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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价飞涨,他这点微薄的俸禄,反倒是赶不上了。
接下来,他便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甄好虽然出来的匆忙,可来之前也已经交代好了京城里的一切,如今京城里的夫人们也应当知道源州发生了水患,她出来时还用了梦见裴慎出事的借口,这会儿那些夫人也会体谅她,不会生出不满。眼看裴慎还有伤势在身,甄好也不敢这么匆忙就离开,打算再待一段时间。
她比裴慎心细一些,裴慎忙碌起来顾不着身体,她就在旁边照看着,平日里,就经常去源州四处看看,这会儿源州刚遭了灾,许多地方都需要有人帮忙,甄好还掏银子去隔壁县城买了米面,支了个布蓬施粥,反倒是让不少源州百姓记住裴大人这个救命恩人的同时,也记住了她这个裴夫人。
而裴慎也没有再去河坝那边找过鲍老大。
他与周尚书交流过后,都猜测是源州本地的那些官员里应外合,他们打听下来,郑大人平日里与同僚的关系也好,可河坝这事,郑大人却是瞒过了所有人,而源州本地的那些官员都上下一心,半点奇怪的线索也不透露,咬死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连河坝崩塌,也只说是那大水太大,才冲垮了河坝,甚至还隐隐有把鲍老大推出来当替罪羊的想法。
鲍老大是修缮河坝的负责人,此事本来就与他逃不了什么干系。
裴慎又去找过鲍老大口中的那些表兄,就是源州本地的官员之一,他的态度也和所有人一样,咬死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主动要提出来帮忙,裴慎还旁侧敲击问过账目的事情,说是怀疑河坝的账目有些不对,他也是满脸茫然,好像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源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源州上下所有人却还是无动于衷,似乎是咬死了没出多少人命,压根不透露出半点。
裴慎与周尚书以及其他人忙的脚不着地,谢琅带来的那些人则忙着救灾,更是忙碌不已,一连过去数日,连大水都褪去,却还是没有半点进展。
不只是裴慎,都周尚书都有些焦躁。
要是当真无事,那河坝又如何会塌?鲍老大每日都在忙着修缮河坝,这十几年来,河坝一直在维护修理,怎么就说冲塌就冲塌了?
可一场大水过后,好像所有证据都被冲掉了一样。
甄好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
她陪着裴慎经历过许多这样棘手的案件,也见过裴慎焦躁不安,也知道裴慎之后一定会解决,见裴慎平日里忙碌焦躁,她就想办法安慰裴慎,安抚裴慎的情绪,还与枝儿一起炖补汤给裴慎喝,生怕他刚受过伤,这会儿又累出什么毛病来。
这边,裴慎毫无进展,甄好却是有了一点头绪。
这日,她照旧去了粥蓬施粥,源州受了灾的百姓拿着碗排队,接到了粥之后,就在一旁一边喝粥一边闲聊。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话头。
“河坝刚塌过,这会儿也要重建了吧?”
“可不是嘛,鲍老大出手爽快,找了不少人过去,比原先修缮河坝能得到的银子还多,不过也的确累人的很。”
“鲍老大向来人好,这会儿河坝崩塌,他估计也逃不过去,就这种时候了,他还尽心尽力,实在是不容易。”
“河坝可关系着咱们源州所有百姓的安危啊,这修缮河坝的事情,鲍老大最熟悉了,当然是要等河坝修完了,雨季过去了,再找他问罪。”
“可这好端端的,河坝怎么会塌呢?”
“这我哪知道,连鲍老大都说不清楚,你看鲍老大恨不得都亲自上了,所有他都盯着,他平日里是什么人,咱们也清楚,怎么可能做对不起咱们的事情,说不定真的是那日雨下的大,那会儿你也见着了,平时可从未下过这么大水的呢。”
“这回受了灾,也不知道要费多少银子,这修缮河坝的事情,银子该不会又要我们出吧?”
“是啊,往年可都是我们捐的银子,官府再出来一些。”
“这回可不用,这回是官府全出了!”
“真的?!”
“可不是嘛!我见着那砂石都运来了,就摆在河坝边上,不信你去看,摆的好高好高!”
“那官府可真好,咱们源州的大人们,可个个都是个好人。”
百姓们咕噜咕噜喝了粥,把碗洗干净,又高高兴兴地结伴去河坝处帮忙。
第124章
源州的河坝每年都要修缮,每年也都要在此事上花费大量的银子。这银子自然是官府来出; 只是河坝事关重大; 还有整个源州百姓息息相关; 因此也会有不少百姓主动捐出银子,为河坝修缮一事出力。
刚开始是有人主动; 后来就成了习惯,或多或少,源州百姓们都略尽绵薄之力。
这些银子由官府统一调度; 交到鲍老大手中,由他去采购修缮河坝所需要的砂石木头等材料,账目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只是过了官府的手到鲍老大手中时; 那笔银子的来由便成了官府批下的款银。
百姓们捐出来的银子零零散散; 大家也说不清楚具体数目; 在众人眼中; 源州官府的大人们做事是尽心尽力,也没有人怀疑到这上面。
甄好听到那些百姓们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回去之后便告诉了裴慎。
“照那些大人的意思,是要把鲍老大换掉了?”甄好不解:“既然要责问他的罪过,为何又还让他继续主管修缮河坝的事情?”
