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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滋味,免得这一副德行在家里气死人!”
常小康迅速扫了一眼哥哥,常小健知道弟弟误会他告了御状,又不能在这个当口说什么。惠若雪听不下去了,强笑道:“孩子刚从重庆回来,你又要送他走,不怕人家说你这当爹的狠心?”
常啸天看也没看她一眼,继续吼道:“半年不到,在圣约翰把常二少爷的名号打得很响,连考试都雇枪手,胆子真不小!”
惠若雪一听糟了,心中奇怪丈夫回来半月不到,居然把儿子的作为调查得一清二楚,急忙接言:“考试的事情不能怪康儿,他当时正好右手受了伤,用不上劲,就叫同学代写一下,谁知这学校管得太严,居然贴出了告示。。。。。。”
“受伤?怎么受的伤?”常啸天瞥了她一眼。
“打,打球摔的,阿康在学校蓝球队打球。”惠若雪煞费苦心地为儿子遮掩着。
常啸天忽地站起:“哼!分明是在阿水的赌场和人家打架伤的,还要瞒我!来人!”
连这样的事情父亲都了然于胸,常小康心凉了半截,开始旆糠,惠若雪象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一样,直面那只暴怒的老鹰:“有天大的事,让孩子完饭再说吗。小康,先吃饭……”
常小健也站起来:“爸,妈说得对……”
常啸天一眼瞪回大儿子,他终于找到了一天怒气的发泄点,怒望向惠若雪,就是这个混帐女人把晓星送进了警察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会带出这般好儿子!你给我记下了!”
他带翻碗箸,大步出餐厅而去。惠若雪半月之内再次挨骂,颜面丧尽,表情木然。常小健也还不知爸爸火从何来,同情地望着小弟,正要劝解。忽见忠贵跑入:“大少爷,老爷叫你马上到书房。”
他只得拍拍小弟,赶紧走了出去。望着常小健的背影,惠若雪牙根直咬。常家的两个儿子相差不过三岁,地位简直是天壤之别。她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儿子一眼,当了下人的面仍保持了优雅的姿态走出去,没忘了对站在门口的吴妈吩咐一声:“叫人给少爷热一热汤,都凉了!”
饭厅之内只余常小康一个人了,没人同情他,没人劝慰他,傍晚与心上人邂逅的旖旎情怀,此刻早消失殆尽。他很想掀了桌布,将眼前的一切全砸在地上,却实在没有这份勇气,只狠狠一脚,将在脚边发贱的一只猫踢了出去。那只纯种波斯小猫是惠若雪的宠物之一,它实没想到经常在一起睡觉的二少爷会痛下毒手,只嗷地一声惨叫,从此落下了脑震荡的病根儿。
常啸天面色青白,瘫坐于书房的沙发上,常小健大惊失色,抢扑上来:“爸,你怎么了?”
“健儿,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去拿车,送我到老谭那里!”常啸天头一次觉得自己虚弱。
常小健人象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谭亭山从耳上撤下听诊器具,漠无表情地看着护士从常啸天身上摘下测量心电的线和夹子。他在诊病的时候永远是一副职业化的神态,也许是看惯了世上的疾患。战争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位淡泊处事的名医,孤岛时期坚决不为一名日本大佐诊病,因而失去了他的医院。战争结束,他没有再做院长,而是在爱多亚路开了私人诊所,他与常啸天私交依旧。
护士全离开了诊室,只剩三人。
“你的冠状动脉供血不足,气管也有些问题。”
“说具体点!”
“就是心脏病!现代医学还无法根治。以后你要坚持治疗,而且要随身携带硝酸甘油,以备急用。另外,你要控制情绪,少激动,少操劳,才能缓解病情。”
“有这么严重吗?”
“心脏病,如果急性发作,抢救又不及时,瘁死屡见不鲜。”
“爸!”常小健哽咽了一声。
“健儿,不要告诉别人!爸爸不想让人把我看成病人!”常啸天目光炯炯,神色如常。
“可……”
“照我的话做!”常啸天声音严厉,不容置疑。
谭亭山叹了口气,低头开药单。他知道,这位老友的脾气,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
“那你要听谭伯伯的话,每天按时休息、吃药!”常小健坚持着:“我看着你!”
常啸天感到了温暖,不由抚了抚儿子的头发:“好,一言为定!”
淞沪警备司令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南京政府接收特派员钱敏德身穿美式黄呢将军服,佩挂少将一颗星,正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批阅公文。常啸天被引入在他对面坐下,他竟未加理会。过了一会儿,在身边副官的小声提醒下,才漫不经心点点头:“呵,终于来了!”
常啸天很少受到这种待遇,很怔了一下,这终于两字令人费解,没容他想下去,钱敏德已经放下笔,双手威严地支案,目光森然:“常啸天先生,久仰大名!你肯移大驾前来,是为了邵晓星的案子吧?”
这一句倒是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常啸天与他眼神对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常某此番前来,投案自首!”
“噢?”钱敏德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邵晓星定成汉奸,那我肯定称得上大号汉奸了,不知特派员要把我如何处置?”常啸天一再感受到他的轻视,心头火起。
钱敏德哈哈大笑:“常先生真会开玩笑,你爱国抗日,声名远播,我在重庆就知道你的大名。你一个社团首领,手下众多,良莠不齐也是正常的。这一次我们公事公办,还要请你多多支持。”
“特派员一直在南京,知不知晓我和邵晓星之间的关系?”
钱敏德面色一变:“在下不知,愿闻其详!”
常啸天知道他在装胡涂,心中愈加厌烦,强压怒火缓缓道:“邵晓星是常某人的义弟,也是忠义社副社长。他的事情就是我常啸天的事情,也就是全上海洪门兄弟的事情。也许我们不慎给特派员的工作带来些麻烦,我们愿意蒙受经济上任何损失,来确保政府的条令得以实施,但是,汉奸这顶帽子,戴在邵晓星头上重了一些,请特派员明查!”
