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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微颤了双手,缓缓接过。
纸简已经泛黄,脆薄的似乎一捏就碎,一行如狗爬般的字写在上面。
正是方才她吟的词。
落款却并非云钰,而是文雪。
时间也很奇怪,是西洋的“阿拉伯数字”:1725。
但即使如此……他仍旧能够认出,那是云钰所书。她素来使不好毛笔,唯一能写好的几个字,便是她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
自己那时常嘲笑她:字如其人。
而今……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他深吸几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纸简收好,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这才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那云绮。
“你缘何不肯侍寝?”他上下打量她好几眼,缓缓道。
她一身素白,眉目之间尽是倔强之色,整个人较那天从水里出来时干净些许,只是也好不到哪去,身上的裙子更是有着星点绛色:那是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
“似乎与十五阿哥无关。”云绮唇边带笑,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破军(二)
胤禛看她几眼,倒也不恼她这般不恭敬的态度。他抬手半抚了胸口,脚步有些虚浮,慢慢向里走,在那似乎就要坍塌的床沿坐下。
云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胤禛放着椅子不坐,要坐到那处去。眉目之间却是涌上一丝不快,开口道:“十五阿哥自重,这里并非你能来处。”
胤禛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身下的床单,心中又是一阵阵抽痛。面上却神色如常,淡扫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被关在此处……福康安可知道?”
他暗自冷笑。
一个能够让她入宫成为皇帝女人的男人,对她能够有多少爱?或许是有爱的,只不过抵不过权势的吸引罢了。可笑这女子竟然还为他守身,为他冒犯顶撞弘历……真是愚笨至极。
他目光紧锁了云绮,观察她的表情。
正如他所猜测那般,云绮听到他的问话之后,先前淡然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立刻显出几分慌张,声音也带了颤抖的感觉:“奴婢……奴婢知道十五阿哥与福大人交好,奴婢位卑体贱,不敢劳十五阿哥与福大人贵体……请十五阿哥……”她说到此处,却突然停住,死死咬了嘴唇,却还是断断续续说完,“请十五阿哥……千万莫要将此事告诉福大人。奴婢叩谢十五阿哥恩德。”
说着她便跪在胤禛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胤禛一阵惊愕,脱口道:“你可知道,若无人搭救于你,你便可能从此老死此处,更有可能被处死……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幸福可言。你可知道?”
云绮缓缓抬了头,凄然一笑:“奴婢自进宫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胤禛定定看她,半晌长叹一口气:“你且起来。我应了你,不将此事告诉福康安。”
云绮又叩了头:“谢十五阿哥恩典。”这才缓缓起身,却是站在一边,如若宫女。
胤禛本想就此离开,却不想又开口道:“福康安此生足矣,有你这样一片真心待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找到她……胤禛心中长叹,面色怅然。
云绮看向窗外,突然绽放出一丝微笑。那微笑宛若阳光,穿透窗外阴霾的天空。胤禛侧目望去,不由微微一愣,开口道:“你笑什么?”
云绮将目光转过,与他直视,那目光清澈如水,安详沉静:“我希望皇上能够将我处死。这样,我就可以飞出宫墙,陪在他的身边。”
“福康安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对他?”胤禛一时没有能忍住,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云绮又是轻柔一笑,声音低沉,恍若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他并不好。我没有进宫的时候,他忙着朝政,并不能有很多时候陪我。他生气的时候很可怕,脸色阴沉的没有人敢靠近。他很小心眼,喜欢胡乱猜测别人。他又很小气,从来舍不得乱花钱……他甚至从未对我说过‘爱我’两字……但是……”
胤禛微皱了眉,这个福康安……怎么性子有些像自己?
未及多想,便见云绮又笑,那笑极是甜蜜,微有些娇羞:“他说,无论怎么样的风雨,他总会护我周全。”
最后一句话恍如雷击,将胤禛死定在原地。
记忆中的那一幕便浮出。
自己拉了云钰的手,坚定道:“无论怎么样的风雨,我总会护你周全。”
却真是讽刺,他未登极时,总不遗余力的去实现这话,而当上皇帝之后……却放任别人以及自己去伤害云钰……
他愣愣地看向眼前的云绮,茫然开口:“只因为这句话……你就如此待他?”
云绮点了头:“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却又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我上辈子对不起他……”
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这话在胤禛脑海里几番转寰,终于化成云钰的面庞……他愣忡失神,手掌前伸,低声喃喃道:“我总是疑心太重……我担心你会离开我……所以我先离开你……我怕失去你,所以先将你推开……”
“十五阿哥?!”云绮的呼唤声将他震醒,胤禛这才反应过来,突然向着她深深作了一揖,面上尽是感激之色。
“多谢云绮格格指教,吾终于明白了。”他知道这云绮的心思之后,便刻意使用了格格二字。
云绮一脸茫然,却还是微笑点头:“虽然不知道十五阿哥明白了些什么,但云绮仍旧要恭喜您。”她叹了一口气,又道,“云绮有一事相求。”
胤禛点头:“尽管说来。”
“若云绮有幸被处死,尚请十五阿哥将我的尸体烧掉,然后将我的骨灰全然洒在雍和宫里。”她不紧不慢说来,脸上尽是神往之色。
“为什么要撒在雍和宫里?”胤禛顿时一愣,焚尸扬灰是极残忍的做法,她竟然要自己如此对她……更奇怪的是,他原以为这云绮会求自己将她的骨灰交给福康安。
“我不要他为我伤心难过……”云绮深吸了口气,“让他以为我老死深宫最好。而雍和宫……”她闭了闭眼,“或许是我与佛有缘,常常梦到那里的景物……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佛已经提前告诉了我死后的去处罢。”
“常常梦到那里的景物?”胤禛浑身一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嗯。”云绮笑了笑,“我额娘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常常看向雍和宫的方向……只是那是皇家寺院,我们是不能够随意进入的……直到进了宫,有一次随贵妃去礼佛,才发现里面的一些景致,与我梦中无二。”
胤禛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紧紧的提起,他连忙追问:“是哪些地方?”
