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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健丢开她,开始在房里急切寻找,边找边道:“他死了,临死前叫我来救你,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他一回头,看见惊疑的眼神,就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他是共产党,你也是!”
蒋芸姗呵了一声掩口靠上门,林小健寻了一圈没有结果,指着身上的血迹道:“快,给我找件衣服!”
蒋芸姗迅速镇定下来,返身入房,在衣柜中找出一件风衣给林小健披上,林小健紧紧挽着她冲下楼去,因为紧张的奔跑和激动的情绪,他脸色发红,蒋芸姗却是面色苍白。
一楼看门的女工人看到四楼那个年轻漂亮的太太,几乎贴在一个男人身上匆匆走出去,她认定那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不由呸了一声。
半小时后,她成了两个共党疑犯的直接目击者,被警察没完没了地讯问,她不晓得那对男女会犯下什么案子,看上去似乎是天大的案子,她一遍遍机械作答:“是,女的就是这照片上的女人,我说过几十遍了,她在这住了个把月了!也许还长些,我也不晓得!同她一齐走的男的不超过二十五岁,不是她丈夫,肯定不是!我当然记得罗,她丈夫很老相的,哪有这后生年轻……”
最后,真正吓死她的是保密局的官员,这些人匆匆而来,为首者只听了几句汇报就阴森地走到她的跟前,一抖手,亮出几张新洗出来的还有些潮湿的照片:“是他吗?”
女工人见那上面的人头被打爆,裸露的身上全是弹孔和血迹,一下子晕了过去,又被冷水泼醒接着指认。特务们包围了整幢楼,挨家挨户地搜查盘问,那间充做新房的公寓被军警破门而入,如临大敌地逐房搜了一通,家居用品扔了一地。卧室墙上那幅张婚纱照被枪托捣下来,不知被踩了几百遍。
同一天,蒋芸姗在上海所有的亲属、熟人无一例外遭到严厉的搜家和查问。
女儿新婚未过百日就出了事,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够叫蒋家大失体面了,芸姗的母亲开始抱怨那天婚宴酒杯坠地是不祥之兆,蒋湛却说得很干脆:“不许再提这个忤逆!她的一切都与蒋家无关!”
《新沪》报社的严伟被特务叫去,盘问了大半天的话,只因为他听了芸姗的事,故做神秘地和大家讲:“早看出蒋芸姗不是一般人物,她结婚那么快,根本就是一场戏,做给我们看的。”
等他眼神发直地从保密局回来,有年轻同事打趣:“严大记,这下立功了。”
严伟风流倜傥尽失,活像挨了黄蜂蜇,双手乱摆:“可不敢乱讲,不敢乱讲,你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大家谁也没笑,都瞪着那个不知深浅的小记者。
黄昏时分,两个通天大案的疑犯已经来到东郊渔村。
蒋芸姗打量着这间联络地点,这是一所破旧的渔舍,外间兼做厨房,屋内结网联蛛,已久无人住。门口的村道与外边相连,离渔村里的其它房子距离甚远,离海边更近些,看上去更象看船人的住所。
蒋芸姗不知组织被破坏到什么程度,只觉得到处危险重重,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阿健,东西给我。”
林小健小心翼翼掏出那件以命相托的重要物件,交在她手中,他也在四下打量这里,很快从床上揭下一条旧单,擦过八仙桌,灰尘顿起,蒋芸姗在灰尘中显得面目不清:“你快走,离开这里!”
林小健充耳不闻,把屋子擦得干干净净才跑出去,再回来时,手中持了一只破渔叉,上面竟有条半大的鱼。蒋芸姗已经是极度紧张,见这老兄大模大样地回来,慢条斯理地四下翻,寻了火柴找油灯,居然还在床底下扒出一包碎米,急得心快跳出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点走!”
林小健觉察到有异,回头看见一只枪已经对了他,蒋芸姗已经变了一个人,她柳眉倒竖,正颜厉色:“林小健,你现在必须离开,马上走!”
林小健直起身来望着她,满眼痛惜:“原来你还在干这个,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
目光对峙,蒋芸姗先垂下眼帘:“你走吧!”
林小健再开口,声音颤抖:“知道吗?我有多想见你,我想告诉你,我考上了,是第三名! ”
蒋芸姗手在颤抖,她抬头,几乎是在哀求:“阿健,我求求你别卷进来! 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林小健突然动作,探臂捉她的胳膊,向上一举卸下枪,是一只小巧的勃朗宁,他玩转两下还给蒋芸姗,再平伸手掌,几枚子弹已经躺在上面。蒋芸姗看看枪,再看看他的手,只觉眼花缭乱难以置信。
林小健勉强一笑:“对你,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惯了! 来,把枪给我吧,我们一块等。”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一把拉过她:“好不容易见到你,你让我眼睁睁看你送命?”
蒋芸姗挣了两下没挣开,低声道:“你这样做,两个人都可能搭进去!”
“我不管!你知道吗?看到你成了别人的新娘,我有多难受!只以为此永远失去了你。”
蒋芸姗仍不松口:“我是卢峰的妻子,虽然他死了,我也是他的人。”
林小健抱紧她:“还骗我!他已经对我说了,你们是假夫妻。他能叫出我名字的每一个字,他知道我会武,他临死前还祝我们幸福。你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他了,对吧!”
