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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公主为帝-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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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外头搁着几个大桶,桶里装着许多粘稠的黑色液体,气味很是难闻。裴行俭先是一怔,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
    太平指着那些黑色液体问道:“将军可识得此物?”
    裴行俭沉吟许久,才摇头说道:“臣才疏学浅,不识此物。”
    忽然之间,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黑油?臣数十年前头一次来西域时,曾经见过不少土人用它来点灯。只是这些黑油,又和臣所见过的那一种,有些细微的不同。”
    太平低低嗯了一声:“此物确是黑油不假。”
    她指着其中一桶黑色液体,又说道:“只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脂水’,也叫‘石油’。炼制过后的脂水。若是使用得当,就会变成一件极厉害的攻城武器。”
    “它们会比往日更耐烧、更难熄灭。倘若再配合一种特殊的机杼,只怕这世间,无人能敌。”
    裴行俭望着那几桶黑色油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猜出这所谓的攻城利器,指的自然是火攻。那所谓的特殊机杼,十有八。九便是盛装和喷射这种黑油的器械。这些黑油看上去毫不起眼,究竟是否能用,还要等亲身试验过,才能知道。不过他倒是听说,地里冒出来的黑油在剧烈燃烧时,通常会冒出滚滚的浓烟,不但会熏着敌人,还会熏着自己。所以就算西域多黑油,将领们也甚少使用。
    他又想起三月前在长安时,太平公主手中的那份西域全图。
    那份西域全图后来他又仔细琢磨过,愈发笃定此物并非出自大唐。太平公主口中的所谓胡商,只怕多半有假。公主手中既有详实的西域全图,又有炼制西域黑油的方法,她……
    她当真是一位只有十五岁,自幼养在大明宫中,从未出过长安城的公主么?
    许久之后,裴行俭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唤过一位随从,对他说道:“你命人带一桶油,到龟兹外一百里的地方去试一试。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立即禀报于我。”
    随从领命而去。
    太平等那位随从走远之后,才又对裴行俭说道:“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除了这些脂水之外,我还有另外几件东西,想要交给您。”

  ☆、第23章 武经

太平想要交给裴行俭的东西,统共有三样。
    她随裴行俭来到大军驻扎的营地前,便听见裴行俭对她说道:“这世间最僻静也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军营。只是公主不能随意进营,就请在这里说话。”
    太平点点头,也不推辞,随即便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推到了裴行俭跟前。
    “这是炼制脂水的方法。”太平解释道,“从地底下直接采出来的脂水,杂质颇多,也不好取用。我前日无意中得到了这种方法,便命人试制了一次,效果委实不差。方才我给将军看的,便是使用此法炼制过的脂水。”
    裴行俭接过纸卷细看,发现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字迹娟秀,倒像是女子的手笔。
    他沉吟片刻,又望了太平公主一眼,猜测或许这张纸并非原本,而是经由太平公主誊抄过,才又转交到了他的手里。无论这张纸是从哪里得来,总归是公主的一番心意。他仔细将纸张折好,收入袖中,拱手道:“多谢公主馈赠。”
    太平微微颔首,等裴行俭收好炼制之法后,又从袖中抽出两卷泛黄的纸,推到了他的跟前。
    “这是唧筒,这是猛火油柜。”太平逐一点着那两张纸卷,轻声解释道,“这两样东西,便是方才我同将军说过的‘机杼’。若是独用脂水,虽然效用颇佳,却依然不够猛烈。唯有配合猛火油柜,才能直接在机杼中喷出烈火,而非黑油。”
    她停了片刻,又说道:“唧筒可助长风势。这件东西,能起一些锦上添花的效果。”
    裴行俭又接过那两张纸卷细看。第一张纸上画着一个稀奇古怪的圆筒,似乎是由铜或铁浇铸而成,形状既像箭,又像是枪。第二张纸上画的东西就更奇怪了,言语无法描摹,却能看出结构颇为精巧,像是花了很大一番力气绘出来的。
    这便是配合脂水使用的机杼么?还能喷射出烈火?
    他沉吟片刻,又将那两张纸仔细折好收起,预备等今日试验过脂水的效用后,便命人试制一次。
    太平微一张口,本想将盐泊和自己已经命人试制猛火油柜的事情说出来,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她从袖中又取出三卷泛黄的纸,一次性推到裴行俭跟前,道:“将军请看。”
    裴行俭讶异地望了太平一眼,忍不住在想她袖中究竟藏有多少东西。他又仔细去看那三卷泛黄的纸,发现上面同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很像是女子的手笔,并且和太平第一次给他的脂水炼制方法字迹相同。他心中愈发笃定起来:这定是公主不知从哪里寻到的法子,然后亲手誊抄了给他。
    他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小字,发现上面写着: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米分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
    这是预备用来入药,还是炼丹?
    只是太平公主给他的头两样东西都是利器,这第三样东西,不应该是丹药才对。
    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这……”
    “这是三种使用硝石的配方,或可称之为‘火药’。”
    太平指着那三张泛黄的纸,逐一解释道:“第一张配方,重在松脂和桐油,混合完成后用重纸包裹,再配以引线引燃,即有碎山裂石的效果;第二张配方,重在沥青和炭米分,成品不如第一种方子轻盈,威力却更为强大;第三张配方,重在狼毒。”
    她微一踌躇,决心还是说实话:“引爆后会有毒烟,可熏人耳目,需谨慎使用。”
    裴行俭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贴身收好那三张配方,又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公主行事,臣总不便多话。但这些威力奇大的配方,敢问公主,是从何处得来?”
