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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里拖出来践踏!哈哈哈……”
他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身后的侍卫们已经将两扇厚重的大门关上。奇怪的是,叶臣的心底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涌上些许的怜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
残月西沉,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番的豪格,颓然地回到了屋子里。只见所有可以供他自杀用的器物几乎全部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连被褥也收走,改为一层厚厚的稻草堆。望着眼前的一切,还有窗外增加后的看守侍卫,他们正严密地关注着豪格在室内的一举一动,如果说可以上锁镣的话,他一定会被锁个动弹不得,即便歇斯底里,也伤不到自己半分。
豪格虽然极度绝望,然而起初的狂躁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头脑中异常的清醒,他明白:这一定是多尔衮有意安排,特别交待过的。之所以待遇改善,并且形同软禁,不上镣枷,并不是出于体恤怜悯,而是害怕他会自寻短见,陷这位辅政王于不义。想到这里,豪格的嘴角不禁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拖着沉重的步子,豪格颇为吃力地一步步挪到窗前,在那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望了望窗外夜空中的一弯残月,他的思绪不禁飘忽起来,多尔衮现在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和他的党羽们正花天酒地地庆祝着又一场收获极大的胜利?不管怎么说,那都已经不关自己的事了。
眼前渐渐浮现出多尔衮那张苍白的面孔,豪格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不那么恨他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多尔衮,你天生一副短命相,恐怕是命浅福薄,再多的权利荣耀你也承受不住,看你能得意几时?呵呵呵……”疲惫地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豪格轻轻地叹息一声,算了,不去想这些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东西了。
其实豪格并不怕死,相反,他正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十五岁起就提刀上马,纵横疆场,快意杀敌,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那他怕什么呢?无非是怕死得不是个地方,身为一个战功赫赫的骁将,一个高傲的爱新觉罗子孙,他从来不害怕终归有一天被战场上的敌人削去头颅;血染沙场,马革裹尸是他最为敬重的死法。可是他深深恐惧,自己会在政治斗争中被人践踏在脚底下,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最后身败名裂,令家人蒙羞,背负恶名。
可是眼下,他却不得不面临最为糟糕的境地,永远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没有一丝希望,这要比糊里糊涂地死去还要难过万分。多尔衮这一处理方式,看似仁慈,却最为残忍。
正走神间,手指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竟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豪格稍稍一愣,低头看去,却见破旧的桌子边框下,有一根已经生了锈的铁钉冒出头来,足有半寸长。尽管如此,那裸露在外面的部分仍然锋利尖锐。
豪格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间无声地笑了,凄然而绝望,以至于身子都禁不住颤抖起来。笑罢,他缓缓地挽起袖口,将手腕搁在铁钉的尖锋上,静静地凝视了一阵,然后猛地横向一拉。顿时,滚烫的鲜血奔涌而出。
此时,他竟然没有一丝疼痛了,反而是如释重负的欣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轻松过。仰靠在椅背上,豪格轻蔑地嘲笑着外面那些正懵然不觉的侍卫们,心里道:“呵呵……老子要你们统统交不了差!”
冰冷的感觉一点点侵蚀过来,似乎无穷无尽,直到一切全部陷入黑暗之中,才终于消散。
……
王府里的厅堂中,几个人正围坐在圆桌前,推杯换盏,珍馐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夜色愈深,酒兴愈浓,这几个前来谢恩奉迎的大臣们逐渐没有了起先的拘束,渐渐放开了许多,开始阿谀奉承,不亦乐乎起来。
我知道多尔衮要笼络这些忠心投效的文臣武将们,所以亲自出来与多尔衮一道招待这些大臣们。尽管如此,我也并不插嘴,而是微笑着听多尔衮对他们神色霁和的勉励之言,还有“诸位要捐弃前嫌,团结一致之类”的叮嘱。
“……这次也就罢了,日后如果不是请示公务,就不要晚上到这里来。毕竟让外面的人瞧见了,多数会生出些闲言碎语,给诸位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那就不太好了……”
正说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下,高声道:“主子,奴才有要事禀报!”
是阿克苏的声音,多尔衮微微一怔,随后吩咐道:“你进来说话吧!”
门口的竹帘掀开,阿克苏大步迈入饭厅,打了个千儿,单膝跪地禀报道:“禀主子,刚刚刑部那边有人骑快马来报,被移居到新院子里羁押的肃……唔,庶人豪格突然畏罪自尽!”
