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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不动声色地将明旨接过来,言道:“有劳将军。”
所谓萧嗣业、李敬玄旧部,她曾经略有耳闻。
十年前吐蕃进犯河、朔,那两人奉命领兵抗击吐蕃,却惨遭溃败,名下的兵马一部分解甲归田,一部分就留在河源军中驻守。只是这些残兵处境颇有些尴尬,谁都不想接管,谁都不想理会,就一直在河朔一带长久地留守了好些年。
这回天后之所以大方地将这支兵马推给她,一是为了试探,其二,恐怕是为了替某些人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太平自认为对阿娘的心性颇为了解,也对这封旨意的来由和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无论阿娘是出于什么缘由才这样做的,这支军队归在她的名下,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归属,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裴行俭又说道:“这些旧部,现如今怕是只剩寥寥数千人了。”
太平闻言一噎,残兵败将,寥寥千人,难怪阿娘这般大方。
裴行俭又皱眉思索片刻,缓缓对太平说道:“天后得知公主欲前往波斯,先是震怒,但后来又给臣发了一道密旨,旨意中说:‘太平素来娇生惯养,定然不会亲自去波斯,多半便是那位高人借着公主的名义出行,而她自己在西域躲懒。她要做些什么,你随她便是。’”
他将旨意复述完毕之后,又询问道:“不知公主,是否当真要去波斯?”
太平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她听完裴行俭的复述之后,暗暗地有些心惊。倘若她还是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十六岁公主,恐怕会真像阿娘所说的那样,自己龟缩在龟兹,然后支使旁人送波斯王子回国。阿娘对她的了解,当真可以说是细致入微。
但就算是细致入微的天后阿娘,也断然不会想到,她已经重活一世,也再会不像前世那样稚嫩。
裴行俭深深皱起了眉头:“但波斯国路途遥远,途中又有一大片沙漠。昔年俾路斯王子在吐火罗国蹉跎四年,也无法顺利返回波斯。”
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臣听说,公主知道一条通往波斯的近路?”
太平禁不住笑出声来:“将军什么都知道了,却还在这里试探于我。”
她从袖中抽出一道长长的卷轴来,在裴行俭面前缓缓展开:“不错,我确实知道一条近道,可以通往波斯国。这条近道,比俾路斯王子所走的吐火罗国…锡尔河一线,要短了将近三分之二。而且这条路线,恰好可以绕开途中那片大沙漠。”
泛黄的卷轴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细密且繁乱的线条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太平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对裴行俭说道:“将军请看,在葱岭和昆仑山麓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瓦罕走廊。”
裴行俭点头说道:“不错。”
他对西域的情况已经烂熟于胸,自然知道这条狭长的走廊。这些年吐蕃国与大唐反复争夺安西四镇,其中就包括这条走廊。瓦罕走廊地处在于阗军镇西南,恰好夹在昆仑山麓与葱岭之间,是一处相当险要的关隘。
太平的指尖沿着那道瓦罕走廊,缓缓滑了过去:“将军再请看,从瓦罕走廊向西,再向南,恰好就是阿姆河的上游。穿过阿姆河之后,一面是高原,一面是平原,平原之外才是无止境的大沙漠。”
她的指尖又缓缓在卷轴上画了一道轨迹:“只要沿着平原和高原的边界,一路向西南走去,很快便可抵达波斯国边境的一座城池,叫巴克特里亚。”
她抬头望着裴行俭,凤眼中渐渐透出几分笑意来:“将军以为如何?”
裴行俭半天都没有说话。
这二三十年来,他与那位俾路斯王子接触良多,自然知道王子所走的,是一条从伊斯法罕到阿姆河,再经由图兰平原北上,一路穿越两片大沙漠和锡尔河,最终到达吐火罗国,再由吐火罗向东,经碎叶、敦煌,最后抵达长安的古路。这条古路相当难走,而且一路上还有匪寇为患,王子也是一连走了许多年,才从波斯国走到了大唐。
但眼下公主所指的这条路,竟比那条古路短了将近三分之二,而且根本不用横穿大沙漠!
这幅地图……还有这条路……
他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颇有些艰难地开口:“敢问公主,这幅地图是从何处得来?”
☆、第35章 野宿
太平指着那幅图说道:“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
她又指着那条从瓦罕走廊到巴克特里亚的新路说道:“而这个,却是我推断出来的。”
确切地说,是从后世的许多手札和游记里推断出来的。
她在那间阁楼里找到了不少游。行杂记,闲来无事时便会随手翻翻。久而久之,就摸出了这条简短而又平缓的路。据那些游。行杂记上说,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十分艰难,比起古波斯到长安的那条旧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只是要想顺利通过瓦罕走廊,却还需要多费一点心思。
裴行俭缓缓点头,也不再多问。他又仔细打量起那道卷轴,发现上面用精细的墨色线条绘满了山川大漠,赫然便是葱岭以西数百里的地貌地势。且不论太平公主是如何拿到这张地图的,单说地图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难得的珍品,其珍贵程度不在早先那幅西域全图之下。
他踌躇片刻,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恩准。”
太平言道:“将军直言便是。”
裴行俭又向太平施了一礼,缓声说道:“臣想请公主出借这幅地图,容臣拓印一份,交予军器监留底。此图珍贵异常,还望公主好生保管,切莫遗失。”
太平将卷轴稍稍推过去一些:“将军自取便是。只是——不需要将原图带走么?”她记得上回那幅西域全图,可是被裴行俭直接带走到军器监的。若非她提前拓印了一份,恐怕就连她自己,也再也看不到那幅西域全图了。
裴行俭摇了摇头,道:“此图并无军镇部署。”
太平恍然大悟。
裴行俭将那道卷轴仔细收好,又同太平商定了一些出行的细节。如今又这条简短且平缓的通途,又有天后那道歪打正着的明旨,就算他有心想要阻拦太平公主南下波斯,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眼下,他只能对公主多加嘱咐,盼望她事事小心,莫要以身犯险。
太平知道裴行俭是好意,也知道自己身上担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便将他的话用心记下,再三保证自己会平安归来,绝不会在波斯多加逗留。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外间有人轻叩了三下门,说是安西都护求见。
太平心知他们两人必定有要事相商,自己不便打扰,遂起身告辞。
她在门口同安西都护打了一个照面,赫然发现这位都护形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她走过一处转角时,赫然听见里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波斯湾……”
波斯湾?
