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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也该接黄皎皎回来了,一天早晨,吃过了饭,花流霜叫住他,说:“你去接你媳妇回来!你阿爸说黄家是有脸面的人,不能让人家脸上不好看,明白吗?”
“嗯!”狄阿鸟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把你的竹鳞脱了,水晶片给我。”花流霜有些头大地看着他那身怪相,想起些什么,问,“你昨日有没有动我的屋子?”
“没有!”狄阿鸟摇摇头。
“奇怪了!!”花流霜皱了下眉头。
“丢东西啦?”狄阿鸟问。
花流霜摇摇头,抓了他竹胳膊,取他身上的东西。蔡彩倒实在,老老实实地交代说:“也不是我。我只是再想问问,咱家真没有留下那只琥珀青龙!?”
“什么琥珀青龙?”狄阿鸟问。
“你外公的东西。”花流霜心里奇怪:“你一回来就问过了。琥珀而已,改天我让人给你买上一块。”
蔡彩过到门边看看,慌忙把门关上,说:“怕是那几个丫环找它!他说是他家家传之物,给太爷保管的。”
“要是我有的话,就会送他。什么东西能让他这样的人这样找?!阿雪或谁到房子里玩,把花瓶碰倒了吧?!”花流霜说。
蔡彩却在喘气,把声音压倒极低,说:“说不定是什么宝贝!我就想回黑木崖找找看。太爷总要给子孙留些东西,定然不是他姓卢的。”
花流霜叹气,扯过狄阿鸟的水晶片,推着儿子走过,又关了门,隔着几桌坐在自己嫂子对面,微笑给蔡彩商量:“我们家落开都十八了吧。你觉得张镜那丫头怎么样?我看两个人挺合得来的,要是你觉得合适,我就给她母亲说一说!”
蔡彩一脸的苦瓜样,连连摇头说:“那丫头疯疯癫癫哪成?不行!”
“人家是官宦人家,饱读诗书,将来对我们落开的有好处。你背地里问一问,说不定他对人家起了意呢。”花流霜劝道,“蓝采眼看要临盆了,你也去买点东西,让她高兴、高兴。你看我家阿鸟,今天让人捎个罗绸,明天要人弄点补品,多知道事。”
“你是大,她是小。我还用巴结她?”蔡彩说,接着嘟嘟嘴巴叹气,“买买嘛。阿鸟是想要弟弟,我呢?我一个月的钱还没有阿鸟的掌柜拿得多。”
“我给你!”花流霜说。接着,她又问:“你打算让落开做什么?!要是你舍得,我想让他跟在他姑父的身边,日后也好图个封妻荫子。”
“那阿鸟呢?”蔡彩诘问。
“他倒想。却被要到宫里去。我也替他愁,日后不知闯多大的祸呢。我只想让他快快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花流霜说。
※※※
狄阿鸟去了黄家。黄文骢如此之忙,还特地从生意上抽身。
女儿都被自己出手了,他经过缓思,想当定这个岳丈,先给狄阿鸟谈了许多生意上的道理,讲些家中规矩,设了家宴,聚了一些平辈的年轻人和狄阿鸟喝酒。
家中长辈被安排的有话,黄家子辈也放下前嫌,和狄阿鸟打成一片,竞相灌酒。过了中午,被灌了不少酒的狄阿鸟在厢房里午睡了一会,听到有人叫他。他睁开眼睛看看,见是黄皎皎撑着身子喊,便一把搂了她并排躺下,扯了辈子又睡。
黄皎皎听从母亲安排,叫狄阿鸟到堂上敬茶磕头的,被他胳膊箍着按在被窝里,又气闷又挣不脱,心绪躁急。她怯懦地叫,半天才出一句,见叫不醒,自己又挣不脱,只好涔涔躺着。她被搂得发热,心头也怦跳不已,便用力转侧身子,无可奈何地平静自己,愁苦地看。狄阿鸟的眼睛闭得并不紧,留有一条窄窄的缝隙,微微透着光芒,让人想窥视里面的珠宝。他的鼻子喷出丝丝的气息,都能拂到黄皎皎的面颊上,带着一流细腻的凉意。黄皎皎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因烧酒和午觉而干干的,干裂着白色的皮子。不知道怎么的,她看得恍惚,内心却起了一种冲动,一刹那竟想用自己的口水打润。
这是一种奇怪而荒唐的冲动,来得莫名其妙,就像你在花园中行走,想挪开一块石头,或者想扶正一株植物一样。她努力抑制住,用平静的呼吸来平息自己,受到狄阿鸟深长而厚重的呼吸影响,不知不觉一致跟从,最后慢慢瞌睡,意识模糊去。
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竟然在叫人起床中一同睡着,而指使者——她的父亲却是分身乏术,时间并不宽裕。他已经喝了一个女婿的午茶,见等不来另两个人,不禁有些着急。他面前这个女婿是一个家在直州的官宦子弟,因路途而省亲很少,住下的时间也长。
叫翟延的女婿渐渐有点儿不耐,说:“七妹夫怎么还没到?我还打算一起到街上看一看,给凰儿买些东西呢!”