“好,义气不减当年。他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为了兄弟两肋插刀!”钱敏德揶揄地一笑。
常啸天见他这副德行,几乎要发作,但为了邵晓星还是忍了下来:“特派员觉得我的话不妥吗?”
钱敏德敛起笑容,高声道:“邵晓星倒卖军用棉纱,收买日资工厂,与日本人互惠互利,更在胜利之后,收买汉奸逆产,企图为汉奸销赃。这些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常先生身为社会名流,商界巨子,不会因小失大,为汉奸开脱罪名的。希望你今后还能与政府精诚合作。孙副官,送客!”
常啸天碰了一鼻子灰,更领教了这位阴阳怪气的特派员的厉害,气鼓鼓地走出来。候于门外的阿三、常小健围上来,常啸天狠狠说了一声:“回去再说!”从小健手中接过手杖礼帽,先行大步离去。
一行人步出备司令部,突然,一辆白色的轿车绕过他们,嘎地停在路边,车窗一开,露出一张极年轻光鲜的脸蛋来,女孩儿的表情有几分促狭:“几位想知道邵先生的事情吗,跟我来吧!”
没等回答,她的车就慢慢开了起来。
常啸天抢步上了自己的车,阿三在外面大声道:“这小鬼头不知什么来头?天哥你先回去,我追上去截下她问问!”
常啸天在车内道:“不用,就跟着她走,一个小丫头怕她什么!上海滩敢公然设个陷井让我踩的人还没出世。倒是刚才这个钱敏德真是奇怪,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第八章 故人重逢
轿车带他们开上乡道,来到虹桥。停在一所宅院前,门上镌着红梅别墅四个苍劲的大字。院中铺满卵石,清爽之极,竟无一丝木气。厅中家俱到是上好的红木,黑黝黝颜色中,透着主人的奇特品味。常小健格外注意到地上一樽宋代大瓷中,竟插满白玫瑰,重彩和清淡搭配,倒也酣畅自然。开门迎客的全是二八女子,皆着长裤,短发垂耳,没一人着旗袍裙装。引路的年轻女孩更是个头高佻,毛衣随皮带扣入长裤,显得双腿修长,潇洒挺拔。她站在楼口,对三人稍作打量,伸手向常啸天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看着阿三和常小健道:“我家夫人刚从外地回来,只想见常先生。两位稍坐。常先生,请上二楼。”
上海的虹桥是贵族们乡村别墅聚集之处,常啸天对这里自然熟悉,他一直在回味着院门上的几个字,这会儿突然醒悟,问道:“这里难道是红梅夫人的府地?”
“正是!”年轻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得体微笑,不免也露出一丝自豪。
常啸天与阿三交换了惊诧的目光。红梅夫人?这个女大亨的名字,在上海滩太有名太神秘了。说她有名,是因为她以二八年华嫁给富商徐道藩,两个人相差50岁,在二十年代末曾轰动一时。然而更为轰动的是,徐道藩独占花魁两个月就一命归西,这位年轻夫人从此成为三十年代沪上最富有的孀妇,人送绰号红梅夫人。说她神秘,是因为她的绰号新闻虽大量见诸报端,但无人知道庐山真面,她从不抛露面,只是暗中经营着丈夫留下的大额遗产。据传此妇颇有手段,徐道藩大堆孩子都被她治理的服服帖帖,她也在五六年间先后开设了几爿大工厂,生意经营得比徐道藩在世还要有声有色。孤岛时期,才渐渐销声匿迹。但她的传奇经历和浓艳绰号,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常啸天在上海识遍大亨财阀,却始终未有机会得见这位神秘女大亨,听到今天要见的居然是她,不由疑窦丛生。
常啸天缘梯走上楼去,二楼正对了楼梯,是一个比楼下还要宽敞的大厅。因为暖气充足,所以竟开了一扇落地窗,长长的枣色窗帘在风中缓缓拂动,一张雕花大椅上,端坐着一位西装短发女子,搭在扶手上是一双苍白的纤手,指间一缕轻柔的烟雾淡淡飘散在空气中,转过头来,素面朝天,声音沙哑,但很痛快:“常啸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语气和钱敏德同出一辙。常啸天稍做迟疑,猛地识出:“红梅夫人,你是梅萍!”
梅萍含蓄地笑了一下,皮肤上显出一些纹路,毕竟岁月不饶人,她已经四十二岁了。
常啸天大脑飞转:“你和钱敏德什么关系?”
梅萍大笑:“哈哈,不愧是常啸天,真聪明!敏德是我表弟。钱家当年只有兄弟二人,敏德的父亲是我大舅,很早就去逝了,留下这一个儿子。舅舅和我母亲当年都对他视同已出,所以我们感情很深。”
常啸天至此大彻大悟。当年死于他枪下的钱朗,膝下只有三女,并无一子。所以常啸天并未从钱敏德的姓氏,想到他身上去。这一回他方明白,为什么方才看钱敏德的相貌、神情都觉得似曾相识,他竟会是钱朗的侄子。
“梅小姐,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梅萍站起来:“我已经随了先夫的姓,叫我徐夫人就好。亏得你当年手下留情,我才逃得一命,苟活这二十年。”
“邵晓星的事情是你们姐弟搞出来的?”常啸天不愿与她扯往事,话锋一转,单刀直入。
徐梅萍伸手让坐,复坐下,在烟缸上掸掸烟灰:“别误会,我可不是个衔恨复仇的人,我只是个商人。”
常啸天被她绕得有些迷茫:“我不明白,你见我的目的是?”
“叙旧!我们也算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