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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进来一个少女。脚步左高右低,提了重物,接着是“哎呀小“哎呀”地使劲声和哗啦啦的水响。大概是这个少女比较懒,她就用那么多热水,便来井边打凉水,看也不看拽绳子。飞鸟几乎用尽全力才躲过自下上来地钩子。但钩子上却挂去了垫手的女衣。少女把上衣拿出来,只说了句:“谁地衣裳掉井里了。”便挂桶往里面填。听到木桶打到撑在井里的飞鸟头上,“嘣”地一声,还以为是丢到土壁上。
飞鸟自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暗叫倒霉,不等她发现就喊:“别再塞桶,我掉井里了。”
正在打水的少女身体顿时僵硬无比。正在洗澡的少女翻了一个大水花,浑身发冷地问:“井里有人说话。”
飞鸟一听,大喜,便说:“我掉井里几十年了。”
井口少女尖叫一声就跑,浴缸里的少女却奋力爬浴缸,又急又哭:“我的衣裳呢?!”
井上地辘驴空转不止,终于放空,飞鸟抓住了桶上的绳还力,把桶留在身下,拼命往上爬。他听到辘驴咯吱作响,魂飞魄散地许愿:要是绳子不断,要是辘驴不坏,我以后一定少吃饭。大概是他的愿望灵验,他两个换力,就拔了井沿,帽子也丢了。
外头是一团尖嗓门和乱乱的脚步。
他不顾一切地用脚腿上蹬,探出半个身,只听一个少女尖叫:“是个和尚!”
随即,就有人大喊:“快打这个花和尚。”
飞鸟一头从井台上栽下来,就地打了个滚,一个砖头已经擦着耳朵根子扔来。他明知后面还要砸砖头,还是看也不看,一跑两扒过墙,消失在墙头。他在墙外站住,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隔了一个墙的少女们一声比一声高地大叫:“褚怡,一个花和尚跑你们家里了。”
飞鸟不动声色地蹦到路上,左右跑动,高声问:“花和尚在哪?”
一个四十来岁的斯文人带着两个男子从院门处来,四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次序从屋里出来,齐头来到飞鸟身边,飞鸟一看,里面有赵过和吕宫,便信口雌黄,指着墙嚷:“那个花和尚从这里跑了。”
井壁土潮。他浑身沾满了土,头上大多地方都光亮肉感,虽然若无其事,却也难以掩饰。随赵过和吕宫从门外进来的中年书生烦下五柳长须,一脸正气,打量两眼,就用微微有点颤抖的厉声询问:“你又是谁?从哪里进来的?”
赵过和吕宫还没来得及吭声,提了扫把出来的少女便代为回答:“他就是博格。”
墙头露出一个少女,接着又露出一个,先后指认说:“就是他!他从井里爬出来,一定在偷看曲曲洗澡!你们先逮住他,等我们一起过去,把他送到官府那儿。”
飞鸟看到一圈拷问地目光,不得不朝那两名少女投去怒目,说:“你们胡说八道,看清楚了?!”他拿起自己的小辫让人看看,并不多纠缠,给那中年文士行礼说:“老师,我是和吕宫一起求得老师评荐的。又没有入地术,怎么能从井里爬出来?谁又能从井里爬出来?”接着,他打打身上的土,说:“老师,别听他们瞎闹,还是请我们进屋喝杯茶吧?”
褚怡的父亲褚放鹤尚有疑惑,问:“当真不是你?”
飞鸟说:“我和他们俩一起来地,不知道您在哪住,也就进来探了探,这中间哪有时间看人洗澡?不信。你问问他们俩。”他摇头叹气地自认倒霉,又略带失望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希望老师能够不落俗套。不像别人那样,听到喊打就抓一片贼。再说了,我们都不是闲人,怎么能往地下一坐,你来我往地喝壶茶,喷着吐沫争执说不清地事?”
