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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点点头,跟葛家太太道谢。
他们休息了一晚上,次日起来准备东西。
战乱刚过的街上,凑齐这几样还挺困难的。
“我去买。”水长宁惜字如金。
陆落点点头,她留在客栈里。
闲来无事,陆落算了一卦,她想知道颜浧现在在哪里。
她不想遇到颜浧,能知晓他的方位,就可以避开他。
陆落还记得颜浧的生辰八字。
推演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推演出来。
“颜浧恢复了术法,遮蔽了他的生辰八字。”陆落心想。
这是老祖术法中最常见的。
遮蔽生辰八字,可以蒙蔽天机,也可以防止仇敌找到。
她没找到颜浧的方位。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一点也不假。陆落担心遇到颜浧,结果她中午出发时,倏然发现对面街上,有个人正在看着她。
她猛然抬眸,就见对面的屋檐,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的长衫,带着一顶款檐草帽,帽檐下的眸光落在陆落身上。
他露出的下颌,有青青的胡茬。
陆落知道那是颜浧。
她身形顿住。
第002章蛊虫
屋檐下的那个人,陆落看得真切,哪怕他用草帽遮了半张脸。
是颜浧。
恍若隔世。
第一次与他告别,是景耀五年的冬天。而后虽重逢,记忆却是短暂且悲伤的,没什么值得怀念。
真正怀念的日子,还是景耀五年的;真正痛苦的离别,也是景耀五年的。
陆落站着没有动。
“他找到了我。”陆落也蒙蔽天机,遮掩了她生辰八字,可是颜浧记得她的前世,他知道她的宿相,从而寻到她的踪迹。
陆落却不记得前世,他不知道颜浧的宿相,找不到他。
苍穹阴霾着,层云低低压下来,乌压压的,随时要下寒雨,半下午像黄昏。
两旁的树木虬枝舒展,地上铺了层稀薄金黄的落叶。
对面的人触及她的目光,他缓缓摘下了草帽。
他是来见她的,被发现就没必要遮掩。
又三年未见,他老了些,岁月在他眼角碾过,有细微的纹路,面容却经过光阴的雕刻更加坚毅俊朗。
他越发成熟稳重了。
他望着陆落,脚步却没有动。
“从此恩断义绝……以后视若不见……”
这是他答应过的。
他深邃的眸子纠缠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他一定是在附近戍防,通过陆落的宿相,观察到她离开了八坨山,往西南来了。
他也许幻想过,她就是来找他的,否则他不会主动出现。
这样的幻想,肯定让他很煎熬。因为三年前他到江南的时候,陆落也幻想过,她知道这种痛苦。
陆落心中有疼得麻木之后的隐痛。像身上受伤了,哪怕恢复得再好。触及此处还是能记得那痛楚。
这是心里留下的阴影。
水长宁也留意到了。
他看了眼颜浧,又看了眼陆落,就什么都明白了。
怕麻烦的水长宁,先上马车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搀和任何事。
陆落慢慢转过身子,准备上车。
她不打算见颜浧。
没有意义。
对陆落而言,此生跟颜浧也只能这样了。她心中筑起了高墙,颜浧在墙外,她自己翻阅不过那墙。
她的余光瞥见颜浧往外迈了两步,最终又止住。
“主动避开”,他终于记起了这句承诺么?
陆落上了马车之后,没有掀开车帘,不知他是否追上来。
马车一路往苗寨去,没有停歇。
往苗寨去几乎都是山路,颠簸得特别厉害,非常难走。他们走了五天整,才道所谓的“界碑”处。
界碑是一处关隘,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非常的陡峭。
此处是绵延数百里唯一入口。
再想往前,马儿使劲嘶鸣尥蹶子,不肯走了。
“到了。”陆落自言自语道。
不管她说什么,水长宁能不接话,都不会接话,除非陆落特意问他。
陆落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自问自答。
两人下了马车,陆落的天眼看不出任何问题,没有煞气。
“有什么问题吗?”陆落也问水长宁。
问到他了,他摇摇头说:“没有。”
他也看不出问题。
让马儿停滞不前的。可能是地上的东西。
陆落发现,界碑内的草很奇怪。都是乌黑色的,偏偏长得浓密。不知品种。
“公鸡呢?”陆落又问水长宁,“把公鸡放了。”
水长宁颔首。
两只公鸡放出,它们大摇大摆过了界碑,倏然开始抽搐,倒地死了。
陆落和水长宁面面相觑。
照镇上人的说法,这种情况就要赶紧走,离开此地,因为神婆不欢迎他们,否则不是中降,就是中蛊,死相都会特别惨。
陆落的马车颠簸到这里,走了整整五天,她骨头都散架了,好几次差点掉下山崖。
回去再买只公鸡?
陆落觉得成本太高了,她实在不愿意花这个时间。再说了,焉知折腾回去买来的公鸡,能活着过去呢?
