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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自己又有惊无险地趟过了一道生命转折点上的激流
上天的意志?
皇帝的一时仁慈?
还是先祖阴魂的庇佑?
张达恭打消了探询李天郎面圣情况的打算,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管好坏,都把磐石将军折腾得够戗。罢了,罢了,平安就好!
“高大人在上面去了,嘿嘿,官衔高么!”张达恭说话间递给李天郎一杯酒,“定定神吧,这宫里的御液琼浆,是比安西的烧刀子强啊!”
李天郎接过酒杯,这才醒过神来四下张望。
好盛大的场面啊!
数千名文武百官番国使节济济一堂,各按官衔高低分层落座,不同的语言和服饰犹如春天盛开的百花,一起在冬日里盛放。每个条桌上都摆满了珍馐果品,精制的酒具里盛满了美酒,司礼太监和宫女们分队伺候,随时为宾客斟酒送菜。太常寺阵容浩大的演出队伍已经在沿麟德殿阶梯展开的上下两个舞台左右预备停当,两道由绣花彩绸围成的后台在阳光下发出五色斑斓的光晕,俊男美女们艳丽的衣装点缀在环卫大殿的禁军旗仗间,将整个麟德殿装扮成一座五彩缤纷的巨大花山。
艳阳高照,吉时已到。
微风中,有冰雪清凉的气息,一阵若有若无的缶钟之声,似乎是从半空里洒落下来。
两队身着豹皮坎肩的大汉整齐地迈步走到那一百面犀皮大鼓前,尽管是数九隆冬,但这一百名大汉都是**着半身,露出一身筋骨凸现肌肉。树立在鼓架上的犀皮大鼓,每面就有半人多高,鼓面绘满澡锦花纹,皆为精制的上品。要想擂动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技巧是绝对办不到地,怪不得那些擂鼓的壮汉不怕冷,恐怕呆会还要大汗淋漓呢!
麟德殿顶出现了黄罗伞盖和天子仪仗,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十名大嗓门的太监扯直了嗓子大喊:“大唐皇帝驾到!”
“咚!”
“咚咚咚!”
鼓声炸响。
百面大鼓齐声雷动。两百个沉重的鼓槌敲击出同一个节奏,鼓声由缓而急,震动宫阙。文武百官应声下拜。执金吾皂旗一挥,禁军士兵合着鼓声以枪墩地,齐呼万岁,引得百官也同声欢呼,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使积雪为之冰裂,栖鸟为之惶飞,旭日为之失色。
任何人都不能不被这样摄人心魄的场面所感染,所震撼!包括上座的安禄山,也包括下座的李天郎。
李天郎诚心诚意地跪拜在地,和众官一起山呼万岁。这就是大唐啊,巍巍大唐!
待唐明皇和杨贵妃坐定,鼓声嘎然而止,百官也平身重新落座。
大司仪手捧诏书,朗声念了一通,无非是敬天祈福,皇恩浩荡之类。待他念完,鼓声又起,乐工们也随鼓击槌而歌,大鼓声声,如怒涛排堑,山崩地裂,气势磅礴。
“呵呵,要是军中有此大鼓,冲锋陷阵势必畅快淋漓!”张达恭叹道,裴檔併鵺击
“金鼓神韵,此天下第一也!”
李天郎点点头,武威军中虽也有战鼓百面,但实在敲不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气势。所谓金戈铁马,没有战鼓齐鸣,何来气冲斗牛!
鼓乐未毕,则闻丝竹声声,这是太常寺的雅乐合奏,由太常卿亲自率领,各器件排列成队,鼓笛齐奏。以十部乐的“燕乐”开始,清商乐、西凉乐、高丽乐、疏勒乐、龟兹乐、康国乐、高昌乐、燕后乐等各显神通,依次演奏。不管是汉魏以来中土的传统乐器瑟、琴、筝,还是当今流行的筚篥、横笛、曲项琵琶、五弦琵琶,以及各种花色繁多的鼓、铜钱、响板均由数十名乐工一起奏响。刚被激扬震荡的金鼓抛上云霄的众人又再次被飘飘仙乐弄得心旌神摇,如痴如醉。
乐声刚毕,麟德殿瞬间鸦雀无声,须弥,喝彩之声响彻阙下。
一声娇喝。
丝竹又起,立部伎、坐部伎的乐舞依次出场,彩袖飞舞,锦带飘飘。
“帝宅王家大道边,神马龙龟涌圣泉,昔日昔时经此地,看来看去渐成川,歌台舞榭宜正月,柳岸梅洲胜往年,莫言波上春云少,只为从龙直上天!”