他是二女婿,而黄皎皎是第七女,因酒席上诸人不是朝他灌酒浅尝辄止。他说的“一起”,其实是贵人家极其寻常的比试,有时干脆当着岳父的面,理由很简单,要么是为让自己家的婆娘理直气粗,在娘家高人一头;要么几个人斗威风,斗本事;要么是应娘家人想知道女儿在人家家中的分量和地位,显露家世,钱财,见识,学问。
“斗”字不分大小,只分文斗武斗,文斗是大家呵呵一乐,在谦虚暗比中完成,过后对对方的家世有个了解,以后在各女婿间也好相互救应。而武斗是斗红了眼火并,较真怄气,最终忌恨终生的都有。黄文骢看他提了头,又见他站在那里,虽然头胖身短,气度却很雍容,姿势也恭顺有礼,想想对狄阿鸟的印象,有点不看好比,但想想两人年龄差异这么大,觉得不会上升到武斗。
他敲了下几案,示意旁边的正室去叫。
新婚夫妻常常会对房中事乐此不彼,母亲去比下人方便一些,免得下人借机看不该看的,将来又嚼舌头。黄皎皎是她母亲那里的小疙瘩,她母亲虽对狄阿鸟横眉竖眼地记恨,却极疼自己的女儿,爱屋及乌。她去了狄阿鸟卧下的房子,敲了门不见动静,只好自己进去,一进去就看两人盖着被子,并头睡熟,心里叫着荒唐,大声喊了两下,又退了出去。
黄皎皎听着母亲叫她喊狄阿鸟,醒来大声喊叫。
她有母亲做后盾,用拳头密密地擂。
狄阿鸟睁开眼睛,暧昧地哼哼两声,叫了个“小宝贝”,用手拍了她两下,又翻了身子睡。黄皎皎没有办法,爬起来,给母亲说自己叫不醒。
黄母着急地问了两句,只好再进去喊,她等狄阿鸟醒来,给了一些钱,安排说:“他家虽贵,却没咱这样的家里有钱,别小气,被比下了不好看。”
狄阿鸟听明白后,大奇,问:“就比着买东西?”
“还要有情趣,会识货,会花,花得久,有风度。我叫你天霸哥陪你们去,你让他帮忙看着。”黄母精心安排说。
“为什么要他看着?”狄阿鸟不愿意地嘀咕,却爬了起来,跟黄皎皎一起到堂中,按她母亲教的那样,捧一杯茶。
黄文骢威严地坐着,接了他奉过茶,温和地说:“今个天好!就按你们延哥说的。你们都是好年岁,出去看一看,玩一玩。那也不要到别家房头上约人,姊妹几个好好装扮、装扮,一起去吧,记着,千万不要生和气,啊?!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狄阿鸟等黄文骢出门后,揽着黄皎皎坐了他刚才坐的位置喝茶。
家中长幼有别,长辈还在,他就这样上去了,其实是大大地出丑,周围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他放肆,却没话可说。黄皎皎母亲用眼睛瞪他,瞪出了一句话:“我口渴!”
