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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在阿爸腿上荡来荡去,一望食物全是肉,高高兴兴地扑在旁边。屁股还没来得及翻转坐定,就听花倩儿问:“洗手了不?”这正是飞鸟不敢流露出不听话的时候,他只好飞快地往外跑。可刚洗完手回来,扑上去次摸了下肉,狄南堂却又问他:“这么快就忘了伙伴?!”赵婶还没想到这“伙伴”是谁,就见飞鸟端着一个木碗,不声不响地拾了几块肉,一路小跑到门边,张着脖子就呼唤“哈达达”,这才明白,又气又笑地回头冲飞鸟嚷:“你阿爸是逗你的。它生来是畜生,一会给几根骨头就行了!”再一看,飞鸟竟长伸着自己的碗,便几步跺过去,想把他铲在怀里往后拖。飞鸟却一挣身,跳到外面,带着扬尾巴的哈达达走远。
狄南堂:“阿婶,让他喂吧!回头再给他一个碗。”
花倩儿微嗔,忍不住和赵婶一起责怪狄南堂说:“你看看你。孩子胡闹,你也任他?”
“这也不全是胡闹。他今天记得一只狗对他好,明天就不忘自己的恩人。”狄南堂说,“说起这道理,人人知道,可做起来却是另一码事。比如欠钱的人,到还人家钱的时候了,也知道要还人家,可一想那么多钱,不还多好,就一拖再拖。他不明白‘好借好还’的道理吗?不是,而是下不了那个心!”
赵婶还是觉得气不过,说:“那也不能不吃饭先喂狗?狗就是那物家。”
外面有人和飞鸟说话,花倩儿也没在意,只是想到另一件事,吸了口气说狄南堂:“光记得人家对你好有什么用,几人记得你对人家好?你知道不,你在牢里,你那个兄弟也在牢里。他媳妇去求你,他就在装睡,我都看到他睁眼了。当时——”她激动起来,又说:“当时我心里跟针扎的一样,心想,人家顾得你的命吗?!回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好。说吧,好像挑拨你们的关系一样,可不说,却怕你身边的人害你!”
“瞎想了不是?”狄南堂连忙说,“我们自幼相交,彼此熟络。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有些事,你不明白……”
这一说,赵婶深有同感,大摇其头地补充:“你进去那些日子,人人都不给好脸色,我住在人家家,拿捏得要死。那些娘们还死劲地找我闹,要打人,那会还是倩儿撂翻那几个媳子?”气氛渐渐沉默。狄南堂沉吟了一下,解释说:“被那情景吓的,谁知道那试金石就是一块平常无奇的石头,不过是鉴定金子成色的平常物?都以为我交了试金石就没了事。回头可别给南良说,以他那脾气,非回头找人家不可!”
正说着,飞鸟奇怪万分地踮脚进来,问:“阿爸。班阿伯怎么不进门就走了?喊他都不理!”
不知道班烈是不是听到了?!狄南堂猛地站起来,连忙追出去喊。
飞鸟尚不知道阿爸去干什么,绕远路回案子,边笑边翻来翻去地让赵婶看碗底,得意地说:“它真饿坏了,一气吃完,噗嗤、噗嗤,还在舔嘴巴!”继而,他发觉赵婶和花倩儿的脸色有异,注意力不在他那,只好专心看肉。
狄南堂追下去,发觉班烈在前面等着自己,背朝一片黑糊糊的宅地,几乎和黑暗连成一体。狄南堂不由一震,因他心中黯无光阴而叹了一口气,说:“他女人家絮叨两句,你进屋一说不都清楚了?生哪门子气呢?”
“我没有生气,而是没脸见你!”班烈回过头,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动,“我没有开矿的心,也顾念家里的妻子儿女,的确想靠她胡闹让你去了开矿的心,可真没往会要你命的方向想。”“我相信!”狄南堂毫不犹豫地说,“你也绝不会害我。”
“事业越大,风险也越大。我就想:咱们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要冒这风险去开矿?!多要几个老婆,买上奴隶,搬出去放牧垦田,逍遥快活多好?!”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想的。狄南堂用手臂圈着他的肩膀,心中涌出内疚,便毫不犹豫地说:“照你想的做吧!”
