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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克善如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不得不诚惶诚恐地连连叩首,用来表示他的忠心,我仿佛都能听到他暗暗切齿的声音,禁不住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得意的冷笑。于是乎,这场热热闹闹的元宵盛宴,就在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中落下帷幕。
第二天,曙色刚刚见红,我就赶去了武英殿。此时多尔衮正好刚刚起身,正在由众多宫女们侍候着梳洗穿衣,准备去上早朝。
“呵,这么早就来了,还不多睡会儿?听说你昨晚回寝宫时已经过了时了,才睡两个时辰。”多尔正背对着我平伸双臂由几个宫女帮他穿戴朝服朝褂,头也没有回地问道。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来,由于昨天终于接到那封战报,让他好不容易放心了,于是多日不愈的病情也渐渐开始好转,于是我略略放了心。
“皇上昨晚睡眠可好?刚才有没有按时服药?”我关切地问道。
“嗯,接到阿济格的折子,心里面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再睡不好就奇怪了,毕竟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翁,这忧虑出来的病,也跟着去了七八分,想必再过个三五日就能彻底痊愈了。”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身上的衣物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过身来,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问问你,昨天晚上的宴会,我走之后,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女人家不讲理的招数,把那个吴克善治得有苦说不出了?”
我心中一惊,他的目光,在我面前向来是温暖而亲和的,仿佛他只是我最可依赖的丈夫,而没有任何君臣身份。然而这丝毫不露锋芒的目光,却有着最犀利的穿透力,简直可以把我的任何举动都看透,甚至是了若指掌。
“皇上还真是神人,好似能掐会算的诸葛孔明,居然能猜测得如此准确,我算是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了。看来我这辈子再怎么耍小聪明,也照旧比不上皇上的大智慧呢。”我这话说得实实在在,没有半分虚饰。
“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神,不然还忙着问你究竟使用了何种招数干吗?只不过是看你忙着支开我,就猜测到你必然另有打算罢了。”
我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向吴克善索要世子为质的事情说了出来,甚至连吴克善打算将妹妹送给多尔衮为妃一事也毫无遗漏地讲述一遍。因为我知道,这事儿纸包不住火,况且英鄂尔是多尔衮的心腹重臣,必然不会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多尔衮听毕之后,默默地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嗯,熙贞,你所虑极是,我不能再让太宗时蒙古女人统治后宫的情形再次出现的。”
说话间,宫女已经小心翼翼地帮他戴上黑貂朝冠和东珠朝珠。他走到近前,拉起了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去年时我对你的那个承诺吗?除非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另娶新欢,令你不开心的。”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十五节 君心我心
更新时间:2008…10…2 1:46:06 本章字数:5004
如果不是他重提,我竟几乎忘记了。稍微一怔,是极大的感慨,瞬间,百感交集,居然说不出话来。以他这样的身份,能够一直牢记这条承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我不是他的情感世界中的第一个女人,但我果真就能成为最后一个女人吗?
“熙贞,你怎么了,不相信我吗?”多尔衮看出我的异常,于是问道。
我摇了摇头,“君无戏言,我哪里敢不相信?”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阵。幽黑的眼睛中,儿女情长,千回百转,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柔情不过是瞬间即逝的,多尔衮眼中的光芒重新汇聚起来时,已经充满了霸道和桀骜,“我不需要我的女人也怕我,因为怕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连可以和我同床共枕,永以为好的妻子对我又敬又畏。以后,不准你再说这‘不敢’二字!”
冬季的早晨,旭日终于冉冉升起在了东方,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都镀了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然而,他背对着阳光,面孔却越发模糊不清起来。一个再强大的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他害怕的就是,所有人都怕他。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时,固然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然而却要经受常人所难以体会到的彻骨寒冷。也许,孤独终老,一世寂寥,就是此类男人的结局。
我暗暗地感慨了一阵。然后回答道:“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地。至于以后,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了那相思意。”
多尔衮听到这里,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我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上朝去了。”接着。转身出了暖阁。直向大殿走去。隔了数道朱门,遥遥地听到宣事太监拉长了的嗓音:“皇上驾到~~”
接着,就是山呼“万岁”之声,犹如春日的滚雷,轰然作响。
……
驿馆里,宝音正在指挥着众多仆人们收拾行李。别看她年方二八,尚未出阁。然而草原女儿爽朗外向和不受拘束的性情,让她的表现很像是精明的大户主妇,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芶。
吴克善刚刚起身,就看到了这热火朝天地一幕,顿时一愕:“宝音,你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姑娘家地。性子这么急。是不会受男人喜欢地。”
宝音正忙活着装自己的首饰,头也不抬:“我急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天不是就要出发回科尔沁了吗?这么多东西,要是不催促着奴才们收拾装箱。恐怕到了晚上都走不了。到时候那大清皇帝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拖延,另有图谋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克善脸色一变,颇有些不悦,“你们女人操心这些朝廷上的事儿干吗?你明白自己是几斤几两,就顺口瞎咧咧?”
