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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两人远远看到刀枪如林,火色的甲胄,闪亮的头盔,和自己身上的装束差不多,慌忙对了声口令,想混进去。这会,他也不敢再践行自己见叛军就“如何如何”的诺言,只是心急如燎地想救出阿爸就跑。
“完了!”飞鸟边说边哭。他想,这么多的兵,又如此密集,怎么可能找到阿爸,即使找到又怎么走得掉?女子也陪他掉了一阵眼泪,劝他说:“事情都是很难预料的,我家老爷不受牵连时,我也风光,可如今呢?还不是跟根草一样四处飘零吗?”
周围的士兵都转头看他们,有人开始骂他两个胆小。飞鸟只是哭,女子也不敢吭声,生怕他的花脸和声音被人认出来。
这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督兵接近士兵的后排,他点了十几个人说:“去,给爷弄点吃的来!”飞鸟刚转头就挨了一鞭子。军官骂道:“不想军法从事就不要怕!哭跑了士气,老子宰了你!”
接着,两名督兵过来架牵马的飞鸟。女子一惊,使劲拉住飞鸟,却又不敢惊叫呼喊。飞鸟抹了下眼泪,快快反应,问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你看得就忍心?”
军官缓和了一下,刀削的脸庞多出点表情。他叹了口气,拍了下飞鸟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哭。我听里面出来的人说,丞相也坐在里面城门楼子上大哭。咱都是小人物,算啦,你也给他们一块去,弄点吃的!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浑身是血的,去吧。”
飞鸟点点头,拉住那女子一块走,心里真被军官的这些话感动。
冷风更大,接着竟飘起雪花。雪花里还夹着冰籽,将整个长月笼罩。飞鸟不但为阿爸伤心欲绝,更有点悲悯天人,他伸手让雪花落在上,看它接近就化为水气。心想,难道就这样了?
他重重的哈了一口气,白雾喷出了老远,然后回过头看。
整个堵战场的人身上都落满白花花的冰籽雪花,动也不动,只是紧握兵器,如同石头人一样地站着。他们的背影一下印到飞鸟的脑海里,让他感到异常的悲壮和凄美。他有些木然地转身,难以承受这种冷意,便用力咳嗽了几下,用袖子擦擦鼻子,大步跟着前面的兵士走。
他说,这雪下过后一定是红的。
一路走着,前面的兵哥胡乱哼着想姑娘的歌,压得低低的,不见那一丝的欢快,反有些悲凉,神圣。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纷纷扬扬,异常地瑰丽,极力渲染火浑的大地。
“入冬还没到,是有冤呀!去年死不下雪,今年下这么早。”女子不知不觉又挎着他的胳膊说,“你说呢?”
“我知道大水的歌是怎么学会的了!”飞鸟用力一笑,脸色苍白,回答到其它地方。不知不觉,他也想跟着唱,而且脑海里还带着一个倩影,竟不是那个让他伤心的黄皎皎,而是远方的龙琉姝。
“姑娘儿屁股儿圆,眉毛儿弯,舌头香又绵——”的歌儿从他嘴里响起,就像是裹过雪粒的带子,低悠悠地被风刮起,飞在扑簌的落地声之上。
第一部刀花马浪 第四卷 五十五 禅让(1)
更新时间:2009…5…2 0:44:04 本章字数:4432
五十五 禅让
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勇武呜咽之魂魄
化成霜雪冰冻,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嘉肴,扔给了
狗和兀鹰,这难道就是腾格里的意志?
将数万生灵淹没在一枝黄金节杖
拴系的权柄?