褚放鹤眼光大盛。回头挥了挥手,轻轻地说:“请。”
褚放鹤家的家具不多,摆设却相当雅致,被一两副书画点缀,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幽。褚怡和哥哥给客人拉了三张几,赵过却不肯入座,便站了飞鸟身后。外头一阵少女的嗓门,褚放鹤喊了一声褚怡,褚怡便连忙跑了出去,而他的儿子便肃立到父亲身侧。准备笔墨。
褚放鹤温和了片刻,说:“对少年人地品评最难。人少年时气度虽显,却太显,锋芒虽露,却太露。考察其才学,只能通过义理和文章,考察其道德,只能见他待人地一面。就你二人而论,可一人先写一篇要写的文章,长短不论。内容不限。”
他儿子听到父亲地话。轻轻走过去,分别给下面的两人摆上笔墨纸砚。
吕宫胸有成竹。抓笔即铺设直下。飞鸟看他运笔如飞,只好抓耳挠腮一阵,硬着头皮书写:“看到吕宫下笔,我也不得不写。可我没有什么想写,除非硬造文章。文章就是一句句话,没话就不需说话,没话找话,说地全是废话。文章里全是废话,不如不费工夫写废话。”写到这里,他就放了笔,抓了下后颈说:“写好了!”
褚放鹤却没有要去看,只是走过来看个大概,说:“你可以挑不是废话的写。我要去上课,你们一下午都可以在这。”
他走了,他儿子也走了。
褚怡偷偷摸摸地进来,见抓耳挠腮地飞鸟从赵过那拿回供人观瞻的纸张,记得他不认识字,嗤之以鼻。她肯定地说:“不识字就承认。看人家洗澡了,就看人家洗澡了。承认了还像条好汉,不承认别人也知道。你未婚妻要是知道你养十来个女人,还这样的卑鄙下流,肯定不愿意嫁你。”
飞鸟无辜地冲她眨动着眼睛,也不申辩。
赵过想开口替飞鸟说两句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便很老实地问飞鸟:“真看了么?”吕宫忙里偷乐,说:“怎么可能没看?!”飞鸟颜面无存,让赵过坐下后,自己则仰天躺倒,反复催促吕宫说:“快点,写完我们走。”
吕宫草草结尾,小声给凑过来看自己文章的褚怡,说:“你带两个,女伴,咱们一起出去玩。”褚怡往博格身上瞄一眼,又往吕宫身上瞄,对两个色狼不放心,犹豫不决地问:“玩什么?”吕宫已想好了,说:“马你能骑不?到外面写景。”褚怡更不放心,推辞说:“等你写完出去,天都要黑了。”
吕宫二话不说,合卷而起,说:“走。现在就去,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飞鸟也说走就走,爬起来给赵过说了一声“走”,便大步到门边,突然,他记起什么,又回来给褚怡说:“那个洗澡的女孩子呢。”
褚怡立刻乐了,说:“正在我母亲和嫂嫂面前哭!我看你怎么出去?”
飞鸟问:“她想怎么样?”
褚怡义愤地说:“承认了吧。看都看了,还能怎么样?”吕宫也摆了正义面孔,说:“看都看了,不娶回家,人家怎么办?”飞鸟心里发毛,往一旁看一眼,又看去,牙根也不知道冲谁痒痒好。他打开门,见四下无人,立刻飞奔出去。
褚怡虽不知道怎么料理这事好,却出于对伙伴的同情心,一出去就大喊:“曲曲,快出来,他跑了!”吕宫朝褚怡地喊向看,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脸蛋稍圆,眼睛大大的,颇有几分明丽,正不知道怎么好地站在门边。他也惟恐不乱地给那少女喊:“还不快追?!”
