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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来,语气句句情真意切、感染肺腑,仪华却听得一阵不喜。
所幸他们上路在即,并未过多逗留便离开。
一时,陈德海送走他们折回,回路上特命了厨房备了几样清淡的早膳,亲自端到了内堂子里。
没让其他人伺候,陈德海一样一样摆着桌,从旁劝道:“王妃,听李进忠说您早上什么也没用,这离午膳还有两个时辰,怎么也少用心。”
仪华感激一笑,不好弗了陈德海地好意,端起了一小碗粳米粥略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事放下问道:“方才你送他们离开备的礼中,那姓李的可有多添?”
陈德海一双眼皮垂得只剩缝儿的眼睛,带着笃定地笑意道:“小的暗中观察了这几月,就这位李钦差可能是一位能买通的,只是起初小的不敢妄动罢了。还请王妃放心,依小的看,他现如今收了王妃的好,再加之李大人这人的本事,又想讨得皇上的话,他必会按王妃的意思,将信掩过其他人先交到皇上的手上。”
仪华抿着双唇似思量了一下,心里沉重道:“但愿他能将王爷的情况及信函告诉皇上,在黄子澄这些人辩驳是非之前,对皇上动之以情,令他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三兄弟和五弟一家才能……”
话到一半,仪华已无心情再说下去,满心只是担忧朱允炆也不是以前的朱允炆,能不顾礼教做出七日葬朱元璋之举的他,会因一时的感触而放了熙儿三兄弟以及周王一家?
正想着,忽听陈德海一旁小心翼翼道:“王妃,他们人已走了,王爷的药要停吗?这几个月来,王爷一直没露过面,军中张将军他们压着,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仪华方被打断思绪,又听陈德海说到这件事,她疲累地闭了闭眼,理了片刻思绪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燕山大营那得兵马名以上所属朝廷,只有王府这两万多铁骑是王爷个人兵马。所以其他一概先不管,只管好王府的事就行。至于王爷的药……”说着想起朱棣病情反反复复,真真假假,仪华不今眉头深蹙道:“病了就该吃药,道衍大师医术高明,以后就留他在府里住,照应王爷的病情。”
陈德海仔细听着,一一点头应了,转身退下。
却不想仪华突然叫住他,问道:“他们今日回去,估计什么时候能到?”
陈德海稀疏的眉毛微挑,似诧异了那么一瞬,回身详细答道:“现下十月(农历),刚入冬,路面什么也没冻着。估摸着慢则一个半月,快地话也就二十多天的事吧。”
“哦。”仪华木然地应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陈德海离开。
陈德海见仪华似出神地望着糊了透明宣纸的窗户,心道是在想着什么,也不再出声就悄然退下。
在陈德海撩帘离开的一霎,冷风瞬间一股脑地灌入,感受到冷冷地凉意,仪华不知觉地紧了紧在室内穿地夹衣,再看窗外落叶随风于空中打旋,恍然意识到北风已开始刮了,再过不了半个月就该下雪了……
那时候正是十一月里,朱允炆也该得知朱棣的病情、并看了那两封信函,也不知是否能动了朱允炆的恻隐之心,放了熙儿三兄弟回来……若是放了不定三兄弟还能赶上年节的最后一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心里的想法总是美好的,仪华一边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一边想着一家团聚过节之景,不由扬起了嘴角而不自知。
然而想法总与现实相违,就在十一月中下旬大雪纷飞的一天,仪华盘算着是朱允炆大约收到信函的期间,工部侍郎张昺携圣旨到达了北平,取代朱棣任命的官员成了北平布政使,一个只低于藩王权利的封疆大吏。
接下来的日子,京师也未传来任何关于熙儿叔侄兄弟的消息,反而从京师又来了两名官员谢贵、张信做了北平都指挥使,终于架空了朱棣经营了几十年的燕山大军兵权。
如是,就在这样政权、军权双双架空的形势下,洪武三十一年过去了。
大明第二位皇帝朱允炆的年号正式启用,根据其帝尊号建文,史称建文元年。
如此地步步紧逼与远在他方的孩子全无音讯,能给仪华唯一安慰的就是过年时节,朱棣病情稍有好转,看仪华不过短短半年间消瘦不已的脸庞,当即命了王府文官之首的长史葛诚入朝朝贺新年为由,并打听熙儿三兄弟的这小半年境况,以解仪华思子之愁。
夫婿的体贴上心,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都是男儿可贵。
尤其是相伴了快二十年的夫妻,这样默默无声的关切,让仪华似乎又有了面对一切的动力。
但是,随着仪华一日比一日坚强面对现实的困境,现实的困境也到了越来越危急。
建文元年三月,建文帝(朱允炆)调动朝廷军队在北方部署,北平周边几大军事重镇要塞纷纷驻守了朝廷兵马。与此同时,所属燕王府卫护朱棣的黑衣铁骑,及王府护卫将领入蒙古骑兵指挥关童等人,也因种种原由调离北平。
