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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爷,风林坳到了!”马夫指指前方一座秀丽的村庄,数股袅袅的炊烟汇集在一起,将安宁祥和的村庄轻轻笼罩,“方老先生的私塾就在村东头……。”
李天郎闻言不由得激动起来,就要见到亲人了!他在村头跳下马,虔诚地沿着村间的小路往东缓行,马车夫见状也勒紧了缰绳,放慢了拉车挽马的脚步。几只咯咯惊叫的鸡慌慌张张地从“风雷”“电策”眼前飞过。看家的黄狗刚冲到门口便浑身筛起糠来,赶紧将自己地尾巴夹在屁股下。还好,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各家院子里比较冷清,只是从初亮灯火的窗口里传来阵阵合家欢乐的喧闹。没有顽皮地孩子出现在巨獒面前,否则很容易引得它们狂性大发。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啊?”爱花如命的阿米丽雅惊喜地叫起来,“多淡雅地香味!寒冬腊月中原也有盛开的鲜花吗?”
一半竹编的篱笆,一半土夯的外墙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一丛丛地红梅花、腊梅花从墙里和篱笆缝隙处探出来。犹如挡不住的无限春色。简朴的木门上方有一个模糊的太极图案,有些褪色的门柱上有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居斗室纵横天下,舞清袖潇洒乾坤。看到这两行熟悉字体,李天郎心中一热,眼眶不由得红了,嘴里喃喃念道:“恩师……。”
轻叩柴扉,一溜小跑的脚步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应声问道:“谁呀?”
“啊。这位小哥,烦你通报一声,说学生李天郎拜见恩师方老先生……。”
“你也是方先生的弟子?”小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李天郎身后站立地阿米丽雅,不由好奇地上下打量。“先生说。但有客来,自管去后院找他。不用我等通报了!再说,”小童一举袖子捋得高高的双手,“我正在帮黄老爹推磨准备做汤圆呢!没有空啊!”
李天郎一笑,只好自己进门来,将马匹系于廊下,又回首叫车夫把行李搬下,放于前厅。“走过那小门就是后院,先生正在写字哩,我要去帮黄老爹的忙了!”小童说完不待李天郎答谢,一扭身,往冒烟地厨房跑去了。
“这位小哥,真是性急!”车夫放下行李,回头已看不见李天郎,“官爷……。”
“你的车钱,拿好。”看着李天郎两眼发直地走向小门,阿米丽雅拦住了焦急地车夫,“快去找地方打尖吃饭吧,你也累大半天了。别忘了三天后来接……。”
“谢小娘子!”兴高采烈地车夫手捧银子连连应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丰厚的报酬,“小地一定准时来!”
后院还真不小,在西南一隅,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斜依着桂花树,是一座草庐般的凉亭,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正在伏案挥毫。听见脚步声,老者头也没回,呵呵一笑,提笔扬声说道:“醉猫子,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这篇狂草与张旭如何?”
看见亲人,李天郎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两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哽咽轻呼:“师尊在上,不肖弟子李天郎叩见……。”
老者闻言身体不由一抖,他缓缓转过身来,一把花白的胡子唆唆乱颤,“天郎,真是你么?”
“正是弟子!恩师一向可好?”阿米丽雅也在李天郎身后盈盈拜倒,她听到有眼泪滴落的声音,自然是前面拜服不起的李天郎,只有她,能够靠心而不是耳朵,听见这细微的脆响。
方天敬老了很多,但胡子跟以前一样修剪得整整齐齐,镶嵌在重重皱纹下的一双眼睛,依旧神采飞扬,锐利如锋。只是干净利落的衣衫胸前,星星点点溅了不少墨迹,手里一支蘸满墨汁的狼毫,兀自飞飞洒洒。
“郎儿!”喜形于色的方天敬伸手往李天郎腋下一托,“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老在女人面前跪这么久做甚!”