蒋芸姗热泪盈眶。
林小健动情道:“上天太爱捉弄人,让我们总是阴差阳错地错过。这一回,我一定要说给你听,我有多爱你!除了你我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我很傻,曾为了弟弟伤害过你,为了义父又狠心拒绝你,但我知道,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从看见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才明白什么叫妒嫉,什么叫伤情。我和卢先生碰上不是偶然,整整一周了,每天我都乘着电车在克莱门公寓外徘徊,就是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也爱我,不是吗?你怕我危险才会赶我走。阿姗,我们两个都太傻了!”
蒋芸姗心神俱动,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吻在一起,任身边危机重重,血腥四伏。即便是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也阻挡不了这绵长的一吻。
为了这一个爱字,他们等得太久,太辛苦了。
秋潮汹涌,油灯如豆,一两声狗吠隐隐传来,林小健和蒋芸姗对视着,心思却都在门外。没听到脚步声,顶上的房门却突然有节奏地响了三声。林小健按下蒋芸姗,吹灭油灯,拉枪上膛,人已闪身在门后。又是三下门响,蒋芸姗对林小健道:“是我们的人。”
林小健仍紧张地等着外边人说话。蒋芸姗已经先行开口:“有朋自远方来……”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起:“不亦悦乎!”
蒋芸姗冲小健点点头,上前拉开了门栓,林小健惊讶地发现,走进来的是三个乡下汉子,刚才的之乎者也居然是出自他们之口,他们有手上都握有武器,为首一人握住了蒋芸姗的手,叫同志。
林小健不肯收枪,冷峻地站在门边,引得另两个人都奇怪地看定他,蒋芸姗忙把他介绍给他们。林小健为他们讲了卢峰牺牲的经过,那三个人神色立刻戚然,都抓下了头上的毡帽,或流泪或低头,房中长时间的沉默。林小健不及他们那般伤感,但也意识到今天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共产党的高级官员,他交付的那个血染的塑料包,眼下正被这三个人象捧宝贝一样传递着。接下来,他们纷纷走向他,和他握手,说着感谢的话,林小健在应对中,发现这些人尽管衣着粗劣,但个个目光炯炯,握手的瞬间传递过来力道,都坚定有力。为首者是一个大胡子,已当他是自己人,毫不避讳道:“蒋芸姗同志,你们的任务胜利完成了,可身份肯定已经暴露。我们要把你和这位林同志带到解放区去。为了这份情报,我们今天已经牺牲了不少同志,包括卢政委。你们在敌占区出生入死,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这是我们一个秘密联络处,很安全。明天早上三点,游击队的同志准时来接你们走。知道吗,东北战场已经大部分解放,蒋介石没有几天威风了。我们很快就要迎接大军过江,迎接上海解放!”
蒋芸姗激动地点着头,林小健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新鲜惊奇。三个男人带了情报很快走了,蒋芸姗欣喜若狂,拉着林小健的手转了一圈又一圈,亮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快乐。林小健不想破坏她激动的情绪,任由她乐个够。
油灯渐渐黯淡下去,衬出外面月亮的明亮,在上海市区,是根本看不到这样明亮的月色的。好容易等蒋芸姗平静下来,林小健道:“不知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你,你不想和我走?”
“芸姗,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佩服你和你的同事,但仅仅是佩服而已,我有我自己的路。”
这个话题太艰涩了,蒋芸姗从欢乐的顶峰跌下来,觉得嘴都不好使了:“可你刚刚还说永远在一起……”
“可在这种时候,我们没机会在一起。芸姗,要是说我仍然想出国读书,要你放下你的理想和主义陪我一起走,你肯吗?”
“阿健听我说,上海很快就不一样了,她会成为人民的天下,等我们回来再一起决定将来,不好吗?”
“芸姗,上海是谁的天下,中国的政权怎样更迭,我都没有兴趣。我讨厌战争讨厌流血,讨厌争权夺势,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这几个月重新拾起书本,越来越觉得只有科学和知识是永恒的。看看今天的中国,烽烟遍地,自己人打来打去,国民永远水深火热,国家永远难以强盛。所以,我不管中国到底要成为谁的天下,我只想继续学业,想有所造诣,用我的本事将来建设国家。这不也正是你对我的期望吗?”
“可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
“是,我偶然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好象离你的理想很近了。可是,我们各有自己的理想,一夜之间,谁也无法说服谁。我看出你很喜欢去共产党的地盘,我不能保护你在上海平安无事,既然他们能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而这些对你又这样重要,那你就去吧。我们的理想虽然不尽相同,可是并不矛盾。已经有了默契,何妨再等三五年,等我们都有机会实现心中的理想,那时的中国也许已经和平,再没有什么能再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蒋芸姗依在林小健的怀中,听他讲着这番话,她的口才并不次于她的姑妈,但今天,她却在林小健面前哑口无言。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竟然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理想去吸引林小健,她没奢求过他与自己同道。因为每一次相见都是那样的艰难,那样不确定,任何的说教和附加条件,对感情都是一种玷污和亵渎。林小健确实并不是革命者,但他无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出身帮派,但又被帮派所害;他曾多次有机会晋身仕途,可他一直不屑为之;他虽然身遭不幸,但显然没有随波逐流;他和蒋芸姗只相差一岁,可一直象大哥哥一样呵护她爱惜她。他今天的一番话,显然已深思熟虑,蒋芸姗无法反对,她也找不出理由来反对,只因为,他是林小健!
蒋芸姗抬起腕表,已经是夜里十时,她丢开林小健,风一样来到外间。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沾过厨房,可她却这样急切地盼望给他做一顿饭。她不让林小健插手,只让他坐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