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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能当此赞誉?大王如此爽快,成全在下所愿,感激之意,自不待言,他日必有报答。”多尔衮还把汉人的这一套温良恭谦让的客套话学得如此流畅,实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李倧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倒好像不是多尔衮在求他恩准许配,而是他求着多尔衮把我接收一样:“王爷一直厚待我朝鲜之宗室眷属,枉自屈尊,礼遇下国之人,我等感激涕零,日夜思虑如何报答王爷的厚恩,如今有此机会,自然全力以赴,将这件婚事办得隆重体面,方显我朝鲜对王爷的感念之心啊!”
多尔衮微笑道:“厚待王室贵戚,自是应当应份的事情,也请大王不必如此挂怀,大王既然向我大清称臣,那么以后大清必以兄弟之礼待之,倘若贵国有任何难处,或有敌国进犯的话,我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倧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句话把正在门缝上茫然地窥视的我惊得一怔:“对了,李世绪之女今日正巧入宫面见小王,眼下正在隔壁,想必你我方才所对她必然已经知晓,不妨就唤她出来吧!”
多尔衮显然没有预料到我居然正在隔壁,而且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闻言略有意外,不过他很快顺水推舟道:“哦?原来如此之巧啊,既然如此,就有请小姐了。”
说话间,他已经转过头来,眼睛向厢房的房门看来,盯着我藏身所在,似乎后半句话就是对我所言。
“熙贞,快点出来见过王爷!”李倧唤道。
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和搪塞的理由,只得回头望了望皇后和大夫人,她们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但仍然示意我眼下必须要出去面见那位贵客。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拉开房门,眼睛几乎不敢往前看,只是低着头,小心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走到房间正中央,我站下了,然后略为抬起头来,说实话,眼下的气氛对我来说异常紧张,只觉得时间似乎凝结住了,我几乎能听到我心脏的狂跳声,尴尬得一时间甚至手足无措。
李倧见状赶忙道:“熙贞,还不赶快给王爷见礼,他马上就是你未来的夫君了。”
尽管我对一切都已经全盘知晓,不过“夫君”这两个字从李倧的口中说出,还是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脏,尽管眼下它已经不堪重荷,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我微微呆立了一下,然而最后仍是轻轻地嘘了口气,将双臂抬起,两手指尖相对,与眉部齐平,接着双膝跪地,端着架势,俯身对着多尔衮拜了三下,动作麻木而机械,却反而显得气度沉稳,仪态端庄。然后尽量用沉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奴婢熙贞,见过睿亲王!”
说罢抬起头来,正好与多尔衮的目光相对,他的眼睛里一如往日的温暖而平和,但眼下却多了几分深长的意味,只听他用温文亲和的语气说道:
“小姐不必拘礼,请安坐吧。”
我在旁边寻了个软垫,坐了下来,多尔衮看了看没有任何表情的我,问道:
“方才我与贵国大王所言,想必你已知晓,但不知你作何态度?”接着顿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愿不愿意嫁与我,做我的妻子?”
此话虽然跟废话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一愣,没想到这古代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社会,婚嫁之事本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刚才李倧满口答应,而全然不考虑我是否愿意一样。他作为一个身份贵重的亲王,居然询问我的意愿,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倒好像现代人求婚的方式,令我大吃一惊。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知道我必须回答一个“是”字,因为既然李倧之前已然应诺下来,我区区一卑微女子又怎么胆敢违背一国之君的决定,扫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呢?所以多尔衮这一句看似诚恳的询问,却隐含着咄咄的锋芒,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而丝毫没有退路。
我盯着多尔衮的眼睛,但并没有说话,我在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事到如今,你叫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你又何必如此虚伪做作,我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多尔衮含笑不语,似乎偏要等我的肯定回答,他是一个高傲而自信的人,自然非要看到我的表态,这样才能显得他的高尚和宽阔的心胸。
想到这里我一阵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尽管如此,然而心肠却硬不起来,奇怪,为何我之前所有的看似郑重地决定,可一见到他,就立刻心软了呢?在短短的无声对峙中,我的那些决定渐渐地开始土崩瓦解,但是依旧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李倧虽然看不到我的眼神,但依然感觉到了眼下的尴尬,于是马上把话题岔开:“熙贞,还愣着干什么?给王爷奉茶啊,怎么如此不懂礼数,以后你可就是他的人了。”接着冲门外吩咐道:“还不快准备茶具?”
很快,整套做工极为考究的茶具被一名侍女奉了上来,摆在我的面前,然后躬着身子推出,轻轻地拉上了房门。我低头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茶具,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因为我哪里懂得什么茶道,从来都是用玻璃杯冲点热水,然后是一阵牛饮,眼下叫我来做这些斯文雅致的礼仪,我如何不会心慌?可是朝鲜古代的贵族小姐们从小就进行过严格的礼仪培养,茶道更是重中之重,这纯属伺候男人的活计是每个女人都必须学习掌握的,我所附身的这位“端庄识礼”的小姐自然对这方面驾轻就熟了,可是我却对此几乎一窍不通。
不过好在朝鲜一向饮用麦茶,也就是大麦晒干后炒熟,储存一段时间后用来当茶叶饮用的,所以并不像中国的龙井,乌龙,普洱那般名贵茶叶一般有着复杂繁琐的一系列考究的饮茶之道,比如什么烫杯,滤茶,什么“韩信点兵”,什么“关公巡城”之类的令人头大的步骤。于是我就豁出脸皮,挽袖上阵了。
烫杯,置麦茶,注水,盖上壶盖闷浸,待片刻味道融入水中,这才小心地端起茶壶,用优雅的姿势上下晃浮,终于,黄褐色的茶水注入进精致的茶杯之中,不过这种麦茶杯要比中国的茶杯大了一些,而且没有盖子,顿时一阵蒸汽升腾,浓郁的麦香扑鼻而来。
我恭敬地将茶水奉上,多尔衮伸手接过,微笑颔首,然后轻抿一口,赞道:“果然好茶。”
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我这个“山水之间也”,我就不信他这样平时品尽天下极品名茶香茗的人会觉得麦茶的口感胜过诸茶,想到这里,心中暗骂一句:虚伪!