在年后省亲的日子,要出发时,一姓金龟婿都要从隔了几条街的别房家里出来,聚齐到一起,由长房长子或长房长孙约束着,在房子,户外来个比拼,找家珠宝首饰商,找个门客出些题目,以此考验。
这样的斗范围比较阔,基本上不结私怨,有时也能在年外造个乐趣,可狄阿鸟来得不是日子,大伙也就平常一些,由旧姐夫比新妹夫。
一会后,一行人有车有从出发,要去在花钱的地方兜上一圈。
狄阿鸟不比翟延的仆从车马,身边没个仆人。按说以他的年纪,想和别人这等年纪的人比,确实难比。可黄皎皎已是及笄之年,自小听得家人常论些兄姐,却体会到这种差别,情绪很是低落,也没上二姐的马车,直接和狄阿鸟伙乘一匹马,头低得低低的。
她没跟狄阿鸟闹什么,只是喃喃地说:“二姐头上像蜻蜓一样的步摇真好看!”
狄阿鸟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懂得她的心,更不明白人家家不像自己家,分房自重,回答说:“你看她带着好看,借来戴两天嘛,她是做姐姐的!”
黄皎皎一阵失望,觉得他不会给自己买,一个劲想提醒他,自己母亲给他不少钱。
他们奔了第一个花钱的好地方——淑春园,在路边停下。
这里是以淑春楼为名的一个片区,包括几座连着的楼群,大院。里面包罗新旧名贵古董、首饰,女衣刺绣,香料名裘,花鸟虫鱼,几乎应有尽有。
狄阿鸟年前下乡时来买过几次女用,后来带家人逛过,略为熟悉,一放下黄皎皎,再见这五,六个还单身的,蹭胭脂水粉的姐妹都跑到了翟延那里,连黄皎皎的两个亲姐妹也只过来一个,察觉到点什么。
黄凰也下车,头上绿蝶几欲高飞。
黄皎皎别过头,直愣愣看人家头上那饰物,狄阿鸟想也不想走过去,一把拔下来,说:“让我们戴一会!”
黄凰是黄文骢别房老婆生的。
她就像一只光彩照人的牡丹,头上黑丝金步摇,身有滚缎博纹衣,腰束得很细,下面穿了木屐,正翘首慢步,冷不妨被狄阿鸟过去拔了头饰,一摸头发,自己的倭包堕了下去,虽然生气,但还保持矜持,嗲声道:“你给我妹妹买才是,让她戴别人的,你也不嫌丢人?”
她的丈夫翟延是混世面的人了,大度地回过身,笑着说:“女人们都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像咱们男人的刀剑,哪里会舍得让人戴?你再买吧,要是钱不够,我借你!”
黄皎皎的脸一下火辣辣的,她有点没脸见人,躲在马后,看着抠土的脚尖,恨不得马匹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是,就是!”黄天霸嫌他丢人,夺过首饰,还到二姐手中。
“买吗?!看看皎皎妹(姐),连敢吭声不敢,跟着你算倒霉透顶了。”一圈人纷纷指责狄阿鸟,怪他吝啬不恤。
“以为我没钱?!”狄阿鸟一把拿出几个金币,依仗脸面厚实,挺着胸口向人家叫阵。
黄天霸虽然跟他别扭,可也怕他给自己母亲,妹妹丢人现眼,见他拿了几个金币充大款,吝啬得惨不忍睹,连忙和他站到一条战线,走近一点,低声说:“你这点钱还不够晚上吃饭的呢。”
狄阿鸟怏怏一愣,边走边说:“那晚上,我们回家吃饭,我家有个厨子!”
这些姊妹们算是看明白了狄阿鸟,无不叫轰他,但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挑些轻视的话来贬低他吝啬,也把风转到黄皎皎这里,说她们皎皎一件首饰也没添,衣服都快穿破了,不像以前那么又蹦又跳,活泼漂亮了。
黄皎皎的二姐却借机偎依着自己的丈夫,论道自己前几天看到的首饰。
黄皎皎对自己的二姐又羡慕又妒忌,面对姐妹们的冷言冷语,心里更不是滋味,差点要哭出来。
她眨眨通红的眼睛,不服软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