“你和我一起飞马出猎,儿孙满载,何必要问他们盐铁贵贱?”班烈说,“我知道劝服不了你。干脆实话实说,其实那些弟兄也都没什么本事开矿,不过是混个人场,知道跟着你有收获。不少人确是那姑娘说的那样,遇到事了让你扛,有钱赚了他们分。你问问善大虎,问他知道一只羊四条腿,九十九只羊几条腿不?你真对他们好,就该让他们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能白养着。我就想,我退了份,说赔不起,他们也就吓退了。放心,我们还是你的人,押押货什么的!”
狄南堂摇摇头,说:“他们打过不少仗,个个孔武,的确不是能经商的人。可生意里也有人家的心血,要分也要分够他们的血汗!”
班烈带着埋怨叹息,而后紧紧地和狄南堂拥在一起。两人和好如初,似乎什么也不用再说,如童年的夏天上下无衣无隔地滚闹,用肩膀相撞。很快,他嗅出狄南堂身上的酒气,便笑道:“你喝酒了。不如趁着你的酒性,咱们再结拜一次。这次咱们不按年纪,摔交三次,赢则为大。”
“一言为定!”狄南堂先下手为强,将他擒起。两人抵在一起,摔了四次,却是狄南堂全盛。他大笑着说:“自小你就摔不过我!今天我喝了酒,也没睡好觉,可还是赢了!”班烈不服,又自一侧拥去揽抱,将狄南堂扭了半歪后使劲往上跳。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一卷 二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0:28 本章字数:5041
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二十二节
两人谈论半路失踪的光棍蔡大冒,极怀疑他是奸细。但夸肖野龙已经毙命却仍不见他任何消息,若他是奸细,他到底会是谁的奸细呢?青虎商会,那商会什么时候收买了他,靠什么收买了他?两人拿不准。不大一会,狄阿鸟已出来呼唤,赶到他们身边左右拉扯。
班烈约了次日见面,这才与他告辞。
家里,赵婶正在喜洋洋地问花倩儿事儿,见一大一小回到家,便撵了花倩儿和狄阿鸟,在狄南堂面前倒出一大堆巨细料想,督促把人家姑娘要到家。她考虑得周到,不但开出不寒碜的聘礼,还征询说:“这长辈上,你看是不是找找你阿伯?!”
狄南堂说不上来话。见他当面讲不出口,赵婶也是明白,一笑嚷过,回头自己仍思量不下,不时已去翻箱倒柜地寻什么。次日一大早,她就找一些同岁的人计较细节,为婚事商讨了。
这天,狄南堂也早早起床,打算和花倩儿送狄阿鸟去龟山婆婆那儿,可还没走,就被龙青云催去,回来时已是一日将尽,却又得知狄南良又带着几名靖康小吏回来,招待时需自己出面过问,只好把这事放下。
之后几天,他更忙了,一要和这些小吏们走走过场,去勘一下山场,陪同他们去跟龙百川和几处的首领见面,二要澄清与王显之间的矛盾,三是面对龙家眼巴巴的入局给个分配方式,更抽不出时间。花倩儿和龙蓝采闹了别扭,听说龟山婆婆又来了镇上,到底也没有送出狄阿鸟。
班烈想的一点错也没有,开矿事大,不是这些兄弟能搁伙的。
果然,开矿的动静越来越大,而龙家说入份就要入份。三天后,在计较矿场找金苗,挖掘用工的时候,龙百川定出一系列战争的清单,以完成对奴隶的需求,在这种不对等的情形下,众兄弟难保不血本无归,也只能在班烈的说服下悄然退出。
一时间,阿玛森大会要开,仗要打,矿窑要动工,平静许多年的防风镇风云汇聚,消息灵通的各镇各部落势力纷纷动身入镇,住下且看。想在有生之年不留下遗憾的龟山婆婆也不甘寂寞,带着雪山大神赋于的使命,以萨满的身份要给众人指引祸福。
