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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雪!”
费伦暗赞一声,自离北国后,这种冰天雪地极目纯白的场景,已是难得一见。
虽然中军大帐离营门较远,他也并不骑马,只是在自己亲兵的卫护下,连火把也不必掌,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着营门漫步而去。待到军营正门前时。膝盖之下已经被雪渗透,他却是浑不在意。
“五郎,是你吧?”
刚至营门不远,费伦正咪眼看向营外的那一小队骑士,寻找所谓的“故人”,却猛不防对面队中,有人已经开口招呼。
费伦行五,只是够资格叫他“五郎”地人,却是不多。
他听的极为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只得先答道:“是我。你是谁?”
对方“嘿嘿”一笑,又道:“好家伙,五郎做了提举皇城司,行人司正将,已经目中无人了。”
费伦原被亲兵围在正中,雪夜月色虽然明亮,对方却是一眼将他认出,已是令人惊异,此时又言笑不忌,并不将他令大多宋军将领都闻之胆寒的官职放在眼里,却教他更是惊诧。
不过只是瞬息过后,他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人。
再看对方虽然整张脸被遮在斗篷内,身形却显然一丝不错,费伦一边大骂自己是蠢才,一面自心底里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一面命人打开营门,一面笑骂道:“折老三,你取笑我么?”
折孝忠见他把自己认将出来,便也掀开斗篷,自马上跳了下来,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奔行到费伦身前。
只是相隔一步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原本要拥抱的手势改成了拱手做礼,深深一揖。
待双方都抬起头来,费伦看着折孝忠的脸色,先笑道:“半年不见,你的神情模样却比当初要好上许多。”
折孝忠也是当日在五国城时就跟随赵桓,当初一群小侍卫中,以种极年纪最大,费伦行二,薛强与折孝忠年纪仿佛。这
四人极受赵桓信重,相随万里护着赵桓由五国经夏境逃回,最受宠信。
唯有折孝忠因是折可求的亲侄,近支子弟,赵桓尽管信他,却被西军其余将领猜忌排斥,不能受到重用。原本有意到湖南去寻折可存,或是折彦质,赵桓又不肯放人。于是两三年功夫下来,种极等人受到重用,成为御带和军队高级将领,薛强领镇一方,种极成了西军悍将,而费伦更是掌握行人司,成为拱卫皇帝查察情报的细作主管。唯有折孝忠虽不是沉沦下僚,与这三人相比境遇还是差了许多,脸上便常常带有郁郁之色。
而此时此刻,折孝忠面露笑意,气度雍容,当初那些郁结之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费伦用探询地眼神看向自己,折孝忠面露笑容,一面与费伦把臂前行,一面笑道:“半年不见,你也不是历练地更加深沉?不过说起这个话头,当年在五国时,你为人就最沉稳,咱们胡闹的时候,就你不哼不哈,论起主张来,种老大也不及你。”
他与费伦自小相交,这些年下来交情不减,是以说话挥洒随意,费伦的亲兵只看到领兵大将在这青年将军面前都战战兢兢,唯恐多说多错,而这折孝忠却浑不将费伦地身份当一回事,当下俱是看的呆了。
费伦也极享受与对方的这种兄弟情谊,先只不说话,与折孝忠又走了几步后,方才答道:“我受皇恩极重,陛下视咱们同为心腹,偏我又为耳目。耳目是什么?就是要看的多,听的多,然后将有用的报给陛下,我如果疏忽懈怠,成么?”
折孝忠停住脚步,脸上似笑非笑,向着费伦道:“五郎,套我话么?”
费伦正色道:“咱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言?用的着套?”
“哈哈,五郎这话说的是。”折孝忠又是一笑,心里却是叹息,这费伦不管如何,已经非当日五国时那么可以交心了。
当即也收了笑容,一面示意屏退左右,一面向费伦道:“我原本叫折彦若,我父折可存,与折家现在的家主折可求是亲兄弟,这些你知道吧?”