赵过早惶然不知道怎么好,当和自己无关,刚小跑两步,却又怕那少女上来拉自己,也一溜烟地抡起大步,回头看着走不见。那少女只好在那哭。褚怡走到她跟前,听自己的母亲也主张去追,便喊上吕宫,领着她往外走。
有吕宫的带领,她们一逮飞鸟就逮了个结实。
飞鸟没有再跑,而是把那个少女单独带上茶楼,要了茶水和点心。赵过得到飞鸟的安排,不许那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女再靠近。他们两个也只能在冲撞赵过的胳膊弯时远远看着。只见飞鸟一只手抓了杯茶送过去,那叫曲曲的少女只欠了欠屁股,便用两只手团上去,说不一会儿话,又已拭去眼弯里的泪珠,噗嗤一声笑了。
褚怡见她还肯吃飞鸟递去地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好像是蚂蚁往家里运粮食,眼睛眯到极小,她朝吕宫看去,见吕宫在一旁傻眼,立刻气恼地踢一脚,问:“他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吕宫无话要说,只是看着那个故作娇柔的淑女,妒忌地搓手。
最终,曲曲向他们招手,温婉地说:“博格大人并没有看到我洗澡,我也没看到博格大人。因为人人都说我,一下把我说糊涂了!”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五章 髡发弯帽少年游;遇事还是老姜辣(3…1)
更新时间:2009…5…2 13:38:19 本章字数:6304
褚怡坐下来,离两人都非常地近,眼前什么都一片真切。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曲曲,见曲曲又一次从椅子上欠身,带着一丝软弱和欢然,颤抖地给递来糕点的博格道谢,说道:“啊哟,你,你别给我拿了?我哪里吃得下!”头脑一阵疑惑:他到底给曲曲说什么,为什么曲曲这样受宠若惊?
褚怡在心里大喊。曲曲,他是有那么一丁点魅力,可他不识字,无耻,有十来个小老婆。
可喊在心里的话,曲曲听不到。
曲曲依然时不时用惊乱的眼睛看一眼博格,又连忙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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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给吕宫说要拜访马大鹞,起身走了,褚怡方拉回曲曲的神志,迫不及待地问:“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他有十来个小老婆?未婚妻你也认识,思晴姐姐呀。”
吕宫并没有记住当日酒宴上每一句话,没有起多大的反应,仅是倾耳聆听。曲曲轻轻地说:“我知道。他都告诉我了。”她用牙齿咬住嘴唇,肯定地补充:“他的确没有看到我。”吕宫把脖子从前方收回椅子背,不敢相信地找飞鸟离开的背影,又一次诱导说:“他发觉你在洗澡,会不去看几眼?”曲曲不假思索地说:“不,我就知道井里冒出来一个妖怪。”吕宫问:“他让你这么说的?”曲曲说:“井里确实冒出一个妖怪,还是珠兰打水打出来的。”
吕宫收回目光,和褚怡对视,都不明白曲曲为什么变得这么死硬。
褚怡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曲曲摇摇头,狠狠地看住他俩,含着眼泪说:“你们为什么说有人偷看我洗澡,玷污我的清白?你们。你们碰到了奇怪的事,可也不能安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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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宫代替了她的位置,陪同褚怡一边走一边谈论景色,古画和笔法。
杨絮霏霏,柳枝抽新,夕阳从枝头的缝隙中透洒,满世界都是红晕。快活而无顾忌的褚怡突然扭脸,把一张皎洁稚气地脸庞和带着俏皮的微笑展现在吕宫面前。夕阳的照射在她明澈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金子一样的心灵,神秘莫测。
一阵阵的淡香被清风送入心扉。让吕宫感到一阵心悸。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右手抵在腰间。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心底的渴望还回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贪慕的美色,藏于家中的妻妾,床地的翻滚,都不如眼前来得美好。
褚怡打开带有磁性地软言侬语,偷偷瞄着前方数步外的曲曲。低低地给吕宫说:“我明白博格是怎么平息曲曲地了!博格一定是告诉她,自己有了很多妻妾,也不在乎多娶一个,你说我看到你洗澡,想清清白白,也给我做个小吧。”
吕宫恍惚了一下,才接过话说:“不只这些。你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褚怡回头朝曲曲看,她走了数步,时而站住等待,头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