……
天辉元九月二十三日,即中洲历八六四年十月二十六日。
这天离立冬尚有几日,只是季秋。
入夜前,人们尚记得那浩然长空中挂着一把明月勾,可入了夜后,就开始听闻北风裂帛撕绸一样锐吼。有幸运的早归人,一夜里听不尽的悲回角鼓,嘶声怒吼。他们大多无法带着金戈铁马入梦,胆战心惊,要么夫妻缩成一团,要么和无法入眠的一家人团团地坐,又不敢点灯,相互对看泪眼。
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墙倒屋颓的轰隆,邻家遭难时的惨叫,透过窗户纸的火光,在缝隙里吹进的雪花和冷风,也只能让己家大小低声嘤嗡,叫着老天保佑。
临近天明,纷纷扬扬的大雪越下越大,成团穿羽般乱飞。
大雪地里插满刀弓剑戟,抛满残肢断体,雪红血白,触目惊心。尸骨如同谷个子样堆满内城南北门,上面掩盖着皑皑白雪。天空彤云可见,密织织地压在火光,断墙的上空,将夜中的琼楼玉宇,残树凋零,团裹一起,揉成为一个混沌为青玄赤色的世界。
战争终于在战场疏稀中结束,留下的几乎都是城外入勤的军伍。他们幸免于难,却也经受了一夜的饥寒雪涂。当他们一拨一拨地开往北城去休息的时候,秦林率领将领进内城。正是在他们各干各的,撒手让战场沉寂的时候,一所被推半倒,里面还有尸体的房子里爬出两个“尸体”,一前一后地蠕动。
大雪仍然在下,战场上还有未死的人。他们缺胳膊少腿,极其痛苦地呻吟,在大雪中扭曲蠕动。将军们无意即刻打扫战场,留下这比比触目惊心。
前面的“尸体”边爬边哭,低低地喊。后面的“尸体”则快快地跟,生怕被前面的丢下不管。这正是飞鸟和他半路解救的女人。他们连人带马潜伏在那三角形的半倒墙垒间,听到一波一波的脚步声离去,便从残房子里爬出来。飞鸟要趁天还未亮,战场还未清理。到死人堆找找,他心中还残留着一线希望,这线希望就像全黑的夜色亮出一丝灯火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放弃。
他的手早被冻得麻木,包在袖子里爬动,浑身全是湿泥雪,犹不自顾地在死人和半死人堆里翻找。突然,他只觉得腿部一紧,差点吓了半死,正以为有半死不活的人拉了他的脚,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那女人。
“你怎么又出来了?”飞鸟回身低咽,说,“快回去,天一亮。咱们就各走各的!你也不能老跟着我嘛?”
“你咋又丢下我,我有地方可以去吗?”女子低声说。
飞鸟任她怎么说,只是在死人堆里找,都快要大哭出来。这么多人都死了,阿爸呢?他继续跟狗一样快快地爬,视线借着火光在人堆里穿梭。
女人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因受不了战场的恐怖而低声地惊叫。“你快回去!”飞鸟只好又转过头给她说,“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带你回我家!”
突然,飞鸟愣住了,他看到女人旁边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虽然穿的是盔甲,面目已经沾满鲜血,无法辨认,但怎么看都像自己的父亲。他呜呜大哭,迅猛地扑到那尸体身侧,看也不看,搂着就又摇又叫。他摇晃了几圈,终于失望,擦干眼泪,把女人揽他的手臂推到一边,对着彤光低沉的天空低声祈祷。
刀片一样的雪花扫过他的脸,让哭过的脸庞生疼,生疼的。他找了死马,割去尾巴,放到那男人嘴边,叫着几句,果然听那男人似乎叹息一下。这是放地收集人灵魂的地方,他们相信人死之后的灵魂,就会因这最后一口气而附在马尾巴上。飞鸟作样做了出来,他把一梢马尾塞入怀中,拖起那人的一只脚,使劲地拽。女人也躬身来帮忙,两人一人拉了一条腿翻越障碍,慢慢地走。
好不容易回到原地,飞鸟拉出马,让马先卧倒,然后把沉重的人体扶上,这又带着那女人出发,想借存留的夜色回家。
想到再也见不到可亲的父亲,他便难受,边走边又想哭,模糊不清地说:“阿爸,你就这样去了长生天那里,抛下我两个阿妈,抛下我和妹妹……”
马儿一动,那个尸体从马上掉下来,竟然爬了起来,蹒跚地向一旁走去。飞鸟糊里糊涂地边哭边走,哪去在意身后。那女人却又惊又怕,追上去,偎着他让他回头看。
飞鸟在前面用力拉着马缰,突然觉得想吃东西。他摸出别人分来的一小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锅饼,咯嘣咯嘣地咬着,低哭着问旁边的女人:“你吃不吃?”