她得想点法子。
“把朱砂给我。”陆落对水长宁道。
水长宁沉默着,上车把朱砂掏出来,交给了陆落。
陆落记得他师父有本书里,记载过斩杀蛊虫的咒语。
陆落不太熟练,还是尝试着慢慢念了起来。
陆落一边念咒,一边用力将朱砂抛出去,撒过界碑。
她的咒语不歇,用的是将苗疆话音译过来的官话。
水长宁在旁边,隐约听见“静虑……消言起何……煎煮朽骨……”等,具体不明白。
念了半晌,被朱砂撒到的草上,那浓郁的黑叶居然开始动了。
叶子上起了层稀薄的黑风。
黑影起,就露出一小块白森森的枯叶纤维痕迹,是绿叶被吃尽了的样子。
一阵黑色的细风,像薄纱般,朝着陆落和水长宁飘过来。
“当心!”陆落大叫一声,急匆匆后退了数步。
水长宁也跟着后退。
那黑色的细风到了界碑处就停下,飘不过界。
“是虫。”水长宁口吻平淡,波澜不惊解释道。
那些看似奇怪的黑色草木,全部附上了一层细得像灰般的小虫子。
无知者不放公鸡就闯进去,会被那些虫子生吞活剥。
“过不去。”陆落蹙眉。
陆落在山上的两年半,对降术和蛊术都有了解,知道遇到了降术和蛊术要怎么办防备。
可大面积的虫子守卫,她破不了,她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
哪怕是一个巫术卓越的神婆,以一己之力,恐怕也拿不下这么多的虫子。
“怎么办?”陆落回头,问目视前方的水长宁,“是回去再买公鸡,还是等在此地?”
水长宁略带沉吟。
沉吟良久,他说:“明日午时阳气最盛,咱们布个阵法,下场大雨,看看能不能冲掉。”
陆落摇摇头:“这样贸然闯进去,以后还没有更多、更毒的虫子吗?不经过人家的同意,我们进了苗寨也是寸步难行,我怕后患无穷。我们是要找石庭的,一时半刻出不来。”
她不同意水长宁的做法。
水长宁用暴雨冲虫子,那是挑衅。
进入了人家的地盘,还敢挑衅人家,不是寻死吗?
他们术士和巫蛊、降师原本就是独立的,谁也不比谁差。
在找到石庭之前,陆落不想挑衅任何人。
石庭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水长宁不过是建议,陆落不同意,他就道:“那等两天吧,若是一直过不去,咱们再回。”
山路太难走了,他们从最近的镇上到这里,那五天里马车都要颠散架了,马儿也伤了脚,人更是受不住。
所以,先守株待兔,等待看看可有苗寨的人进出,寻另外的法子进去,才是根本。
水长宁这个意见,陆落同意了。
他们把马车往回赶了一里地,尽量离界碑和那些虫子远一点,才更加安心。
停靠马车之后,水长宁和车夫搭建了篝火,准备在地上过夜。
陆落睡在马车里。
他们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若是错过了客栈要露宿,水长宁都是和车夫一样席地而睡。
简单吃了些干粮,陆落就靠在马车上,从脑海中搜素那些她看过的巫蛊和降术的资料。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陆落感觉有什么在她的口腔里,她嘴巴无意识阖了下,就有软软凉凉似果冻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喉咙。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第003章生变
冬日的夜里,郊外一片寂静,蛇虫鸟兽踪迹全无。
云很厚,没有月色,四下里黑黢黢的,不远处还点了篝火。
篝火烧得很旺,暖流徜徉在那方寸之间。
车夫垫着随车的草席,铺着一床被子,靠近篝火睡得正香,鼾声起伏颇有节奏。
水长宁值夜,他盘腿打坐,眼睛却盯着四方,稍有动静立马查看,很警觉。
陆落掀开车帘的时候,有轻微的响动,水长宁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我没事。”陆落跳下了马车,随意说了句,然后用手压住了舌根催吐。
她醒过来之后,也觉得从口腔到喉咙,一股子腥腻的气息,像活吞了条小鱼。
那冰凉滑软的东西进入她的口腔,就不是她的错觉。
“会不会是蛊虫?”她惊悚的想。
她压了半晌,哇的一口,把昨晚的干粮全吐出来了。
借助车上挂在的小风灯,陆落往自己的秽物里瞧,甚至拿了根树枝扒拉。
怪恶心的。
此地是苗疆,多怪虫,陆落的担心源于此,所以她忍着恶心拔了一边,没看到什么东西。
水长宁这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站到了她身后,递了个随行水袋给她。
“方才我睡着,有东西爬到我嘴巴里,被我吞下去了。”陆落道。
水长宁不评价,只是递水袋,对陆落的行为也不过问。
陆落使劲漱了三遍口,嘴里还是有一股子腥腻。
外头的风凉,漱口之后,陆落复又要上马车。
水长宁这时候开了金口:“等等。”
他让陆落站在旁边。他自己上了马车。
若是有虫子爬进来,多少会留下痕迹。水长宁拿着风灯照了一边,四周没有任何异样。车壁干净。
他退下来摇摇头:“上车吧,没有虫子爬过。”
陆落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胃里有东西蠕动。弄得她又想吐,偏吐不出来。
她再次用手指压住舌根,这次吐了一地的黄水。
黄水一眼可见,没有任何硬东西,再吐也吐不出什么来。
她躺在车厢里,倏然感觉凉,从胃里开始,凉意扩散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小腹隐隐作痛,是月事受凉那种疼,不厉害,但是疼得人打不起精神。
“肯定有东西爬到我嘴巴了!”陆落笃定。
吐不出来,也许那东西是蛊虫。
这发凉、腹痛,以及嘴巴里挥之不去的腥腻,让陆落越发心惊。
她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来月事了。
陆落的月事情况不稳定,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则恶心想吐,而且小腹隐隐作痛,跟昨晚一模一样。
“是不是山路颠簸得太厉害。所以这么疼?”陆落心想。
她心中惴惴。
她是术士,对蛊虫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