    太平神色一敛,轻声说道:“有些事情,将军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裴行俭深深皱起了眉头,果然没有再多问,而是向太平一拱手,便告辞进了军营里,想必是寻人试验这些配方去了。片刻之后,军营里转出一位青衣小厮,对太平说道:“郎君吩咐奴将公主送回驿馆。公主,请。”
    这是要送客了。
    太平微一颔首,道:“有劳将军。”便随青衣小厮回转。
    在路上,青衣小厮忽然对她说道:“我家夫人命我转告公主,多谢公主馈赠那件东西。自从那日后,我家郎君的身子便好了许多,暗疾也消尽了。太医丞说,郎君如今身康体健,百病不生,倒像是回到了盛年时。”
    瑶草的一大功效,便是疏脉络,消暗疾,驱百病。
    太平心中略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夫人如此言谢。”
    青衣小厮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可我家夫人却说,那是亿万金也难换的馈赠。”
    太平一怔,然后想到,瑶草在世人眼里看来,确实是亿万金也难换的馈赠,便不再多言。
    青衣小厮将太平送回驿馆之后,便执礼告辞了。太平慢慢回房,又锁上房门,走进阁楼中,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个书架。那张架子已经被她翻拣过无数次,起先是找到了一册唐书,然后一卷酒经,再然后……
    她从架子上抽出一卷厚厚的书册,淡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武经总要。
    方才她送给裴行俭的那三样东西,全都是从这卷武经总要里抄录下来的。她仔细翻阅过,这四十卷武经成书于北宋庆历年间,汇集了当时天下所能寻找到的所有武器、阵法、兵法,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杂学。她拿到这卷书时曾找人试验了几个配方,发现全然没有错处,才放心地交给裴行俭。
    太平略翻了一会儿书,又收拾了几个剩余的书架,重新走出阁楼,回到房间里。今日杂事颇多,她逐一处置完毕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小丫鬟在外头敲了两下门,说是驸马已经回到驿馆,请她过去一同用膳。
    今日薛绍倒有些不同寻常。
    太平一面想着,一面同小丫鬟去了外间。只一出房门,小丫鬟便福身退下了,说是驸马特意嘱咐过,只请公主一人过去。太平心中愈发讶异起来,循着记忆中的路来到薛绍房中,禁不住又是一愣。
    薛绍背对着她,一手执笔,一手扶案,似乎是在作画。他半束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铺展开一片浓郁的墨色,像是浓墨在宣纸上晕开,恣烈且张扬。朦胧的天光从窗帷间投射下来,照在薛绍身上,愈发显得他清俊淡雅,身姿挺拔修长。
    他今天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不同于往日的英挺,反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
    太平上前,低低唤了一声薛绍。
    薛绍回首望她,眼中渐渐透出几分笑意来:“公主。”
    他搁下笔,朝太平走去,又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臣已候了公主许久。”
    他引着她朝案旁走去,略微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案面,又从案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坛,连同几道精致的小食和两只金樽一起,在案上逐一摆放整齐,然后转头对她说道:“公主落座罢。”
    太平依言在案旁坐下,抬箸用了几口,颇觉味道有些不同寻常,至少不像一般西域食物那样干涩,想来是经过精心筹备的。她停下箸,才要询问,便看见薛绍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将两只金樽逐一倒满,又将琥珀色的酒液送到她面前:“公主试试这个。”
    太平有些讶异:“你让我饮酒?”
    薛绍执起另一只金樽,笑问道:“有何不可?”
    太平摇摇头,指尖摩挲着金樽的边沿,轻声说道:“我不明白。”
    薛绍举袖饮尽杯中酒,才又笑着说道:“臣今日做了一回白丁,又特意去见了一个人,从他那里顺了一坛美酒回来,想要和公主同享。不知公主,可愿赏光?”
    薛绍在西域,还有一位至交好友么?怎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太平心下微感讶异,却也并未多想,亦举杯浅抿了一口。酒入咽喉,有着醺然的醇香,却又有些辛辣,和长安城中的美酒迥然不同,也和她曾经命人酿出过的那些美酒迥然相异。她以为这是西域特有的风味,便也没有感到奇怪,慢慢将一樽酒饮尽了,抬箸又用了些小食。
    薛绍抱起那只巴掌大的酒坛,又替太平续了满满一杯。
    太平失笑道:“你今日该不会是想要灌醉我?”可惜她从小在大明宫中陪宴,早已练成了千杯不倒的酒量。薛绍这番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她一连饮了好几杯酒下去,便昏昏沉沉地有了些睡意。
    这酒!……
    太平动作一顿,微微垂下了目光。薛绍依然动作不停,一杯接一杯地替她续上,不多时便去了大半坛。她眼前渐渐地有些朦胧,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薛绍替她倒上多少,她全部喝得干干净净。不多时,她便歪倒在薛绍怀中,凤眼渐渐阖上。
    薛绍低低唤了一声公主,砰然砸碎了空荡荡的酒坛,将她打横抱起,朝榻上走去。
    她朦胧地应了一声,哑声说道:“我这一生中,极少看见你穿白衣。”
    薛绍猛然一顿,又失笑道:“公主这一生中,同我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小半年。”
    她在他怀中轻轻摇头,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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