费伦此时已知道端底,此人自薛强出长安后不久也自消失,问及差使,枢府兵部全部不知,有一次寻皇帝打听,赵桓只让他不要管,然后就无别话。
私下里想起,还以为是此人最终得罪皇帝,或是有人进了谗言,被打发到边远地方做事,有心要劝,自己却是不敢,只得给种极等人去信,打算几个兄弟聚集起来再说。
谁料他不哼不哈,却是来到这晋北之地,苦心经营,折家在此次河东战事中首鼠两端不肯发兵,就算是折可求不降,此人也是立了大功了。
当下一面思虑,一面答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为安你心,亲自给你改名孝忠,就是信你不疑地意思。”
折孝忠面露笑意,先中轻叹一声,然后又道:“五郎不是世家子弟,不知道家声在我们这种军将世家子弟眼中,有多重要。陛下能给我改名,我却不能换姓。折家,这块金字招牌,不能毁在三叔手里。所以我当初为陛下效命,不管旁人如何白眼,怎么耻笑,我却一定要姓折,就是图的有一天陛下能用我,让我来恢复折家的声望。”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很交心了,费伦看着折孝忠脸色,也是感慨,只得又劝道:“现在好了么,只要劝动折可求,你就是大功一件。”
“这也罢了。”折孝忠并不欢喜,只是呆呆道:“我在这里呆了半年,私下里见了不少元郧大将,还有那些堂兄弟们。三叔没有见我,不过也知道我的意思。他也犹豫,当初隆是不该,现在再叛金人,他又担心人家说他是墙头草。所以就算到了今天,三叔仍然是决心难下。”
“这是什么话,都是大宋子民,为金人效力就是汉奸!”
折孝忠冷哼一声,只道:“三叔说:我们不是汉人,是党项人。”
见费伦一呆,折孝忠又道:“这不过是场面话,折家宣宣赫赫百年,靠的就是大宋赵家,自己也早视折家为汉人,什么狗屁党项人。现下犹豫,只是他决心难下,又觉得折家可以拥兵自重,看看大局再说。”
说到这里,他话中语意已是冷意森然,对这个嫡亲三叔,已是全无亲情可言。
看着费伦,折孝忠一字一顿道:“于今之势,只有以战逼降!”
第六十一章 折返长安
“以战逼降?”
费伦苦着脸重复一次,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道:“原本还成,如今大雪一下,城头城下全是积雪,我军又没有攻城器械,难道蚊附攻城?这当真就是笑话了。”
折孝忠笑道:“我在这里半年,难不成全是白费功夫?”
“哦?谁人愿降,或是愿为内应?”
费伦倒不愧是行人司的主管,由折孝忠一言半语,已经知道对方的安排如何。
折孝忠笑道:“今晚你们刚到,我就去见了何灌,他原本是要等三叔的安排,被我用四叔和大兄彦质的书信说服,愿意率丰州先降,这样,咱们就能兵不血刃,直到麟州城下。”
费伦先也是欢喜,大雪突降,攻城困难粮草不多,再耗几天就要无功而返,敌人内乱一起,则势必阵脚大乱,宋军就可以从容一些,又能得到粮草补给,又可以得到降军的臂助,再好不过。
只是想到其中利害,却又向折孝忠问道:“何灌是折家老臣,当年折可求率折家投降,他可并没有二话。”
他并没有直说此事不一定可靠,为的是害怕伤了折孝忠的面子。几个兄弟都是御带器械出人头地,唯有他郁郁不得志,此时立功的心想必正盛,费伦也不想触了这个兄弟的霉头。
折孝忠爽朗一笑,拍拍他肩,答道:“五郎放心,不但何灌,就是我堂兄折彦文也在丰州城内,对投降一事也没有二话。他们都知道三叔是要拿更大的法码,都深恶其行。当初投降是心疼诸子,现下陛下赦其罪而不翻然悔悟,却与朝廷讨价还价。何灌与折彦文等人都觉其太过,这一次可是不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不仅是他们,麟、府二州也有不少人,只要朝廷大员持节而至,必定投降,还有人与三叔故主之情难舍,看着他行事罢了,倒不是不想倒向朝廷。”
