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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王妃娘娘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忽然红波卫传报,有雀书传到。能直接被送到镇西王手上的情报,自然是大事情:来自大燕北方的消息,谭归德病故。
中土汉家有句老话:运气旺,鬼烧香。
单从字面便不难解释其意,一个人若是运气来了便什么都挡不住了,就连恶鬼遇到旺运之人,也只有烧香祈福的份。这句话景泰深以为然,又何止是鬼烧香,简直是阎罗烧香,连阎王爷都来巴结他、帮他的忙,收走了谭归德。
谭归德死后叛军群龙无首就此散乱,接下来一个战役里就被燕军扫灭。至此大燕的北方彻底安定下来,谭逆内忧、犬戎外患烟消云散。
北方剿灭谭归德叛军的消息传入宫中一个时辰后,景泰传下圣旨,旋即燕南战事再起,早就准备妥当的大军即刻出征,开始猛攻南理。
城墙染血、烽烟障目,折桥关前杀声震天,十一天后雄关告破,但燕人的前进并不顺利,折桥身后还有红城,此间的抗争,比着折桥还要更加凶猛……
差不多就是折桥陷落的时候,南火正在高原上围攻一座唤作‘安嘉’的城池,而宋阳却在安嘉城中心密宗大庙的禅房中席地而坐,手捧一只黄金碗,小口地喝着酥油茶。
除了宋阳屋中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人坐在他对面,都是吐蕃本地人,一个密宗老年僧侣,衣着没什么奇特之处,但密宗信徒能从他的脖颈上的挂珠看出老僧身份尊贵,是一位活佛;另个人的打扮就好辨认得多了,周身上下滚金丝、镶宝石,璀璨逼人的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个大贵族,就算吐蕃人爱打扮,普通财主也没他那么大的气派
至于宋阳身后的两人,可都是他的老朋友了:无鱼师太,云顶活佛。
宋阳放下金碗,向对面的吐蕃贵族点了点头,笑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多谢墨脱大人这几日的款待。”
墨脱是一位藩主,这方圆几百里都是他的地盘,虽然比不得多兰城家族那么大的势力,但在吐蕃境内也算排得上的贵族,闻言肥胖脸上堆满笑容,用半生不熟地汉话应道:“不敢当,要真说致谢,也应该是墨脱向常春侯致谢,另外还要谢过仁勒、云顶两位活佛。”
着,墨脱站起身,对宋阳和两位活佛各致了一个躬身礼,顺便也对无鱼行了个礼。
不算无鱼,墨脱的确应该谢谢另外三人,让他免遭一场兵灾,否则现在他的领地早就被打得满目疮痍了。南火进入墨脱领地后,表面看上去依旧凶猛狠辣,但大伙心里都明白,南火并未对这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在佯攻罢了,包括外面正在围攻安嘉的战役,雷声很大、雨点很小……
前阵子,灵童升座的喜典变成丧礼,惨祸发生后无鱼带着云顶活佛逃出仁喀,之后一段时间里,云顶心丧若死,小活佛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的的确确因他而死,以云顶的慈悲心怀,这着实是个沉重打击。
但域宗的修持,讲求直问本心,平心而论,云顶有罪却无错,过了一阵云顶渐渐恢复回来,只是自苦的手段比着以前要更加猛烈得多。
后来吐蕃已经大乱、南火攻上高原,云顶和无鱼商量了下,两位出家人不再仁喀附近隐藏,启程向南去投宋阳,二十几天前他们与南火成功汇合。
战火之中故人相见,自有一份唏嘘。而不久之后,南火在即将进入墨脱领地的时候,前锋回报,说是有一位自称‘仁勒’的活佛孤身前来求见元帅。