太平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朝前头走去。
不多时太平便回到了驿馆里,随后又收到了安西都护送来的一份印鉴文书。太平仔细翻阅过后,发现是西出于阗的通行文书。而除了文书之外,安西都护还命人带来了话,说是还会额外派出两万安西驻军,将公主安全护送出瓦罕走廊。只是出了瓦罕之后,剩余的路,便要他们自己去走。
只是,又恰好有一队商旅,也会他们走同一条路。
太平支颐想了片刻,问道:“也一同过瓦罕走廊?”
传话之人肯定地答道:“也一同过瓦罕走廊。”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回忆起午间在都护府听见的那声“波斯湾”,不禁哑然失笑。
什么同行的商旅,怕是都护府里最精锐的一支驻军!
……只是这番话,却是不能对旁人言说的。
太平谢过那位传话之人,又命人取来卓筒井的图纸和成品,一并交到了安西都护府。
既然安西都护如此费心,她也当好生表示一番才是。
取到通关文书之后,太平又仔细翻阅了阿娘给她的旨意和书信,确认阿娘是当真想要逼出她身后那位“高人”,而不是在说反话,她便也不再多虑,而是直接将这封歪打正着的旨意和书信收回到阁楼里,然后出门购置一些清水、米面和药物。
先头留在荒原中的物件已经消耗了不少,需得补充一些才是。
此后一连数日,太平都在筹备南下波斯的事宜,又同那位俾路斯王子见了两次面,给了王子两枚定心丸吃。王子吃得颇为愉悦,也安安心心地等待出行的日期,并未多说什么。
又过了数日,他们连同龟兹的两万驻军一道,南下于阗,又从于阗辗转,西出百余里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山谷前。
这条狭窄的山谷,就是南下波斯最近的一条通道,瓦罕走廊。
巍峨的群山绵延万里看不到边,山麓上尚残留着一些积雪,衬着抽出新芽的草木,很有一番盎然的野趣。只是这番野趣,在随时可能出现的流寇或是马贼面前,便显得黯然失色了。
前头人马在山谷前停了下来,又有一位郎将调转马头,策马来到太平身旁,对她说道:“这道山谷十分狭长,恐怕要耗费十几个日夜,才能顺利走过去。”
太平嗯了一声,道:“很是。”
郎将又道:“今夜怕是要在此处过夜。”
太平望了一眼天色,又颔首说道:“我听从你等安排便是。”
郎将称谢,随即便将就地安营的命令传了出去。
太平被薛绍稳稳扶下了马背,又择了一处洁净的地方,预备支帐。
这回她南下波斯,除了那两位译者和那批熟手的工匠之外,没有带多余的人手,甚至不曾带丫鬟仆役。故而这一路上,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她初时觉得有些不适应,可渐渐地,便习惯了。
旁边一位译者走上前来,指间夹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递到了太平袖中。
太平不动声色地收了纸条,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等译者离开之后,她才走到一株偏僻的大树下,展开纸条细看。
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都是这几日俾路斯王子和他的随从卫兵们所商谈的事宜。
这一路上,俾路斯王子一直都在用波斯话对随从们说,我们要回尼尼微,回泰西封。
而他的随从们又一致劝说道,为了保存波斯国最后的血脉,还请王子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太平曾在地图上看到过尼尼微,晓得它是波斯国的一处大城市,曾经又是亚述的王都,在波斯人眼中,尼尼微的地位不亚于洛阳。她一面思考着尼尼微同波斯国的关系,一面在帐中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妙的念头。
或许这一回,她可以提前送给大食国一份厚礼。
太平收好纸条,起身回转。帐子已经被稳妥地支了起来,只是颇有些简陋。这回出门在外,一概轻车简从,太平原也不甚在意。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便俯身进入帐里,赫然发现地面是温的。
方才这里燃过一堆火么?为了将地面烘干?
她微怔片刻,又掀开帐子,朝外间望去。对面就是狭窄的瓦罕走廊,狭窄的山谷一眼望不到边;另一边则是嶙峋的山石,最高处还残留着一些积雪。薛绍倚靠在一处山石旁,慢慢擦拭着一把陌刀。
那把刀如同弯月一般流畅,泛着凛冽的寒光,显然是曾经饮过血的。
旁边有几位郎将走了过来,俯身对薛绍说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