说到这里,他终是觉得欣慰,长叹口气,又道:“我折家受大宋恩养百年,心慕中华。到底不会当真侍奉蛮夷。”
其实折家就是不折不扣的蛮夷党项,只是汉化已久,已经不将自己看成是胡人,而只当自己是汉人,这种情形,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比比皆是。
费伦见他笃定,便也放心,当下又将他引入姚端帐中,由着折孝忠将详细情形说了。待到半夜时分。丰州城门悄然打开。宋军精锐入城,接管官署,军械库、粮库、城门各处。待到第二天天明时分。城内的人尚在懵懂之间,丰州已经悄然易帜,重归大宋治下。
本作品zZzcn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www。16…k。com!城中将领多半已经被折孝忠说动,约束部勒属下,交卸武器,悄然回营。少数强硬的少壮派将领,则半夜宋军入城后就已经悄然捕拿,下到城内监狱看押起来,是以这一场关系三州门户的大战,竟是一人未死。只有几个宋兵在入城时大雪路滑摔了几跤,跌断了手骨,其实竟是一点损失没有。
天明之后,城中局势已然大定,近半宋军入城,其余则移营城下。
少许仍然忠于折可求的将领被放出,赤手空拳骑马北行,至麟州寻折可求报信。
折可求闻信大怒,却又深觉恐惧。他这个家主已经全无威信可言。而叛乱一起,则再难遏制,环顾左右,好象人人都戴着面具,并不那么可靠。
而不待他有所动作,宋军主力跟着逃回的将领脚步而至,团团展开,旌旗招展,军容之盛非人数可以达到。
而折家少壮中,有少数不服地领兵出战,宋军主力巍然不动,只张宪等将领带着小股骑兵,就将出城迎战的折家军打的灰头土脸抱头鼠窜。
折可求先中明白,并不是折家的兵现在如此不经打,而是上下离心,兵将皆无战意所致。
他思前想后良久,又知道坚持下去,难免有不测之祸,只得称病,令其弟折可同署理三州事。结果他前脚下台,折可同便立刻宣布接迎宋帝诏使,折家再归于宋廷治下。
为了让长安放心,除了奉表认罪外,折可求还被迫带着自家子女亲族,亲赴长安,向皇帝请罪。
麟府丰三州事定,姚端等人不敢停留,此地已经是冰天雪地,料想太原虽不致如此,也想必是天寒地冻了。若是要在今冬之前将河东大局稳住,太原就算不得手,也势必要增加兵力,重重围住。
他们先是奉的张俊军令,待到此时,枢府命令又至,除姚端所部外,还有刘椅率领所部三万余人,渡河赶往太原,合计将有六万余人的大军,将不到两万人的太原城团团围住,纵是金兵有少量援兵前来,也是无济于事了。
姚端所部到得丰州城下时,已经是靖康五年十月,在城下耽搁十日不到,已经成功解决河东后患,所部兵马开拔向太原而去,及至平阳时,又与渡河而来的刘琦所部汇合,问着潼关附近也是下雪,金兵不能再攻,而又提防宋兵追击,分头别部退出潼关谷道,开始往着京东和河北诸路退却。
至此,宋金双方已经清楚明白,这一次空前规模地大战役,起至潼关,而定于长安城下,最终却要终结在河东路太原府城下。
潼关将渐渐无战事,太原城下,则必定还有一场血战,一场关系到天下战略大局的决战。
在姚端率部离开不久,费伦亲自统领着三百多行人司骑兵,卫护着折可求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乘坐着十余辆大车,还有数十匹马匹、走骡,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