在座所有人都大惊站起,齐齐地盯着气喘吁吁的阿克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多尔衮仍然端坐在圆凳上,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略显迟钝的废话:“哦?那他死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守卫发现时,已经凉了……”阿克苏回答道。
一声脆响,多尔衮手里的酒杯掉落在花岗石的地面上,碎裂开来,溅起的琼浆沾湿了我的裙袂。
我也没能预料到,豪格竟然不惜一死来终结这场恩怨,性情刚烈至此。不早不晚,偏偏在给他定罪的当天晚上自尽,无疑是对他的仇敌,他的十四叔,同时又是表兄的多尔衮'豪格的母亲乌拉那拉氏是阿巴亥的妹妹'最大的讽刺。
莫非历史上豪格也是因悲愤而自杀,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被多尔衮暗中谋害或者自己癫狂而死?历史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豪格的性命也提前四年终结了。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惆怅。
“立即知会所有王公贝勒,亲贵宗室,请他们这就赶去那边等候;传我的令,着刑部衙门派出所有仵作,火速前往羁押豪格之所,先维持现状,等我到了之后再作勘验!”多尔衮言语简洁地吩咐完毕,然后对几位大臣们说道:“各位先行赶去吧,我呆会儿就过去。”
“喳。”几位大臣们离席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在半路上,何洛会突然勒住了马缰,对随后勒马停下的同僚们说道:“我看王爷的意思是,咱们不必太着急赶过去,又或者说绝对不可以最先抵达,这样会被人怀疑是王爷的亲信大臣们赶在诸位王公未到之前有意重新布置现场,替王爷遮掩一切不利的痕迹,这样一来就徒生麻烦了。”
谭泰颔首赞同道:“何都统所虑极是,毕竟席间王爷特地叮嘱过,我们行事需低调些,不要让朝中其他人等怀疑咱们是结党营私,净行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后面的刚林,拜音图也纷纷点头称是,“那咱们要不快不慢,偏巧夹在中间去,这样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也不会给王爷平添麻烦。”
几个人商议停当,于是放缓了行进速度,一面琢磨着呆会儿该如何说话,才能既帮睿亲王洗脱嫌疑,又能不露端倪。
等多尔衮最后一个到达时,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已经挤满了人,这些宗室贵族们纷纷小声议论着,却谁都不敢让周围的外人听到,所以个个神情严肃,
这时有侍卫进院禀报说睿亲王快要到了,大家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侧着耳朵听着院外石板路上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到了院门口停下。只见多尔衮挂住了马鞭,翻身下马,在几名精悍的正白旗巴牙喇和王府护军的护卫下,面无表情地向这边走来。
虽然这里站着的都是王公亲贵,但是此时多尔衮威望益盛,大权尽揽,所以他甫一入院,众人连忙站在一道,纷纷向他拱手行礼,语调恭敬:“睿亲王……”
多尔衮站定后,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拘礼,然后抬眼向那间已经被灯笼火烛映得通亮的屋子望去。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暗暗在胸中叹了口气,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十四节 天意捉弄
更新时间:2008…10…2 1:45:43 本章字数:5126
多尔衮朝着窗口凝望了良久,然后缓步向那边走去,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在即将踏入门槛之前,刚林上前几步,劝阻道:“王爷,里面乃血污之地,还是不要轻易涉足为好。”
旁边好几个亲贵也开口劝阻,说实话,他们都是身经百战,踏着敌人的白骨一步步爬上来的,根本已经见惯了血腥和死亡。然而这一次站立在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院落里时,众人却莫名其妙地心底虚弱,仿佛觉得那人的魂魄还没有远去,正在他们懵然不觉的时候于暗处冷冷窥探着一样,令人不由得脊背阴凉发寒。
多尔衮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进去看看得好,毕竟他是我的侄子,又是我的表兄,大家亲戚一场,临走时去送送也是应该的,只可惜晚了一步……”接着一抬脚迈入了门槛。
尽管现在正敞开着窗子,然而屋子里的血腥气依然浓重,缓行了几步,只觉得脚下似乎沾上了粘稠的液体。多尔衮低头一看,只见周围的地面上淌满了殷红的血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干涸,凝结成暗褐色,或者逐渐渗入地砖的缝隙里。
多尔衮站在这个和他斗了半辈子的敌人面前,久久没有做声。这个比他年长三岁的侄子,虽然已经气绝多时,然而却没有瞑目,已经涣散了的瞳孔中,看不出临死前究竟是仇恨,还是痛苦,抑或是绝望更多一些?他仍然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僵硬地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嘲讽和释然的笑意,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失败,还是在为得到彻底的解脱而轻松?
“如果我们没有生在爱新觉罗家,兴许这时候还在一起毫无芥蒂的纵马驰骋,放鹰打猎,联手对付敢于来争夺我们地盘的敌人,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叔侄,兄弟……只可惜,至高无上的位子,只容许一个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你我之间,必然只有一个能够生存下来。这该怪谁呢?怪老天,怪他为什么要把我们放到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宗族来?希望几世轮回之后,我们永不见面。”
在心底里默默地念毕,多尔衮抬起手来,遮住了豪格圆睁着的双眼,缓缓地拂过,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与此同时,他胸中沉重地叹息一声:你总是说我不能长寿,必然短折,那么你为什么又要这么着急地上路了呢?难道你不想在这个世上继续捱下去,看看究竟谁死在谁前头呢?只有最后一个死的人,才是最终获胜的一方。人啊,只要战胜了天命,就没有再多的遗憾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庭院中一直鸦雀无声,侍卫们搬来了椅子,然而多尔衮却恍如不见,继续负手而立,略显呆滞地站在阶下。见到他这个样子,其他人谁都不敢自顾自地安坐下来,只得继续陪同站立着。
过了一阵,里面的仵作们停止了忙碌,出来跪地叩首道:“王爷,奴才等已经将尸身检验完毕,确认是自戕身亡,并无任何他们谋害或者中毒的痕迹,系自断腕脉,血尽气竭而亡。”
“哦,你们几个能够一致认定确系自尽的吗?”多尔衮着重问道。
几个仵作异口同声道:“奴才等均细细勘验,不敢有半点疏忽,断不敢有半句虚言谎话,请王爷放心!”
多尔衮回过头来,目光在每个亲贵大臣们脸上巡过,然后道:“为了防止豪格自寻短见,我特地嘱咐刑部参政叶臣需谨慎看守,在如此状况下,他终究还是能够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实在是想不到啊。”
“奴才失职,犯有玩忽疏失之过,未能看管好犯人,愿听凭王爷处置!”叶臣赶忙从人群后面冒了出来,到了多尔衮面前跪地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