李天郎胸口一滞,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不由自主要往上抬起。方老夫子好厉害的修为,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李天郎怎么也不敢相信天下既有这般浑厚雄霸的武功。在日本,方天敬总要在各种出乎意料的场合考教李天郎苦练的功夫,那时的他,手底下似乎还没有如此精纯的内力,难道所谓“内力”真的可以练到这种“无形胜有形”的地步么?李天郎出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双肩先微微轻耸,随即内收一沉,身体晃了一晃,重又跪了下去。方天敬叫了一声“好!”收回了手。哈哈笑道:“还以为在军旅中亡命数年,会荒废了好不容易练来的基本功,今日看来。你自己倒悟到不少!长进良多啊,为师眼光没错。没白教你!来来来!起来推推手!”
李天郎再行大礼,刚刚立身站稳,方天敬已经连手带笔呼啸而来。他连忙举手一搭,刚触及对方手臂,却感觉无劲可抵。不由吃惊,立刻收势回防。方天敬点点头,翻手下压,李天郎贴着老师的胳膊往两旁一顺,引得方天敬脱口喝声:“好!”语气颇为惊喜。一老一少象两个小孩一般奇怪地互相你进我退地推起手来,站立一旁地阿米丽雅先是觉得好笑,接着惊讶,最后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尽管她对武学并不精通也毫无兴趣。但李天郎和方老夫子看似简单的推推搡搡,其中肯定包含着中土最上乘的武学。
只见李天郎反守为攻,伸手往前挤。老夫子嘿嘿一化,将劲道尽皆化去。原本透进老夫子空门地双手仿佛碰到铜墙铁壁一般。硬生生地往回收,反而让老夫子得了先机。顺势就往李天郎腰上一拢。任何练武的人都知道,要是腰给对手制住,只有死路一条,要在平日,这可是足以令人起杀机地!李天郎处变不惊,待老师的身势彻底攻进来才提气左轻右重采他一边,招式沉稳,极为规矩。见劲锋被引,方老夫子立刻变招,踮半步进身改托李天郎的双肘,端住架势就要将他托起来。双腿是根,离地便成朽木,这样的武学道理,李天郎怎会不懂,但恩师攻势凌厉,竟然和以前一样不给远道而来的自己半点余地。无奈之下,只得踮脚后退,方天敬凝神借势进半步,铺天盖地地劲道如冰山雪崩般压了下来。李天郎来不及发劲,又不敢硬丢,一丢就会被打趴下,只有一咬牙狠心又退了半步,弯腰准备发力对拼,自己虽处劣势但好歹也当壮年,恩师再怎样也是年过八旬,死命硬格至少能够自保。那知方天敬象知道李天郎想法一般,突然双臂一拧,拉住李天郎手臂一按,拉着他便转。
李天郎觉得自己如车轮般听凭方天敬摆布,腾云驾雾围着他转圈。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几次准备沉步落气都被对方发力打乱,如此霍霍走了几圈,李天郎变成了负重老牛,虽是数九寒冬,那额头上的汗水也象三伏酷暑样淋漓而下。
正当他喘不过气来几乎憋闷栽倒时,方天敬哈哈一笑,自己身体顿时一松,终于匀过气来。“师、师傅好厉害的劲道!弟子委实五体投地!”李天郎呼呼喘气,抬手擦腮边的汗水!他这么说可不是恭维,没想到自己多年不懈的苦练在方天敬手里便如儿戏!确实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没完!看招!”满脸兴奋之色的方天敬突然将手里的毛笔抛出,“出刀!”
“嚓啦!”泼风已经化着一道弧光!
“咯!咯!咯!”
落到地下的毛笔被切成整整齐齐的等长三截。
“哈哈哈!天敬有此爱徒,夫复何求!”老头眉花眼笑,一把搂住李天郎,“为师如你般年纪时,造诣可不如你!当时在东瀛初见你,虽觉得你根骨颇佳,臂长腰紧,是难得地练武之才,但所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各人,这武学一道,也要讲个悟性,随个机缘的!你根劲扎实,听力初具,离心神合一不远矣!妙哉!妙哉!”
