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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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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转眼到了冬十月,北风初初吹过长安城的时候,乖巧如顺华,也近了十二岁年纪,偶尔也会耐不住往返于家中和长乐宫的寂寞,偷偷带着侍女溜上了街,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只是长辈默许缘故。
他们少年时,也曾有过这样躁动不安的年纪啊。
长安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丝毫没有被年前那场叛乱影响,人声鼎沸让顺华觉得新鲜,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衣裳褴褛的小乞丐飞快的跑过来,撞到一个华服少年身上。偷了少年钱袋,却当场被抓住,拳打脚踢,恶言相向。那乞丐倒也倔犟,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只一双眸子亮如晨星。那双眸子,便让顺华起了怜惜之意,真要打死了人,就过分了。待要扬声阻止,一个青衣少年却在她开口之前就上前,含笑拦道,“兄台既已教训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四周早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在众人目光中,陈庭便觉得下不得台来,冷笑挣扎道。“你让我饶,我就要饶么?”却变了脸色。这少年虽斯文俊秀,一双手,也不见得如何有力,却如铁般,让他半分挣扎不动。
他这才注意道。少年腰际缠着的软剑,剑锋雪藏于鞘中,却仍掩不住一丝锋芒。
新丰美酒斗十千,长安游侠多少年。意气相逢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一首歌咏游侠的诗,相传为陈太后当年所做,最是闻名。看起来,这青衣少年便是这样一个游侠了。
陈庭的脸色微微变了,色厉内荏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想了想,又硬实起来,挺起胸膛。道,“论起来。如今长乐宫里地陈太后。可是我姑奶奶呢。”
“哦。”四周百姓便低低应合一声,原来是陈家子弟。
“哦?”青衣少年笑开来。促狭道,“可真不巧,论起来,陈太后也是我师姑呢。你岂不是还低了我一辈?来,叫声世叔吧。”
陈庭的面色阵青阵白,当年,陈太后流落宫外的时候,地确拜在天下第一游侠门派之下,这是事实,据闻,陛下当年有意大肆清肃游侠,看在陈皇后面上,才轻轻放下。昔日纵横天下的游侠也有所收敛,一直相安无事。他惊疑不定。声气渐渐弱了,告了个罪,自行走了。小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多谢相救。”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却被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叹道,“我也不求你谢,但你也不必偷到我身上吧,我可没什么钱的。”
他听见身后传来银铃笑声,转过头来,稚龄少女嫣然而笑,秀美清甜,一身衣裳,料子竟是千金也难求的云纱锦。
“好啦。”顺华抛出大贯的五铢钱,“我不用你偷啦,直接送你好了。”在她和善笑意下,小乞丐竟忍不住红了脸,退后一步方真正鞠了一躬道,“我本不该受小姐地钱,无奈家有急用,小姐之恩,定当铭记。”语毕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而去。
郭朗便颇为不平,“我救了她的命,她却只谢你,是不是太厚此薄彼?”
顺华抿嘴一笑,转靥看他,“我听你方才说,你是陈太后的师侄,是真的么?”
郭朗瞥见她腰际钤有皇家印记的玉佩,猜测着她的身份,不经意笑道,“自然是。”
“那么,”顺华便跃跃兴奋,“外祖…………太后娘娘在宫外曾做过些什么呢?”
“我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早就回宫了。”郭朗慢慢道,“只听爹娘提过一些,当年陈师姑为人追杀,被师叔祖所救,拜在门下。带着一双子女回到唐古拉山住了经年。后来,汉匈大战,她就下山了。”
顺华听着只言片语,尽力拼凑着当年事态走向。若外祖母曾被奸人追杀落难,那武皇帝当年知道么?当是不知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任结发妻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多年后重逢,武皇帝可欢喜?她想起自晓事以来所见长门殿里帝后恩爱情景,好美。她日后有没有一段这么美的爱呢?顺华胡思乱想,不经意抬首,看见郭朗俊朗地轮廓,不知道什么缘故,面上有点烧。
显始二年新春,金日单接了顺华回候府过年,回白日之时,长乐宫尚热闹,到了晚上,万籁俱静的时候,就有一丝掩不住的清冷涌上陈阿娇地心头。长乐宫的榻自然很大很柔软舒适,她向侧翻了一身,觉得身边很空,那个陪了她经年地人,已经不在了。这样地认知,让她险些酸了鼻,连忙睁开眸,将涩意眨去。起身披了衣,来到窗前。冬日夜凉如水,漫天的星宿闪亮,是不是有一颗,是他望她地眸。他素来霸气不容她拒绝,若真的一颗星子代表一个灵魂的话,他却是定要以这夜色为臂膀,拥着她不肯放手了。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渐渐的学会想念他的时候波澜不惊,且在这一夜,只这一夜,让她温柔放纵的想念。
之后,陈太后渐染沉疴,无力起身。昭帝忧虑。宣了众御医医治,都言太后娘娘年少的时候几度重伤,早伤了底子。如今上了年纪,来势汹汹回袭。已没有法子。刘陌气的牙痒痒的,记得朝天一门,除剑术外,亦善医术。不远万里,派了人。往唐古拉山求医。长安与唐古拉山距离极远,到了人来之时,已经是五月里了。
算起来,萧方也已经很苍老了。只是刘陌第一眼看到站在长乐宫廊前回过头来地时候,想到的形容词依然是温润。有一种温润,能够胜过所有皮相上的妍媸,直接印到你地心灵上去。
“师公。”他颔首为礼,瞥过萧方身后的女子,有些意外。
二十多年时光逝去。当年地红颜娇女,也渐渐长了年纪,圆润了棱角。轻轻叩下首去。拜道,“民女参见陛下。”人所救。辗转托到我门下。”萧方知他疑惑。淡淡解释道。
那人许是知道此女身上与皇家纠葛,不想引火上身。又不能丢下弱女不管,知他身份微妙,便打发上官云千里来寻。
那一年,他在唐古拉山下见到这个少女,短短月余的风霜便将她身上的傲气毁的七零八落,一双眸子却还是掩不住最后一丝倔强。
那样的倔强啊,触动了他一丝心肠。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年,雁声初倒在长安郊外的苍白脸色。
只是,“朝天门号称医剑双绝,自我之下,习医的竟只有你娘亲一人。你娘位居高位,无法静心习医。我便只得再寻人传衣钵。”
武皇帝既已故去,齐王刘据又被废为庶人,刘陌自然不想因为旧日因由不顾萧方的面子,治罪自己妻姐,淡淡笑道,“师公既已到了,就去看看娘亲吧。”
这长乐宫,萧方从前也行过不少次。只那时候,长乐宫的主人还是王太后,到如今,却已换了雁
听见脚步声时候陈阿娇回过头来,看见萧方,怔了一怔,嫣然一笑,唤道,“师傅。”笑意淡淡流转,上官云看的心中一酸,这么多年了啊,当年临汾艳惊天下的陈皇后,终于,也渐渐老了。
诊脉开药,寻常套路。外男不得留宿宫中,所以萧方离去,留上官云照顾陈太后。陈太后饮了药后,忽然扑哧一笑,“想不到,命运真是奇怪,你竟成了我的师妹。”
“太后娘娘缪赞了,民女不敢当。”上官云眉眼不动的答道,她生命中最重要地两个男子,都牵系着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啊!