多尔衮自然看透了我的心思,不过他装作恍若不察状继续说道:“茶是好茶,但更妙的是小姐的娴熟技艺,光让人欣赏一番就足够庆幸的了。”
李倧在一边陪笑着,不过他很快转言道:“王爷能如此欣赏抬爱于熙贞,实在是她的幸事,王爷能属意蔽国的女子,也让小王更是荣耀,能与天朝上国的亲王殿下通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礼仪自然要格外隆重,小王有一个提议,干脆就将熙贞认为义女,赐予公主封号,这样一来规格自然上升到了两国联姻的高度,也不至于辱没了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心中一哂:这李倧还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这种便宜的买卖自然划得来,表面上看来是抬高了我的身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的利益?这样一来,认了我这个便宜女儿,做了我的便宜老爸,那么自然也跟着成了多尔衮的岳父泰山,从此便有了依靠。他做了大清的亲戚,以后遇到个天灾人祸的,敌国入侵的,自己内讧的,大清又岂能坐视不理呢?我又想起了多尔衮后来的摄政王,权倾天下……还真是一座坚实的靠山。想到这里不由得佩服起李倧的机变,也明白了精明的商人的手段和帝王之术的相通之处。
多尔衮也很满意李倧的提议,点点头:“嗯,大王此议甚是妥当,我看就这样办吧。”
李倧道:“今日正好贱内和熙贞之母在此,我看就请她们出来,由熙贞行礼拜会,一来尽了礼节,二来也好有个见证。”
多尔衮微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
于是一幕闹剧在李倧的一手导演和多尔衮配合的唱和下开演了,尽管千古不变,极为滥俗,却是一本正经,冠冕堂皇:哭笑不得,五味俱全的皇后和大夫人被请了出来,端坐在我的面前,接受着我的大礼叩拜,接着口称“父王”,“母后”,李倧和皇后微笑受礼。接着在李倧的眼神示意下,皇后只得将身上名贵玉佩取下,权且当作认干女儿的信物,我一脸感激,“诚惶诚恐”地接过,又是一番谢恩。
看着强作笑颜,实际内心无比懊丧郁闷的大夫人,我心中不由一阵同情和怜悯:本来可以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未来国母的女儿竟然转眼间成了什么“公主”,异国亲王未来的小妾,即将远嫁异国他乡,可能终身难得一见了,这叫她这个当母亲的如何不悲伤凄楚?所有的期望眼见成了泡影,不管怎么样,女儿终归也不是她自己的了。想到这里,我暗暗叹息着:在这个男人主宰一切的社会,女人们只不过是可怜的附庸罢了,她们只能对男人们的决定唯命是从,不能说半个“不”字,卑微而无奈。
闹剧收场,多尔衮起身告辞,李倧“恋恋不舍”地一直把他送出殿外,方才回来,重新落座后正想对我嘱咐点什么,这时门外的内监通秉道:
“秉万岁,太子殿下在门外求见!”
“哦?他来了……”看着李倧复杂和犹豫的脸色,我不由猜测着:莫非他早已经知道太子的来意?或者说从一开始见到皇后郑重其事地带着我和大夫人过来拜见的时候他就大概地猜到了皇后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
“叫他进来吧!”李倧吩咐道。
内监拉开房门,太子李淏略带一点急切的神色匆匆步入室内,然后躬身施礼。我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一眼,因为我实在鼓不起勇气,看着他被我即将嫁给他人的消息而震惊,大局已经注定,尽管这一切并非是我的过错,但我仍然心存愧疚,像亏欠他许多东西一样。没有办法做到坦然和镇定。
“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吧。”李倧抬了抬手,太子这时直起身来,方才注意到了四周的众目睽睽,不但是皇帝,皇后和金林君夫人都在场,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也在。
他略一思索,估计可能是他母后已经把他想娶我为妻的意思和他的父皇讲过了,要不然的话为何大家会如此齐全地同时出现在同一房间内?他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我,结果发现我一直默然垂首,于是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在脸红羞涩。
“父皇,儿臣今日的来意母后可曾对你提起过?”李淏问道。
我偷偷地看了李倧一眼,只见他脸上有点阴晴不定,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问:“淏儿有什么话就请讲吧,但言无妨。”
“是这样的,”李淏也略微有点奇怪他父皇复杂的表情,难道事情有所变故?不过他仍然将下半段话吞吐着讲了出来:
“儿臣不日即将赶赴盛京,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方能回还,所以现在想先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定下来……嗯……”他说到这里再次抬头看我,不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