十二位头戴芙蓉冠的舞伎想是坐部精华,将开篇一曲《龙池乐》演绎得美仑美奂,众人无不如沐春风,暖意洋洋。
紧接着,玉笛声中,《紫云回》余音缭绕,清响飘逸;胡琴悠悠,《凌波曲》婉转淡雅,渗人心脾;琵琶铮铮,《秋风高》云天澄澈,凉风习习;最后羯鼓长笛相合,五十名少女齐舞《春光好》,把个艳阳天衬得娇艳欲滴,春意盎然,酒酣耳热的百官们采声震天。
“这些名曲,皆是吾皇所做,当真绝妙无双,世间少有!”旁边一桌文官中有精通音律者,立时现场说起书来,将明皇梦得《紫云回》,龙女拜索《凌波曲》等典故娓娓道来,听得众人两眼发直,连称仙缘。
尽管对音乐不是太熟悉,但李天郎和张达恭还是一次又一次被精湛的表演所感染,不由自主融入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琐杂事,倾心于美妙的音乐中。‘
稍事休息,高处的小舞台施施然走上三个人。
有眼尖的人叫道:“是乃李氏兄弟!三人齐出,必为《渭川曲》也!”
“正是!正是!”那说书地人乐极笑道,“必是皇上钦点,我等今日方才有此等耳福!”
李天郎即使在安西也听说过李龟年、彭年、鹤年等李氏兄弟的大名,他们本都是龟兹国的贵族,个个都有才学盛名,入长安后成太常翘楚,极得明皇恩宠。三兄弟中,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歌,尤其是三兄弟合作之《渭川曲》,尤得皇帝喜爱。也只有这样的宫廷盛宴上,众人才有幸一睹三兄弟联袂齐出的风采。特有的西域音律拨动着李天郎的心弦,六年啊,在西域差不多整整六年。经历过风霜雪雨,也跋涉过炙热险川,在那最接近蔚蓝天空的地方,心境是如此空灵,精神是如此纯净。灵魂里所有的沉疴几乎都被消融在猎猎朔风中
安西,我的魂灵归宿
喝彩声中,李氏兄弟向上首的皇帝和贵妃施礼。还未等他们谢幕下台,一个滚圆的胖子便摇摇晃晃地蹦上舞台。他扭动肥硕的身躯,居然灵活飞舞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重逾三百斤的胖子能够跳出如此轻盈的胡旋舞,那样子就象一头踮起脚尖旋转的大象,又好笑又精彩。
欢笑声和喝彩声最先从黄罗伞盖下传来,接着台下的胡人藩将们狂呼应和,引得所有人都大声叫起好来。
安禄山不仅大出风头,也向百官们炫耀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
“让我们为天可汗欢呼吧!”安禄山一边在台上旋转,一边端着酒杯用数种胡语冲台下喊道,“勇士们,举起你们的最大的酒碗,为天可汗欢呼干杯!”安禄山可谓表演大师,几乎立刻便将李氏兄弟的光芒掩盖下去。对于这个通晓九国胡语的前都市牙郎,让不懂汉话的蕃将们兴奋起来并不难,但能够找准时机表现,甚至以堂堂两节度使之尊甘当御前舞者,取悦天子,这般能屈能伸,张弛有度的心计,却是常人所不及的。就此一项,即可看出此人表面愚钝呆傻,实际上是一等一的当世枭雄!难道皇上居然还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吗?李天郎细看在远处台上手舞足蹈的安禄山,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皇上一时受其蒙蔽,在座百卿,乃至李林甫、高力士之流也应该看出个端倪来呀?为什么都保持沉默呢?难道自己的判断简直就是荒谬绝伦么?
“呼呼呼!呵呵呵!”
“天可汗!天可汗!”