“太后娘娘。”映朱掀帘禀道,“皇后娘娘过来请安了。”阿娇微微一笑,道,“让她进来吧。”又转身对上官云道,“你们姐妹多年不见,多聚聚吧。”
上官云抬起眉来,看着雍容进来的妹妹。多年不见,少年时那个秀美可喜的女子,也渐渐有了母仪天下地样子,低首看自己一身寥落,倒真的像个村姑了。
可是,这样,至少比当年嫁给齐王,此后刀兵相见地好吧。
上官灵亦打量着阔别多年地姐姐,褪去了少年时的傲气,底蕴里地一些灵秀就渐渐地泛了上来。姐姐,从来都是比她要美丽一些的。到如今,更是如此。
她含笑牵了上官云的手,慢慢润湿了眼眶,一半与人看,一半真意,道,“姐姐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哥哥早已复官,我们兄妹三个,从此后团聚,好不好?”
她却不料,上官云慢慢抽回手去,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皇后娘娘便当我们姐妹缘分尽了吧,强求无方。”
阿娇在一旁听了,扬眉笑道,“云儿此话听来,竟似学佛之人了。”上官云微微一笑,却道,“是呢。前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出使过身毒,此后,身毒的一种宗教就随着汉与身毒的贸易流入大汉,师傅偶尔一次听说了,很是感兴趣。这些年,都在看佛经。云儿伺候在师傅身边,自然也耳濡目染一些。”
她抬眉看见阿娇面上怔忡的神情,慢慢住了口,听阿娇慢慢念道,“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
“这是师傅最常摹写的《圆觉经》呢。太后娘娘也读佛么?”她有几分讶异。但片刻间便明白,那大约是她到来前的过去,与她无关的过去地事了。
陈阿娇慢慢想起元光五年的时候,那真是恍如隔世的时候了,彼时陌儿和早早还没出世。她还只是雁声,那一日,她盯着师傅,吃吃地笑,“见了师傅,才知道什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
“是么?”他却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道,连眉都不曾一抬。
“是啊。”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小时候,妈妈曾念过一段经,我念给师傅听:”
“有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
那时候的欢笑,单纯如春日泉。如果,如果不是后来,一直那样过下去,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只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如果说,这一生,最对不起她的人是刘彻,那么,她最对不起的人,无疑就是萧方了。半月后的一日,刘陌在宣室殿处理完政事,往长乐宫来向娘亲请安,宫人却告诉他太后娘娘出殿去了。他信步在长乐宫长廊上走着地,忽然止了步,看见在前方山亭中,娘亲和师公在一起,隔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这世上有些人,纵然衰老也夺不走他们的美丽,反而在岁月的沉淀发酵中酿出另一种风韵的清美,他的娘亲与师公,无疑是其中两个。
亭外飘着一些杏花,孤零零的打着旋儿,陈阿娇接过一片,慢慢捻碎,叹了口气,道,“如果雁儿只是单纯的雁儿,多半会选择留在师傅身边的。”
只可惜,她不是。
萧方便觉得一种温柔地疼痛慢慢的凌虐着心,但他痴守半生,能得这一句,也好。他亦不欲她为难,慢慢笑道,“那末,下一世,你做单纯的雁儿可好?”
“下一世?”阿娇怔了一怔,“我本不信什么下辈子啊。可是,若真地有下一世,我不能做任何承诺。因为我怕那个下一世的自己会怨我。可是,”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萧方,认真道,“下一世,师傅可以早些来找我。”
他若能在刘彻之前见到她,说不定,一切就要有一个改写地结局。不过,她很怀疑,像刘彻那样霸道地性子,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萧方淡淡笑道。
又过了数日,天气晴好。宫人们伺候太后起身,轻轻问道,“要准备躺椅在殿外么?”
“不用了。”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我想回长门殿看看。宫人便有些讶异,毕竟武皇帝故去后,陈太后从未回过长门殿,许是怕触景伤情吧?但她们伺候的,是大汉朝最尊贵的女子,便是陛下到了这里,也没有不依的。便屈膝轻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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