裴慎不禁深思。
若是百姓捐款的事情是真的,那源州官府之中应当还有另外一本账目,仔细地记了这些年百姓捐款的数额,又或者是; 鲍老大每年得到的修缮河坝的经费,又是官府批出来这些银子里的几分之一?鲍老大可说过,他自己都贴了不少。
那这回河坝处堆着的砂石,会不会也被动了什么手脚?
裴慎想得多了,他沉思片刻,急急忙忙去找周尚书商量。此事若是源州官府所为,或许再去一趟郑大人那找一找,还能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
周尚书听过,果然也是吃了一惊,沉思之后,便去找源州官府要往年百姓捐款的账目。源州本地的几位大人先是惊讶,后是半点也没有抵抗,乖顺地拿出了一本账目。这上面的账目也与鲍老大那边假账本的数目符合,让人挑不出错来。
源州官员小心翼翼地道:“往年若是有百姓捐款,我们也会尽数将所有银子送到河坝那儿,所有银子都用来修缮河坝,大人您若是不信,只看这些账目,这些账目可不会骗人。”
“先前这些账目,又是谁经手的?”
很快便有人走了出来,裴慎看了一眼,也不是鲍老大的那位表哥。
“郑大人平日在府衙里,可与此事有无什么关联?”
“这百姓捐银子的事情,郑大人也清楚,只是郑大人平日里的职责与河坝没有关系,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关联。”
周尚书又拣着几个问题问过,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认领,倒是没有一个人否认,陆陆续续,几乎是所有的官员都站出来应了周尚书的话,几乎没有无关的人。
周尚书眉头紧皱,这些人准备充分,就和先前一般,口径相同,像是事先对过话一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周尚书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能让这些人走了。
裴慎沉思之后,道:“周大人,我再去河坝那边看看。”
周尚书颔首,由他去了。
河坝处,鲍老大再等到裴慎过来找他时,他殷勤地凑到了裴慎身边来:“裴大人,您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慎没有理会他,而是观察了那些那些正在搭建新河坝工人。那些材料是新送来的,在旁边高高堆起,裴慎的视线从那些材料上扫过,指着问道:“那些是官府送来的?”
“是,是,大人们心善,特地采买好了这些,送到了这儿来,用来修缮河坝。”鲍老大苦涩地道:“河坝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连这采买的活计都不由我来,大人们肯定是要怪罪到我头上,或许再过些日子,我就得去大牢里头蹲着了。”
裴慎心念一动:“这些一直都是你采买的?”
“是啊,大人。”
“这些东西……”裴慎划了一个圈,把那些材料都划入其中:“这些东西,一共有多少分量?”
鲍老大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数字。
“平日里修缮河坝,一般又采买多少材料?”
鲍老大给了他另一个数字。
他把所有的账目都记得牢牢的,这会儿裴慎一问,立刻说了出来。
“那从前呢?”裴慎又问:“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有少?”
“我管了这事十几年,对河坝了如指掌,要费多少东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能多,不能少,这要是少了,可不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鲍老大说:“我怎么敢拿源州上下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裴慎又问了数量与价格之类,关于这些,在鲍老大先前给他的那本账本之中也全都记着。裴慎皱着眉头思索,抬眼时,余光瞥见那些工人搬着木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朝堆着材料的那边走了过去,鲍老大拖着断腿,拄着拐杖,也连忙跟上。见两人过来,那些工人也连忙停下了动作。
“大人!”
裴慎指着那些木头道:“把这个锯开。”
工人们惊讶,不解地朝他看来:“大人?!”
鲍老大连忙道:“裴大人都这么说了,照做就是了。”
工人们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乖乖找了锯子来,锯了几根木头。
木头一锯开,里头的横截面一露出来,仍旧是好端端的木头,众人又不解地朝着裴慎看去。
裴慎眉头紧皱,忽然伸出了脚,重重朝着锯下的木块踩了下去,脚下又用力碾了碾,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却见那木块在他的脚下碎成了许多块,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裴大人,你还是什么武林高手不成!?”
裴慎看了鲍老大一眼,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鲍老大连忙拖着断腿走了过来,在他的示意下,也用力碾了碾那些木块,木块也跟着碎裂。
别人不知道裴慎底细,可鲍老大的底细却是知道的,鲍老大本就是个普通人,也不会什么武功,更别说他还上了一条腿。
众人哗然。
那好端端的木头,怎么这么脆弱?!
其他人都不敢相信,几个工人大胆地站了出来,也是试了一遍,却得来了与方才一样的结果,那木头看着牢固,实则十分脆弱,平日里大家动作虽然粗鲁,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可这会儿拿起锤子斧头一敲,果然比平常的木头容易敲碎。
这些木头表面还是好好的,里头却是已经烂透了。众人见状,顿时脸色发白,互相看看其他人,都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这……”
“这木头怎么会……”
“这木头是哪里来的?”裴慎问:“官府送来的?”
“是、是啊。”工人呐呐道:“是官府采买好,直接送到了这边来,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好端端的,木头怎么就坏了呢?
那木头从外面来看,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看着是一根上好的木头,可却比寻常的木头还要容易断,分量虽然重,可若是真要拿来做点什么,却是……
众人脸色一白,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用这样子的木头去建了河坝,等大水再来,他们的河坝岂不是也要再崩塌一回?上回有裴大人,那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