参宴的所有胡人都卖力地响应着安禄山的号召。
那些奇装异服,举止豪迈的边夷豪客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各色头巾、披肩、花帽、髡发、长辫密密麻麻,“天可汗!天可汗!”酒碗高高举起,一起敬他们的天可汗。
玄宗大悦,又赐所有番将大杯美酒,率直的胡人们顿时谢恩之声如山呼海啸。
“铮铮铮!”一阵清脆的琵琶声破空而至,不少人惊呼起来。轻拨几下就能压倒数千人的嘈杂之声,只能是巧夺天工的神器,拨弦之人也必是神乎其技的高人!
“贵、贵妃娘娘!”一直喋喋不休的说书者因过于激动而结巴起来,
“必是贵妃娘娘亲自用逻裟檀琵琶演奏<;霓裳羽衣曲>;!今日当真造化了!”太常寺乐声随琵琶而起,掀起了新一轮**。
一百三十六名绝色的舞伎身着雪白宽大的衣裳,在飞洒的花瓣中由两侧帷幕中翩翩飘出,舞姿曼妙,夺人心魄。乐曲骤然转急,台上白云翻涌,千姿百态,一朵红云飞旋坠下,加入到这一片飞扬如柳絮的舞阵中。“娘娘!娘娘!贵妃娘娘!”台下采声大作,群情亢奋。贵妃娘娘今日心境甚好,亲自弹奏不说,还按捺不住技痒,自己下场领舞了!原本就精彩无比的舞蹈因一位色艺双绝高手的加入更显得无可挑剔!一轮轮的喝彩,一阵阵的欢呼。人人都仿佛坐庭广寒宫,与嫦娥共饮,与诸仙畅游。
张达恭看得极为失态,口涎喷涌而出,饶是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骠骑枪,在这仙境浮华中,也软化成了花边锦囊。李天郎听出这<;霓裳羽衣曲>;曲调与中土本色音截然不同,显然也来自西域,似平在哪听过,在哪呢,啊,对,在孽多城,天魔舞
阿米丽雅的天魔舞!
阿米丽雅!
李天郎肠胃骤然收缩,她还在高府持刀候君!巨大的惶恐差点让李天郎跳起来,怎么办?曲终人散之前自己肯定出不了宫,而阿米丽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平安度过了面圣危机李天郎如坐针毡,全然没了观赏的兴致。张达恭跟着众人一齐叫好喝彩,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心急如焚的李天郎。直到歌舞结束,欢呼声、掌声还久久不息。尤其是没有礼仪禁锢的胡人和外国使臣们,用自己各种希奇古怪的方式表达兴奋褒扬之意。一时间撒酒者有之,上桌舞蹈者有之,振臂高歌者有之,尖声呼哨者有之,还有人乘着酒兴直楞楞往台上冲,还有几个甚至扭打起来。不得已,执金吾不得不率领一队膀大腰圆的禁军冲到蕃官所在的区域,将几个喝得疯疯癫癫的胡人架将出去,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混乱。汉官们也好不了多少,席间一片喧哗,太常卿和大司仪几次喝止,兀自劝停不住,只得转报明皇。
“这有何难!传永新罢!”高力士见怪不惊,一摆拂尘,“只要永新一声喉啭,其响传九陌之音必可止喧。”
李隆基大喜点头,连呼“传永新!快!”此永新者本名许合子,乃吉州永新县乐家女,既美且慧,尤善歌咏,能变新声,被公认为是继李延年、韩娥殁后,最绝妙的歌伎。
“开元天子千万事足,惟惜当时光景促。三乡驿上望仙山,归作霓裳羽衣曲。
仙心从此在瑶池,三清八景相追随。天上忽乘白云去,世间空有秋风词”
这是盛赞李隆基自创霓裳羽衣曲的歌曲,永新自撩鬓举袂,直奏曼声不过半曲,广场便寂静无声,若无一人,高力士和李隆基不由相视一笑。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歌声凄迷幽怨,却又刚毅有加,两曲完毕,大殿上下无不尽皆动容。
忽然曲调一紧,永新之歌顿作铿锵之声: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呀,行到安西更向西!”
“这都是岑参岑老西的诗啊!”张达恭讶然道,“可惜他自己没听见!”回头一看,李天郎轻拂胸口,尽皆忧愁肠绝之色。
众人轰然发出一声好,那帮文人在说书者带动下,满口酸文腐赋,互相炫耀,争先恐后地附庸风雅,也不管他人横眉冷对。正听得起劲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