元帅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何况高原上大大小小的活佛多到数不清,这个头衔也不见得有多么了不起,不过仁喀提到他和妙香吉祥地的无鱼师太是老朋友,和域宗的云顶活佛更是相交莫逆,前锋这才替他通报了一声。
刚巧他提到的两位高人都在军中,宋阳一核实,虽然仁勒的说法略有夸张,但也算是实情,早年无鱼在高原上游历时曾和此人有过不少接触,而云顶这边,的确和仁勒交谊不浅。
云顶活佛在高原上的朋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仁勒便是其中之一,不用问的,能被云顶看重的人,自然佛法精深见识不俗,实际上仁勒也不是那种‘虚名’活佛,他有实权也有地位,与藩主墨脱一起共同主掌这方圆数百里的领地。大活佛博结在时,对此人就很是器重。
当初云顶进入燕子坪去抓公主那件事,就是仁勒帮大活佛和云顶‘牵线搭桥’的,把云顶带入南理的那支商队也是从墨脱领地来的。
仁勒活佛被带到中军,说明来意,原来他是做说客的。
算起来,仁勒和墨脱这一部,是前任大活佛博结的嫡系,博结死后乌达主持柴措答塔,对他们开始着力排挤和打压。若不是吐蕃南侵兵败、南境北关都被敌人侵入、外加小活佛升座惨死等一连串事情让吐蕃乱成了一团、让乌达无暇在对付他们,现在仁勒和墨脱的势力怕是已经被乌达抢去了,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好说。
可即便暂时保住了身家,仁勒和墨脱的形式也很不乐观,大活佛以前的势力要么被摧毁了,要么投靠了乌达或其他集团,现在柴措答塔中争斗的几股力量,不管最终谁当了老大,仁勒和墨脱都没有好日子过,是以保存实力对他俩也就越发的重要了。
仁勒求见宋阳,他和墨脱准备了一份厚礼,只求南火能够绕行他们的领地,不要开启战端就好。说过请求他还着意强调,之前柴措答塔宣称南理是谋害大活佛博结的凶手,他与墨脱全然不信,也没有派兵去参加吐蕃对南理的侵略。跟着仁勒活佛还有理有节的做了番分析,说明博结死后南理不会得到一点好处,没有动机又何必行刺。
若放到平时来看,仁勒的请求简直是痴人说梦。南火大军绕行,不单是多走了些路途的事情,而是把一支颇有实力的高原武装摆到了自己身后,今天活佛来送金子的时候信誓旦旦,可谁能保证明天他们不会背信弃义。
可恰巧云顶活佛也在军中,事情就不一样了。两位活佛单独交谈过一阵后,云顶笃定告诉宋阳仁勒可信,他和墨脱是真心不愿意和宋阳开战,但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投奔,不像别的藩主不打还能逃,就只能固守此处。
云顶活佛的心眼虽然神奇,但也不能看穿一切因果,否则也不会发生升座惨祸,不过他敢笃定的事情,大概都是不会错的。
其似乎不想打的又何止仁勒、墨脱?宋阳一样不想打。
现在已经到了寒冬时节,南火的进军看上去仍旧顺利,大杀四方威风无比,也只有南火自己知道,现在的压力比着原来大了许多,减员的速度猛涨。而墨脱这一部番子实力不俗,真要打起来南火赢是一定能赢,但损失可就难以预料了。
可是就算损失再怎么惊人,若没有云顶作保,宋阳是一定要把墨脱部打下来的:墨脱的地盘,距离大燕很近了,宋阳想要南火烧进燕土,墨脱的领地就是他大军转向的所在。
宋阳信任云顶,仁勒也信任云顶,有了这样一个中间人,双方的谈判就变得容易多了,几番密议过后便打成了协议。
随后南火佯攻墨脱领地,直到不久前大军开始进攻领地主城安嘉,为了让墨脱安心,宋阳只带了几个心腹进入城中,开始安心等待,其间宋阳还顺手把墨脱一个重病多日的儿子给治好了……直到今日。
算算时间,大燕对南理开战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传到远征在外的南火。
于情于理,南火都要立刻赶回去救裹,所以宋阳‘撤兵’了,看上去再顺理成章不过。墨脱则依照事先约定,给柴措答塔传书,说南火忽然撤兵匆匆回国。