“永佑殿、永康阁……”云绮笑了笑,“不过里面的陈设,倒是与我梦中不同……我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些个地方叫这名字……”
“永佑殿?”胤禛愣了一下,“永佑殿?”倒是真不记得府里有这个地方了。
“嗯,据说曾经是先帝的寝殿。”云绮失笑,“我忘了您去的要比我多了……”
胤禛的心一阵阵狂跳,她能够梦见那些,梦见雍和宫里的景物……目光不由紧紧盯了她,心中如海浪般翻腾,突然开口道:“你何日生的?”
“乾隆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一。”云绮虽然不明白他问话的用意,但见他一脸严肃,心下有些忐忑,老实回了话。
“哦……”胤禛又拧了眉,他记得云钰是十二月二十五的,倒不是一天生日。却仍旧不能够平复激动地心情,她是如何能够梦见雍和宫里的景物的?
破军(三)
雨更浓。
此刻又起了风,便将雨丝从窗口门间刮了进来。如果不知晓情况的人看到现下这间院落,定然以为荒废已久,断断想不到竟然是紫禁城中的地方。
在明亮的光明后面,总会有一些让你看不到的黑暗存在。
风一阵急过一阵,雨便随风潜入,直扑到人的身上。雨水冰冷发寒,云绮衣裳单薄,风一吹,微的打了个寒颤。
胤禛看在眼里,不由拧了眉。
“这样的房子,哪里还能住人!!!”他背过身去,微仰起头,“等我回去,便唤内务府将此处整休。你少不得在这里居住一段日子了。”
云绮也不推辞,弯腰福了一福,道:“那云绮先谢过十五阿哥。”
两人说话间,却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胤禛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快步行走,正冲此处而来。看样子,却似是嘉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福。
那些人推门而进,刚欲说话,不想却瞧见胤禛,顿时愣在当场。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李福连忙上前一步,打了个尖儿,一张肥脸上堆起猥琐的笑容。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的快成一条缝了。
“奴才给十五阿哥请安,十五阿哥吉祥。”他的声音听上去极是尖锐,像极了铁器摩擦之后的声音,胤禛不由拧了眉,退后一步。
“十五阿哥今儿怎么有空,到这清宁宫来赏风景么?”他一脸奸险狡猾之相,打着哈哈,不动声色的套着胤禛的话。
可惜他选错了人。
胤禛嘴角微撇,有些好笑。看来这个永琰日前并不出色,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都敢拿话来挤兑他。
他微眨了眼,缓慢道:“这清宁宫的房子怎么破成这般?朕……”他赶紧停下来,心中一阵猛跳,差点说漏嘴,“真是太不成体统了!!!每年拨下来的修缮费呢?是不是都中饱私囊了?!!!”
那李福瞬时惊的面无人色,赶紧跪了下来。
“没有的事儿,十五阿哥明查。这修缮一事向来不归奴才管……奴才……”他吱吱唔唔倒什么也说不上。
胤禛倒真是有些起疑,这修缮一事的确不归李福管,他也是明白的,方才不过就个由头说话,怎么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莫非当真有什么猫腻不成?
他冷冷瞥了李福一眼:“起来吧,你来这做什么?”
李福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低头躬腰,小心回话:“回主子的话,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提审郭络罗氏。”
他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云绮,脸上一片猥琐的神色。
云绮见他看向自己,脸色顿时变了变。
胤禛更是奇怪……先前见到自己,她也没有这般,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太监,就能让她变了脸色?他暂且放下这疑惑,又看向李福:“提审?”
“是。”李福得意的笑了笑,“据宫女回报,这郭络罗氏不肯侍寝是因为已经失身于他人……”说到这里,他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胤禛,眼底分明写着:原来那野男人就是你……的语句。
胤禛顿时勃然大怒,一甩袖子,厉身道:“这般无凭无据的话,你也敢说!!!造谣生事,污蔑皇家,你有几个脑袋?”
李福似乎从未见过他这般厉色,顿时颤抖了一下,浑身的肥肉也跳动几下,连忙又跪了下来,惨声道:“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只是这事儿不是奴才说的,现下那宫女还在娘娘宫里跪着,十五阿哥明鉴!!”
胤禛立刻转头看了云绮,只见她半扶了一边的墙壁,面上些许仓皇之色。
莫非……莫非真如这李福所说,她已经失身于别人?
如果是真的……那个别人……不用问,肯定是福康安!!!
胤禛的心底顿时怒浪涛天,一时间突然烦燥无比。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闭了闭眼,开口道:“那就去罢。莫让额娘久等。”
“云答应,请吧。”李福得意一笑,声音不阴不阳。
云绮点点头,道:“莫急,让我整理下衣裳。”
李福方要说话,却见胤禛点了头,退出屋子,只得悻悻地跟着退了出去。
片刻,房门便被从里面推开,云绮并没有换衣裳,仍旧是先前那先淡蓝的旗装,只是仔细的整理过妆容,打理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