李天郎那里知道,方天敬隐居山林,终日以研习武艺为乐,几十年来,内家功夫突飞猛进,早已登峰造极自成一家。山野闲村,哪有什么练武好手来较技切磋,即使有一两个会操把势的,哪里又是他地对手。今日能做敌手的李天郎前来,心痒难忍地方天敬无论如何也忍不住,邃放手一击,不仅欣喜爱徒地进步,也验证了自己心血耗尽所得的武学精髓,浑身顿时上下痛快之至,岂不喜出望外!
阿米丽雅到底没有汉家女子那么多扭捏禁忌,自然地掏出手巾给满头大汗地李天郎擦拭,方天敬这才注意到高鼻深目的公主,见两人情状亲密,不由呵呵一笑。把李天郎臊红了脸,连忙把阿米丽雅拿手巾的小手握住,“还不见过恩师。他便如我的父母一般……。”
“罢了!罢了!”方天敬扶住公主,“跪来跪去没个完了!哈哈。郎儿长大了啊!呵呵,小娘子哪里人氏?”
“晚辈乃小勃律王苏失利之之女,名阿米丽雅,见过前辈……。”
“哦?也是王室后人……,”方天敬笑眯眯地打量两人。似乎看懂什么地点点头,“天意!天意!你母亲知道,也必然欢喜得紧!”
“敢问前辈,方才你和李郎可是在打架?若是打架,却又怎的不声不响,也不见杀机重重?天郎那日和大食武士血战,真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看一眼就让人魂飞魄散。小女子虽女流。但两军撕杀生死相搏地场面可见得不少,哪有这般斯文轻松的?仿佛游戏一般。”阿米丽雅实在好奇,“但若是游戏。李郎身经百战,在安西鲜有敌手。在那里被称为汉人雅罗珊。却被前辈区区两圈就弄得汗如雨下……。”
“天郎一身微末本事。全是恩师所授,此乃深奥晦涩之太极功夫。非一言半语……。”李天郎怕师父不高兴,有意打断了阿米丽雅地询问。但方天敬谈兴甚浓,一摆手侃侃言道:“所谓太极功夫,也源自道家,其精髓内涵与孙子兵法并无二异,世人称为修身养性之内家武艺也!人生血肉之躯,力不能移山,气不能吞河,天之高,海之阔,常怀无奈。常人,尤其是本来天生筋骨强健,好勇斗狠之人,总是急于求成,折腾皮肉,妄图与天争胜,好者极尽凡人之极限,练得一身超凡蛮力,终也就超于常人而已;走火入魔者不仅伤筋累骨,还恐畸变心智,顷刻间便成废人也!而内家拳神色庄严,心平气和,瞪眼间降伏蛮汉靠的不是蛮力,而是应天顺时,修身养性,反视内听,大松大软,身神合一,养的是真正的神勇。所谓欲炼坚钢者不得坚钢,极柔软者反而极坚钢!人身是天地中一点灵性种子,力不须大,气不必壮,只要审时度势,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正确地选择就能翻天覆地。天郎之造诣,虽还未及此,但根劲已通,听劲初成,棚劲有度,几将潜力尽数发挥,如此苦心研修,必成大器,老夫之衣钵,呵呵!看来非天郎莫属了!”
一番道之玄妙,玄而又玄,饶是阿米丽雅深诣中原文化,聪慧过人也只听得一知半解,但个中博大精深却让她深深震撼,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方老夫子你又在摆什么玄机!尽骗黄口小儿而已!看我来怎么拆你的台!”一声放浪不羁的叫喊从院落边传出,应声看去,是一飘逸潇洒的白面书生,边说边大刺刺地信步走来。
“你个醉猫子!又来讨酒喝!等了你半天你倒是真会找时间,专挑吃饭的时候来!”方天敬丝毫不已为忤,指着来者笑骂道,“这等邋遢不恭,被赶出宫闱也不希奇!会两句破诗了不得么!”
书生假意啐了一口,看见李天郎,扬手唱了个诺:“鄙人李白,字太白,游戏诗书,徜徉美酒,不图俗名,只求快意!哈哈!哈哈!”
居然是当今振聋发聩的诗仙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