宝音看了看周围一箱一箱的宝物,嘴角一撇,嘲讽着说道:“我是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可是哥哥也未必明白——看看这些珠宝吧,你在京师的这二十多天来,一共接受了多少其他王公的馈赠?你出入于多少间驿馆,又有多少人登门拜访过?你以为这里是咱们的草原,几十里路程都不见一个人影吗?什么叫做龙潭虎穴,你在这里吃了亏,栽了大跟头,就明白了。”
“你是说,皇上有派人监视我们吗?还是你看到了?”吴克善这下才收起了刚才蔑视地心态,紧张地问道,“我每日进出,怎么没见到过。再说了,咱们这么多仆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奸细在附近盯梢啊!”
宝音心中暗笑: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草原上的苯牛,不但苯,而且倔,自以为天下平坦,连那泥沼都不会陷人。否则,去年秋天时又怎么会在辽东一败涂地,狼狈逃回呢?然而,为了保存吴克善的颜面,她并没有揭穿他的老底。
“如果说咱们蒙古人是最强壮威猛的野牛,那么女真人就是最凶残狡诈的野狼。狼在盯准猎物时,一定会尽力抑制住因为贪婪而情不自禁的磨牙声,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息,如果那么容易会被野牛识破,那么它早就应该饿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咱们蒙古又如何会在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屈服于女真地统治呢?”
吴克善听到妹妹地这些分析和比方,顿时悚然,他不说话了,默默地琢磨着这些日子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多尔衮留下任何可以掌握的把柄。若这全是真地,就太可怕了。
宝音看到哥哥犹豫,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道来:“我虽然不怎么清楚当今皇上的性情为人,却也可以料想,他必然是个阴沉多疑,心细如发之人。九年前,他在青海打草滩逼死林丹汗,得到大元朝留下来的传国玉玺,率军凯旋,绕道归化入辽东时,曾经经过咱们科尔沁。我那时才不过七岁,出于好奇心,所以悄悄地躲在迎接的人群中看过他。那时我年幼,记忆不甚清楚,却也一直认为,他肯定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其他满洲人那样,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可是万万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夺了侄子的皇位,不但没有篡位者的骂名,反而俨然天下明君。这样的手段和能力,你说他能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嗯,你说得确实对,是我麻痹大意了,唉!有时候我们大男人的心思还真没有你们女人细,很多地方都想不到呀!”吴克善懊悔不迭,“早知道我不与那些王公们来往好了,假使皇上真的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监视着我地一举一动,指不定就要怀疑我是不是结党拉援,结交诸部,意图不轨呢。难怪昨天晚宴之后,皇后提出要我交出班吉当人质,看来就是皇上起了这方面的疑心,生怕我日后再次谋反哪!”
宝音皱了皱眉头,忧形于色:“他们要班吉为质?若如此。那么我的担忧也就没错了。哥。你从现在开始起。要老老实实,格外谨慎,马上收拾东西返回科尔沁去,不再与任何其他部族的王公们结交,甚至连普通交际也不行。说不定,连咱们返回科尔沁的这一路上,都已经潜伏好了许多奸细眼线。监视着咱们有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呢。”
“好,我这也回去准备,咱们一个时辰后就立即启程,不再耽搁!”吴克善说罢之后,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对了。宝音。你不能走,就留在这里吧。”
刚刚重新忙活起来,听到这话。立即中止了动作,你还真把妹妹当成喂给那野狼的羊羔了?”
“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聪明漂亮,肯定能替哥哥周旋,保得咱们科尔沁一时平安的。”
“那么将来呢?就算我有办法博取皇上的宠爱,可是人总有年老色衰地那一天,牛羊们也最喜欢吃新发芽地嫩草,而不去理会那些已经过了最青嫩时期地枯草。嫁在咱们蒙古,守寡之后还可以再嫁;可是这大清的皇宫,只要一朝进去,就永远没有出来的日子,就算死了,也不能魂归草原,还是得做他们大清皇帝的鬼……”说到这里,宝音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地位远远比不上其他父汗的女人们尊贵,我嫁了这么远,再也不能回去侍候,如果知道我在燕京受到冷落,还不得哭伤了眼睛?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狠心哪……”
吴克善起初也有些心软,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地位和部族地安危,立即就重新坚定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嫁人?这燕京的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有哪点不好?况且皇上也不是半入土的老翁,若是长在草原,肯定是众多姑娘心仪的萨哈达呢。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你的姑姑、堂姐们不都嫁来大清了吗?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
“好了,我答应你,留在燕京就是了,反正女人这辈子,向来都不是自己掌握自己地命,活好活坏,就看老天是否眷顾了。只不过,哥,你不要对我寄予太大地期望,能不能保住科尔沁的安危,我现在也没有数。”宝音伤感了一阵,性情中的坚强终于占据了上风,于是终于点头答应了。
吴克善大喜,拍了拍妹妹地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能以部族的大义为重。咱们科尔沁的安危,还有博尔济吉特家的荣辱,就全系于你一身了!你放心,哥会给你最大支持的!”
“支持?什么支持?”宝音颇感讽刺。
“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我不会骗你的。到时候,自然就有相应的办法了。”吴克善思虑片刻,然后略显隐晦地说道。
正月里,关中的战局正在向更大的胜利迅速扩展着。尽管阿济格所部误了进军时间,毕竟给西安的大顺军造成了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