所有人都以为这支军队走了,可实际上南火只是偃旗息鼓,继续留在了墨脱的领地中,开始静静蛰伏……至此,南火变成了一支已经返回南理、不应存在于高原、不可能会再出现于吐蕃、更不可能从吐蕃杀入燕境的南理军队。
这比着宋阳事先预想的效果还要更好,因为墨脱和仁勒的帮忙,南火成功的‘消失’了。
如果常廷卫还在,仍是大燕监国重器的话,宋阳这小小的障眼法是瞒不过去的。撤军是什么?是一支军队匆匆赶路,从墨脱领地一路狂奔、跑回到南理境内。谢胖子布置在高原各处的暗桩会发现,本应出现在撤军路途上的南火却并未现身,由此便可断定,这支队伍没走,仍藏在墨脱领地内。
可惜,现在的武夷卫比起当年的常廷卫差得远了,诸葛小玉的须子连国内都没完全覆盖,更无力拓展到高原,吐蕃国内发生的事情诸葛小玉无力打探,更没法子去调查。
一直以来,燕国在吐蕃的耳目都是乌达,可是现在乌达被内斗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南火回去救国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由此南火成功地‘消失’了。
分派给镇西王一支人马押运物资、加之后来战事损失,现在南火的可战之兵尚余六万五千,一路征战辛苦,又逢严寒之际,大军就此停歇好好修整。
不论后面还有什么打算,就眼下而言、对不明真相的吐蕃人来说,南火总算是熄灭了,可来自北方的‘圣火’却恰恰相反,呼号寒风遮不住回鹘勇士的锵锵号角,连绵暴雪挡不住大漠铁蹄的前进步伐,回鹘大军在一度减缓攻势之后,忽然又变得激进起来,全不顾严寒阻挡,从北方高原一路高歌猛进,刀锋直指吐蕃都城,仁喀树川。
……
有关吐蕃的战报,时时刻刻都会传到景泰手中,燕皇宫御书房的灯火常常彻夜不息,眼看着一统天下的时机渐渐显露,皇帝分外勤勉。
南火撤军的消息景泰看过一眼就丢到了一旁,这支队伍他不怎么关心,他们回去也救不了南理,逃不脱灭亡下场,但回鹘人突然全力进攻的消息,让景泰着实感兴趣……
“注意休息,最近总这么熬夜,每个月要三次女人得改一改了,只能要一次。”后宫密室中,国师把一杯药茶放到儿子身前,自己坐到对面。
“女人没意思,不过一个月一次还是有点少。”景泰笑着应了一句,随即转回正题:“我已经传旨西关,让周景备战,他们杀上高原的日子就快到了。”
周景是燕国大将,将来在高原的战事就由此人主掌。
国师目光带笑,望着景泰,暂时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儿子继续讲下去。
“回鹘人前阵子放缓了攻势,看得出,他们也在防备着我们会出兵拦腰截击。”景泰的语气平稳:“回鹘人也不是傻子,对我们有所防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直到入冬之后,回鹘人的攻势再度猛烈起来,且又从国内调来重兵增援,大军一路掩杀,摧城拔寨势不可挡,直奔仁喀而去。”
“我们燕人不适严寒,所以回鹘可汗选在冬天发动猛攻,但冬天也不过几个月,迟早会过去,所以回鹘儿不计伤亡只求猛进…不难猜的,他们的是想在开春前结束高原战事,至少要打下仁喀树川。这是一重好算计,拼天时,我们的确吃亏。沙漠那个地方我听说过,冬天不下雪,但寒冷之处比起高原也毫不逊色。论抗寒,回鹘人比我们强。按照现在回鹘进兵的速度,短则一个月,长则五十天,他们就要打到仁喀城下了。”
到这里,景泰收声了,剩下的事情不用再说了,国师完全能够明了……接下来的事情,根本就是国师安排的:一在兵道、另在仁喀卫戍。
兵道是为燕军准备的。
按照常理,燕军进入高原,最先和他们发生冲突的不会是回鹘人,而是大军沿途的藩主武装,在冬天里燕军一路打一路走,等他们赶到仁喀时怕是清明都过了。不过国师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