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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走进大门,就有人上来不客气地截住他,叫他滚。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青红帮的人一定会怀疑他,因为昨天早上的风波因他而起,而且,昨天下午更有许多人亲见他上了梅萍的车。他被人粗暴地推出灵堂,他看到阿强恶狠狠地在盯着他,由于他引发的这场骚动,警察也都如临大敌地端枪吆喝起来。
林小健任他们推来搡去,他一直没有还手,也没有开口,只是执拗地注视着灵堂上的大幅画像。他知道,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永远无法弥补愧疚。徐夫人已经死了,他不想她的灵魂再受到侵扰。
他门外深深地鞠着躬,默念着:“徐阿姨,对不起!”
正待离去,有人高声叫住了他,他看见了一年未见的钱敏德疾步走出,身后跟了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金丝眼镜里边的眼睛是红的。两人一同向他走来,中年人看了钱敏德一眼,先行开口,言吐儒雅:“阁下就是林小健?”
林小健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中年人伸出手,自我介绍:“徐义民,徐家五子。在南京益民律师事务所做事。林先生请随我来,家母生前有事情交待。”
阿强欺上忿然道:“五公子,是他害了徐夫人,不能让他进去!”
徐五公子一介书生,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为难地望向钱敏德,钱敏德看也不看阿强,只向警察命令:“谁在这里扰乱秩序,指手划脚,就给我轰出去?”
徐梅萍的身份亦白亦黑,灵堂上也自有一番水火不容的姿态。
别墅楼上,徐五公子缓缓讲述:“小妈刚刚嫁入徐家的时候,是第五房。家父当时已经七十高龄,娶她不过半年就撒手西去。当时,我才比她小两岁,家里没人叫过她妈,人人都唾弃她,视她为蛇蝎。我父亲号称上海巨富,可其时家道已经开始中落。我们六兄弟四人未娶,还有一姐一妹未嫁。家中所剩家产只是一些烂帐目。眼看着债主们讨债上门,弟弟妹妹只会哭,几位姨妈都卷了细软逃之夭夭,只有小妈留下来,她把我们几个兄弟叫来,问我们相不相信她,她说大家如果都听她的,她会让我们徐家中兴。我们兄弟六个,个个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听了她的话真是喜出望外,这个时候,没人会不信任她,因为徐家已经败落,根本无利可图。小妈很有办法,她黑白两道都有朋友,她不出半年就堵上了父亲留下的债务窟窿。我们兄弟姐妹该上学的上学,该嫁人的嫁人,该娶老婆的娶老婆,一家延续着父亲生前的鼎盛,只有徐家人自己知道,这一切全拜小妈所赐,这中间花费了小妈多少心血。父亲当年娶她只是因为她漂亮,可没想到他暮年会有如此慧眼,为徐家娶进了一个救星。父亲去世一年时,我们曾担心小妈会嫁人,这样她如果带走会部财产我们也说不出什么,小妈知道我们的担心,她就召集我们,把一份公证给我们看,她说她既然得到了我们兄弟姐妹的信任,就会负责我们到底,她的全部收益都会拿出大半与我们兄弟平分,她一定会把所有徐家的孩子都风光娶嫁。自此,连我当时已经年近五十的长兄,也对继母肃然起敬,带头叫她做小妈。”
“小妈正值英年,死于非命,我们都十分悲痛,除了大哥二哥年事已高,坐在灵堂,你刚才看到了,我们几个兄弟都跪着。我们和小妈见面的机会不多,可她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她始终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对我们照顾有加。抗战后,家里生意一度不好,她也很消沉,我们都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来帮助她,我现在还记得小妈感动的样子。小妈生性象男人,我们知道她有许多负面的传闻,也晓得她的生意复杂,但她人真的很好,对我们也真的很好。”
林小健静静地听着这个继子对徐梅萍的追忆,他想象不到徐梅萍竟然有着这样的一面,她照顾着和她本无血缘关系的徐家后代,对徐家而言,确是值得尊敬和赞美的一位继母。
“林老弟,小妈可能预感到了死亡,日前立下遗嘱。遗嘱上除了我们兄弟,其中还有你的名字。我们兄弟姐妹虽然不知你和小妈的关系,但她生前的意愿我们是不会违背的。她给你留下南京的一处房产,这里是房契和过户证明。”
一份封好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林小健站了起来,他无法接受这份遗产,他想了想,道:“徐兄,你是律师,那就再帮我个忙,把它以徐阿姨的名义转赠南京蒋山女中。”
这是他匆忙当中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钱敏德一直站在窗前,此刻回过头来,徐五公子为难地向他看了一眼,钱敏德点头道:“就照他说得办。”又命令道:“问他!”
徐五公子赶紧道:“听说小妈临死前,你曾坐过她的车,还在出事现场指认了她的遗骸,你如果知道些什么,是不是能说出来,好让小妈的冤魂早日安宁。”
这问话的要是换做是钱敏德,林小健肯定不予理睬,却偏偏是这位儒雅的徐五公子,这位律师看来是深悉心理学,做了这许多铺垫,一下子就把小健问得怔住了,钱敏德见他半天不语,知道自己是找对了人,远远发威道:“林小健,阿萍死前都和你说过些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出来!”
林小健木然摇头,钱敏德大喊:“来人!”
孙副官带了一队军警跑进来,个个荷枪实弹,站成一排堵在门口。钱敏德向后退了退,狠道:“昨天,连警察都看出你有事情在隐瞒,你小子今天还敢送上门来,讲!到底什么人干的?”
