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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劭仰天长叹,“伯求,我要走了。”
“你要走?”何颙十分震惊,“你要离京?”
许劭轻轻点头,说道:“蔡先生给我来了一封信,向我请教有关《易》学的问题。论才学,我难望蔡先生之项背,哪敢随便回书,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晋阳,和蔡先生探讨交流一下。”
何颙眼露惊惧之色,半晌无语。许劭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此时北疆战局险恶,雁门关岌岌可危,晋阳极其危险,他这个时候去晋阳,显然不是为了和蔡邕探讨《易》学问题,而是另有目的。他难道去晋阳避祸?但目前北疆的战事没有任何转机,即使雁门关守住了,北疆的边郡也丢掉了大半,镇北将军除了勉力支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举兵南下了。天子如果没有镇北将军的军队做后盾,他拿什么来对付大将军?难道就凭那个还在筹建当中的西园军?
何颙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看不出天子有什么致胜之道,除了北疆战局出现大逆转,镇北将军大获全胜可以腾出手来举兵南下以外,天子根本就没有击败大将军的实力。何颙望着许劭,拱手哀求道:“子将,为了大汉国,请务必指点一二。”
许劭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伯求,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借助天象演算一下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而已。天象随时都会变,随时都会出现不同的征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看透这重重天机?当今天下,象我这种人数不胜数,每个人对同一种天象都有不同的解释。象今春二月,彗星出奎,逆行入紫宫,后三出,六十余日乃消,当时我就对陛下说,彗除紫宫,天下易主,此乃大凶之兆,但也有大臣对陛下说,此是天象告警,有人要图谋不轨,阴谋篡国,要夺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遂听信了馋言,力主组建西园军,结果让洛阳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何颙听到许劭说“天下易主”,心里豁然顿悟,二月的天象预示天下易主,六月的天象又预示贵人将丧,那不就是说……何颙狂喜,猛然一跃而起,举手高呼,“苍天开眼,大汉国有救了,有救了!”他面对许劭,放声大笑,“子将兄,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何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大将军,告诉自己的所有朋友,天象预警,大事将成,大事将成了。
许劭站起来,看着何颙急匆匆的背影,突然喊道:“伯求……”
何颙霍然转身,双眼兴奋地望着许劭,等待他的惊人之语。
“伯求,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颙心里透亮,大笑道:“子将兄,我马上要到西凉去,你离京时我就不送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说完再次拱手,意气风发地扬长而去。
许劭黯然伤神,喃喃低语道:“此一别,当是永别了。”
许劭以老母年事已高,无人奉养为由,向天子上请辞表。天子无奈,厚加赏赐,还亲自在御书房召见了他。天子说,大汉国正是用人之际,先生却不能在朝出力,实在太遗憾了。许劭感天子之恩,拜伏于地,泪流满面,“臣不能再见陛下,心里十分悲痛。臣恳请陛下为了大汉之社稷,务必珍重龙体,务必务必。”
天子扶起许劭,略显伤感地说道:“先生之言,朕牢记在心就是。朕自见到先生后,心中一直有个隐忧,不知先生临行前,可否替朕分忧解难?”
许劭长叹,再拜磕首道:“陛下之忧,无非是长平公主。当日臣绝口不说,实在是有莫大的难处,今日臣即将远行,陛下仍记挂在心,臣就不得不说了。”
天子面露关切之色,凝神细听。
“日后陛下如有为难之事需要派人北上,可担此重任者就是公主。”
天子一愣。公主北上?许劭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听的事是公主将来的命运,他怎么扯到北上的事了?为什么要北上?难道……天子越想心里越是沉重,他默默地看着许劭跪拜离去,竟然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许劭离京,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最近一段时间,离京的名士大儒很多,谁都没有在意。许劭带着几十个太学诸生,还有太学祭酒马日磾受蔡邕之托购置的数万卷书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离开了洛阳。
天子对北疆的战事非常关心。这天,他在小黄门蹇硕的陪同下来到尚书台听取皇甫嵩的禀报。
皇甫嵩把北疆的战况仔细解说了一下,“目前,麴义的大军已经离开长城要塞逼近了美稷。镇北将军的大军也已经离开蓟城威胁渔阳,而坚守飞狐要塞的文丑已经基本上稳住了危局。”皇甫嵩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请看,汉军已经在北疆两翼全面展开,各部以攻代守,牢牢地钳制了匈奴叛军和慕容风。现在,能不能打破鲜卑人的攻势,就看中路的雁门关大战了。”
天子担忧地说道:“指望这些蚁贼能行吗?当年,你用几万人就击败了他们,李弘更是用一万铁骑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行吗?是不是太冒险了?”
公主北上?不会是鲜卑人占据了并州,朕要用公主去和亲吧?否则有什么事需要派公主北上?天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摸摸自己的小脸,感觉脑后一阵发凉。豹子要是把北疆丢了,朕就杀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也没底。他现在真要感谢徐荣的沉默寡言。徐荣自从接到朝廷的圣旨要求他在雁门关击败鲜卑人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打,如何打,要征调多少黄巾军打。现在,除了雁门关的求援信和催请粮饷军械的文书,镇北将军府什么消息都没有。没有消息也好,否则,朝中的大臣们肯定要横加指责,东也不是西也不是,尚书台的几位尚书穷于应付,也不要干事了,就陪着他们瞎扯吧。
“徐中郎还没有书信?”