“你阿爸走啦!”女人边木然接过那块小锅饼,边猛推他,让他回头。
飞鸟又也撇嘴巴,控制不住哭意,继续在两旁倒塌的房子间大步往前走,边走边点头,说:“我阿爸走了!”
女人急了,拉又拉他不住,干脆对着他的胳膊咬上一口。飞鸟甩掉他,从怀里摸出条烂马尾巴,抱住继续低语。女人又不知道风俗,干脆夺了他那条马尾巴,使劲一扔。那马尾巴就如投镖一样,带着尾须,一个抛线,在黑暗中找不到了。
飞鸟嚎了一声,推了她一把,到处在雪里摸。“你阿爸真的走啦!”女人尖叫。
“我阿爸走就走啦,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呜呜……”飞鸟抓摸了一阵子。终于因找不到,坐到一块断墙上哭。他揉了下肿眼睛。突然看到马上空空的。
“我阿爸呢?”飞鸟傻眼了!
两人相看无声,接着都反应过来,边往回到处乱走,边喊“阿爸,(狄飞鸟的阿爸)。在哪!”
军营中派人征调民妇做饭了,三五十人在这一代残存的民房到处喊叫,还伴随着打人抢东西的声音。两人也劳而无获,只得黑着脸,上马躲避,以免被赶入军营。
两人摸路就走,到处乱奔,遭遇到兵士就回头再跑,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叫“狄飞鸟!”两人不敢回头或者答应,跑得更快。穿过不知道多少条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飞鸟才在街道中找到点熟悉的感觉,他这就认出点路,往二牛家走。雪里埋的仍然有大兵的尸体,他提住心,想着昨日到处的杀人放火事,胆战心惊。恨不得一步到家。
熟悉的篱笆门出现了。真的伏有人的尸体,足有十多人,有的是被刀砍死,有的是被大箭射穿,有的是死在这里,有的是被抛扔出来。雪地上还到处都是马蹄花。飞鸟大惊,丢下那女人,跑进院子里溜劲大喊,从阿妈到妹妹,再到二牛,铃嫂。
他看二牛家的主屋有烟气,一把拉过别在身上的短戈,想都不想,破门而冲,口里大叫着:“千刀万剐的叛军,我杀光你们!”
一屋子都是带泪的人,二牛脸色苍白地卧在地上,胸口前都是血,他躺在她媳妇的怀里,一手牵着他母亲的手。花流霜一手绰着一张弓,一手抓着箭枝,飞雪也是,连龙蓝采和风月都拿着兵器。风月肩膀上还有伤。
一屋人也吓了一跳。他们本听到飞鸟的声音,却只看到一个满身血污,泥巴和雪的小兵撞开了门,提着短戈挥舞,都以为是又有乱兵入室,辨认好久才看出是飞鸟。
飞鸟喜极而泣,大声说:“我真吓死了!”
“你二叔带人去寻你们了!你阿爸呢?”花流霜问。
飞鸟说不出话,再次抽噎,将外面女人的话结合自己的意思说出来,说:“我牵着马,驮着阿爸,可他掉下来就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连灵魂都被一个傻女给扔掉了!”
说话间,外面的女人追进来,怯生生地站在飞鸟后面,不忘扯住他的后衣襟子的同时,帮他讲昨天夜里的事。
天已经放白。众人带着侥幸的心理找飞鸟的漏洞,推知狄南堂的生死,不断地问:“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正说着,马声嘶叫,乱花花的脚步响在院子里。
“你二叔回来了!”花流霜说。飞鸟一回头,却见到的全是兵装的人。
狄南堂和宫卫刚被外兵解救,参见秦林后,被授予一部分兵权,这才有空回家询问家事。他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