不定,吴汉槎既得‘江左三凤凰’之美誉,却也未必是浪得虚名。”
顾贞观听康熙如此说,心内不禁赞叹:我主果然英明。
明珠早瞧出康熙有意赦免吴汉槎,便开口谏言道:“此案当年定是交由刑部定案,虽然时隔年久,但如此重大的案宗,卷档定是存着的,翻出来察看,或许此人当真是无端牵涉也未必呢。”
明珠此番话提醒康熙,即刻命人传刑部的官员重新翻出此案卷宗察看。
索额图趁人不备,抬眼帘狠狠翻了明珠一记白眼,心中暗骂:你我同为满臣,汉臣入朝为官,难道与你有许多好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