尚书台的几位大臣摇摇头。韩馥小声说道:“陛下,徐中郎把镇北将军的印绶节钺一起交给了张燕,让张燕代理镇北将军事,自己跑到雁门关指挥作战去了。徐中郎这么做,是不是太轻率了?而且,事先他也不向陛下征询意见,私自作主,这实在有点……”
“韩大人……”卢植打断韩馥的话,十分不满地说道,“并州战局危急,战事瞬息万变,如果事事都要征询朝廷的意见,这仗怎么打?陛下既然让镇北将军府总督三州两郡的兵事,那就是对他们的信任,愿意让他们毫无羁绊地放手去打。雁门关一战事关北疆全局,作为主将当然可以先斩后奏了,这是陛下给他们的权力。”
韩馥脸色难看,没有反驳。许靖接着卢植的话说道:“先斩后奏也要看是什么事,不能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为所欲为。徐中郎不经朝廷同意,一口气征调了十三万屯田兵,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事先都不对陛下说一声,这似乎也太过份了吧?他只有一个脑袋,但我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孰重孰轻,他难道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北疆战局瞬息万变,由不得半分迟疑和拖延。”卢植冷声说道,“正因为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陛下才要给镇北将军府这么大的权力。两位大人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三道四,这对雁门关战事有何助益?现在我们应该上下齐心,帮助徐中郎打赢这一仗,而不应该在这里说他违了什么律,犯了什么法,难道两位大人要把徐中郎从雁门关抓回来?”
天子瞪了卢植一眼。中平元年打黄巾军的时候,天子听信了小黄门左丰的谗言,把卢植从广宗战场上抓了回来。天子后来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总不能向卢植赔礼吧?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天子为了表示歉意,特意把卢植放到了尚书台,这也算是一种补偿。此时卢植突然说到抓徐荣,显然是在提醒天子,不要再听信谗言,犯同样的错误了。
“算了,这些权力都是我给他的,你们以后不要再说了。”天子挥手说道,“击败鲜卑人乃是头等大事,随他怎么干吧。李爱卿的部下和李爱卿一样,都是一个脾气,都不听话,等打赢了这一仗,朕再责斥他们。”
天子指着皇甫嵩,问道:“依爱卿看,徐中郎和张中郎什么时候能击败鲜卑人?”
皇甫嵩苦笑道:“最快也要到八月。要打败十万鲜卑铁骑,至少要二十万大军。而要让二十万大军打一场大仗,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是万万不行的。”
“八月?八月哪里还有钱?”天子惊呼道,“二十万大军?去年李爱卿用十万人就击败了鲜卑人,为什么今年要用二十万大军?”
“去年李将军手上有五万五千铁骑,而且这些铁骑大多是西疆的羌人,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当然要奋勇作战了。”皇甫嵩解释道,“去年,我们还占据了地形优势,如果没有六盘山的地利,鲜卑人岂能以三万人为一队梯次南下?鲜卑人的大军正是因为前后脱节,给李将军抓住了机会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了。”
“这次徐中郎没有铁骑,也没有地形优势,他要想击败鲜卑人,只有把鲜卑人诱进关内,然后切断鲜卑人的退路,逼迫鲜卑人和自己决战。二十万人打十万,全歼是不可能,只有重创,幸好我们也只需要重创鲜卑人就可以了。否则,二十万人是无论如何不够的。”
“诱进关内?”天子指着地图上的雁门关,怒视皇甫嵩,“把鲜卑人放进雁门关?这是徐荣说的还是你说的?”
皇甫嵩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是担心黄巾军一旦失败,或者黄巾军突然叛变,北疆就彻底完了。他也有同样的担心,但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徐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击败鲜卑人。皇甫嵩心里一阵慌乱,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艰难地喘息两声,低声回道,“陛下,这是臣的看法,不是徐中郎的歼敌之策。”
天子猛地回头望着韩馥,大声叫道:“下旨给徐荣,命令他坚守雁门关,不许放一个鲜卑人进来。”
韩馥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太尉樊陵突然出现在尚书房门口。樊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
“陛下,黄河决堤了。”
六月中,洛阳。
由于连绵不绝的大雨造成了黄河水暴涨,年久失修的黄河大堤终于承受不住,决堤了。滔滔不绝的洪水一泻而下,淹没了冀州、兖州和青州的七个郡国,受灾人口达到了数百万之众。
朝野上下,三州郡府,立即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开始了救灾,运往北疆战场的粮饷军械突然中断了。
皇甫嵩和卢植等大臣闻讯之后,瞠目结舌,真乃天亡我大汉国。
天子不管北疆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灾,中原地区有数百万难民,一个处理不好,立刻就是连番叛乱。到了那时,不要说北疆了,就是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
天子召集众臣通宵达旦地议事,一道道的圣旨飞送各地,一匹匹的快马奔驰在通往各地郡府的驰道上。
北疆战事因为缺乏粮饷支持,全面告停。天子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立即率部撤回长城要塞,命令镇北将军李弘率部撤回蓟城,命令徐荣征调黄巾军坚守雁门关,命令都尉文丑坚守飞狐要塞。同时,天子告知四地的统军将领,粮饷已经彻底断绝,大军的粮食各部要节约使用,未来几个月输送有限。至于将士的军饷各部也不要上书催要,现在没有,暂停发放。天子还下令把没有运过黄河的粮食全部改送到各地受灾郡府去。
大司农袁滂在朝堂上向天子哭诉,大司农府没有钱,怎么赈灾啊?天子也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