分明是在逼讯了,徐五公子始料不及,站在那里扶着眼镜开始发抖。
林小健知道自己是自投罗网了,这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叫他轻松了许多,他直视钱敏德:“我告诉你,你敢听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一宗大阴谋。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
钱敏德十分恼怒:“瞧不起我?”
林小健爆出一阵冷笑:“你钱特派员要是能被人瞧得起,三年前就不会屁滚尿流离开上海!你钱主任要是能被人瞧得起,两年前就不会把我的行踪告诉陈阿水!你是君子是小人,还用得着我说吗?”
钱敏德创疤被揭,暴跳如雷:“好,你不说,你不说林小健我告诉你,邵晓星已经被警备司令部批捕!你不说,他会说!”
林小健始料不及,愕然制止:“不!这不关邵晓星的事!你弄错了!”
钱敏德哼了一声:“昨天早上你和姓邵的在这里闹事,你们……”
没等他说完,林小健已经掠过去一把揪住他,断然喝道:“钱敏德,你混蛋!如果你敢再冤枉邵叔叔,我会叫你死得很难看!”
伴随着一阵哗拉拉上枪拴的声音,徐五公子腿一软,竟吓坐到地上。
钱敏德与林小健面面相对,呼吸相闻,脸上肌肉连连跳动:“林小健!你放手,我不想和你算旧帐,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阿萍!”
林小健已经冷静,瞬间想清了前因后果,他唯一后悔的是跟了钱敏德上楼来。他是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不仅因为吴浩海是他的兄弟,阿倩是他的弟妹,更因为他是江湖中人,是不屑找军警解决任何事的,他也不能和钱敏德就这样对持下去,那样邵叔叔又势必再度身陷囹圄。突然间,他刚强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他打定了主意,慢慢放开钱敏德,疲惫道:“真的不是邵晓星!你抓我吧,我跟你去警备司令部自首!”
警察欲冲上来,孙副官却不敢相信他会轻易束手就擒,他太知道林小健的神通了,他喊道:“都不要动,让他先把武器交出来,他有飞刀!”
林小健挑畔般地向他扬扬脸:“来抓我吧,我不反抗!”
钱敏德扬手制止,深深地看住林小健:“不是邵晓星,也不是你!我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想当年为了救你这位阿叔,你连警备司令部都敢闯。今天不过是让你上下嘴皮一碰,说个真相出来。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突然,有警察来报:“钱主任,杜文藩求见,指名道姓要见林小健!”
得到准许,杜四公子一个人慢慢踱进来,他昨天刚刚获释,脸色还有些灰暗:“钱将军,我来拜祭令姐,听说小林也在,我冒昧打断你们一下,想问他一件事情!”
钱敏德瞪他一眼,示意孙副官撤下枪,杜文藩也再不理睬他,只是负手直面林小健:
“小林,我说过山不转水转,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说过要报答我,现在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那就是真相!”
林小健当真觉出了什么叫四面楚歌,他汗出如雨,拳头攥到发白……
吴浩海此时肃立在虹桥机场的轿车旁,看着那著名的美龄号停在停机坪上,雍容华贵的第一夫人走出机舱,他的局长正快步迎上:“母亲,您来了!”
本是尊敬的称呼,吴浩海不知为什么就听出些绝望的味道。经济改革白热化之际,一切行动都已停顿,局长这样殷切地来恭迎他的继母,大概真的象林小健预言的那样,他们很快就要铣羽而归了。回城的路上,吴浩海一直被这个想法缠绕着,烦恼着,到了驻地,他被叫下了车,直接接上了另一辆车。他被送往警备司令部,在那里,他见到了宣铁吾,办公室里,居然还站着面色阴郁的钱敏德。
“吴副队长。”宣司令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的朋友林小健牵扯在一宗案件中,就是徐梅萍夫人遇刺案,钱将军希望你配合一下,赶紧问出口供来。”
吴浩海紧张了大半天,竟听见这样一桩好事,火腾就起来了,他怒气冲冲来到警备司令部的羁押室,看见房中并无看守,只有林小健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长椅上,显得意气消沉。
他上前一把拎起他:“你搞什么鬼!不好好在家里读书,怎么又去招惹那个女人!”
林小健惊讶地站起来:“浩海,你怎么来了?”
“他们说,你承认杀了徐夫人?”
林小健艰难摇着头:“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们要抓邵叔叔!”
“那又怎么样,他们要抓就让他们抓去,你清清白白又何苦要为他出这个头!”
林小健看着他,满心的话说不出来,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听他们的交谈,但他实在担心吴浩海,就拉他坐上身边,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浩海,我和你说,你要当心阿倩!”
“大哥,我在是问你的事,阿倩又怎么了?”吴浩海喊了出来。
林小健牙咬得死死的,向他拼命摇头。
吴浩海弹簧般跳起来:“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林小健拉住他:“阿海,你镇定点……”
吴浩海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他已经忍不住大叫出来:“怎么回事?阿倩怎么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呀?”
林小健恨极,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嘴。
钱敏德已经带人走进来,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对兄弟。
吴浩海推开他,还傻乎乎地大喊大叫:“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林小健绝望之至,抱头坐下去……
吴浩海和警察进入茂名公寓的刹那,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因为他看见妻子还呆在家里,在吴浩海看来,如果妻子真的与徐梅萍血案有关,一定会畏罪逃走,不会呆在这里等着被人抓。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慕容倩只一抬头,就吓住了他,那是一张毫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