面对人们对战争的渴求,年老不堪打击的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冷落和厌恶,从而觉得自己被神灵附体,失去了修行锻造的冷静。于是,她说:“阿玛森大会前不许打仗。若妖人恶行蛊惑,该治罪。”直接把矛头指向抢夺自己女儿的狄南堂。
但发起战争却是龙百川的主意。他嫌从狄南堂从中原募工的进度过慢,开支过大,更要为阿玛森大会造势,但闻这般言传造动,心中更加厌恶。
在盛会给予的神圣信念,一生的虔诚牺牲和失去唯一亲人的狷怒聚集一身时,龟山婆婆忽视所有的冷遇,最终决定要以诚心感召奇迹的发生。为了召集能够听命的弟子,她散尽牛羊,在镇前野外空地垒就敖包,日夜拖着残躯祈祷。此时,不乏有弟子和信徒闻讯赶来,而后是一些牧人和百姓。
从镇外三里到入镇沿路,日夜可见她这一派的萨满信徒抱着大石,神情恭敬而又慢吞吞地来去,歌吟信仰之声,用数块白色大石铺展神秘的敖图。
与此同时,另一派的萨满却集中在各个首领头人的面前,疯狂地起舞,举起羊头牛头祭祀强大的虎狼之神,有着无穷无尽气力的长生天,仁慈的大地之母,让他们保佑最英勇无畏的战士随时向敌人倾泻怒火。
龙百川不想让别人心中存有“出师将不利”的想法,对反对战争的一派下了警告。终于,支持龟山婆婆的人昙花一现,悉数下去,最后除了一个递清水的老奴全部消失。
花倩儿什么都能看到、知道,第一次发觉这种荒诞般的虔诚。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告诉别人自己所有的虔诚都是假的,也只是在和狄南堂在一起的闲暇,才能倾诉一些难以熬耐的痛苦。她几乎每天都会带狄阿鸟去看龟山婆婆,劝龟山婆婆。
但龟山婆婆从不去原谅,只需知道那是反对,不让自己完成自己一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就够了。她也不在怨恨,因为一丛神灵的光辉就在眼前,巨大的图腾终究会带给自己一个明晰的感知,终究会带给这些绩麻般的生灵一些启发。
刚刚淋了一场初夏的季雨,她跌坐在那里,老油色的灰白头发很少能挂住雨滴,只能使领口边未干的湿痕有异于半干的毡花衣服,而那片片老结的衣裳片业已像绽开的树皮一样,她自己就像半截枯瘦的树根。
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能够想明白,这般年岁,这般瘦弱,哪来这等的精力和意志来支撑这么多天。天压得灰昏昏的,弥漫着一股雨后的腥味,荒凉中传来不得靠近的少年牧人游走时甩开的响鞭。四处的石头因规划的弟子先于信徒早散而歪曲不堪,最终少了一个缺口,不像是什么图案而更像是一堆乱茬子,任由野草随风荡拂。
花倩儿牵着狄阿鸟的手站在数十步外的坡上。她用矛盾和痛苦的眼神去看龟山婆婆潮红的面颊和忍耐中的平和,终究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远没有长生天重要。时而,她挂着眼泪想:你总是告诉我你如何地疼我,却想让我一生不嫁,侍奉在神灵左右,我视为生命的石头,你终究还是因为要主持一场盛会而交给别人。而仅仅吵了一次嘴,你就不肯原谅我,说我们没有血缘,不亲。
时而,她却又追述:你究竟是老了,糊涂了,让灰沙迷了眼睛,还是被白毛妖迷了魂魄。人人都知道老爷子要出兵打仗,你却在战前惑乱人心,倘若你不是这么大的年纪,倘若你不是老爷子的近亲,老爷子能会不要你的性命?
你信奉长生天,多学广博,却总是以为自己认为的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就是那少女时负心的恋人,恐怕也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