这一年春,燕王府从大明军事最强的藩王府,仿佛只是一袭之间,它竟落败成只九百护卫的一座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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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澄:建文帝的超级宠信大臣,给他出谋划策的重臣。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发展(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发展(下)
北地春迟,三月初旬的时候,也不见那姹紫嫣红的一片春景,只有雪一样白的梨花开得正盛,恍惚间天地似乎依旧覆盖在皓白大雪之下,一目的白。到了三月中下旬,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入了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竞相绽放,满目粉彩,灼灼其华。
这北平的桃花开了,春天的燕儿又重飞回筑巢了,上京朝贺的长史葛诚也回到了王府,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喜讯——建文帝(朱允炆)终受朱棣上奏的两封密折影响,虽没恢复周王的爵位,却将流放荒野之地的周王押回京师拘留,并考虑朱棣病情有危,答应放熙儿三兄弟回北平。
面对这样的喜讯,仪华几乎不敢相信,就捧着朱棣的汤药傻傻地愣在那里。
怔愣中,仪华兀自陷入这半年来的辛酸回忆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知道一室的侍人何时退下了,也不知道立于纱幔后复命的长史葛诚何时离开了,更不知道披散着头发的朱棣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望着双目微红、目中一片清明之色的朱棣,仪华神思一阵恍惚,喃喃道:“王爷……”多久了,自王府侍卫受了出师塞外的皇命,她有多久不曾看过朱棣眼神清明的时候,是一两个月了吧……
“阿姝,我们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犹是神思不属时,朱棣喉头滚动,语声似有颤抖地说着。
这一刻,朱棣隐含颤抖的声音,述说出了一个父亲对孩子思念与担忧。
这一刻,朱棣微微发红的双目,流露出了一个丈夫对妻子愧疚与感激。
看着眼前的朱棣,仪华却意外地退后数步,直至背脊抵上垂挂纱幔的月亮门雕花门框,她才猝然僵立住。
“哐啷”一声,在她僵住的一瞬,手上的药碗滑落,下一瞬这粉碎在地的声音,似惊醒了仪华,她抬起头,望着朱棣,怔怔流泪。
那一次朱棣吐血,在道衍似是而非的话语里,她坚定了朱棣无事的信念。以至后面的日子,朱棣有时清醒有时迷糊,她也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作为朝廷眼线被派入北平掌军政大权的张昺、谢贵他们。
在如此坚信下,年节时朱棣病情奇迹好转,再至二月二(农历)他至北平城外为王府侍卫送行……这中诸事,都让她更确信棣没有疯怔。
然而就在王府侍卫被调往塞外没几天,发生了一件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事:朱棣跑出王府,在大街上发疯!
怎么会跑到街上发疯?朱棣不是装疯吗?
她不相信,即使源源不断地消息传回府中,有说朱棣在大街上狂吼乱叫、有说朱棣去饭馆抢别人的酒饭食饮、有说他抢小孩子的零嘴……等,她全不相信。
可事实却令她不得不信。
那个还在飘着雪得下午,得到终于找到朱棣的回禀,她匆忙赶去,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她看到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幕——朱棣夺了一名乞丐的窝所,一身狼狈地蜷缩在巷道壁角,一手里捧着一只乌黑缺了口的瓷碗,一手抓着碗里的残羹剩饭往口里放。
心高气傲的朱棣,居然抢乞丐的食物?!这真的是没有疯吗?!
那时的她不知道,反是她疯了一样扑到朱棣的身边,一把打碎朱棣手中的破碗,不顾朱棣一身污渍,不顾朱棣愤怒推拒,她死死地抱住朱棣,直至他不再捡地上的食物,不再抗拒她的接触,回抱着她说了一句“阿姝,我困了”,靠着她像小孩子般睡了。
听着熟悉的呢喃轻唤,看着身旁朱棣的睡脸,她迷茫的心忽而又坚定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是上苍垂帘,朱棣未在像那日疯怔,只待在他的寝宫不肯出来一步。
……
可直到今时今日,才知道这一切地一切真是朱棣计谋,她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是朱棣无病的喜悦?还是对朱棣欺瞒的怨怪?仰或是其他?她不知道,真不知道,只是落泪,定定地望着朱棣止也止不住地落泪。
看着仪华已哭得红肿的眼睛,沉默良久,朱棣几步走到仪华跟前,紧紧抱住仪华纤细而颤抖的身子,哽着嗓子沙哑地说“阿姝,让你受委屈了。”
沉缓的声音,这样饱含复杂情感的语调,也这样简单的话语,却像一根根雪亮的银针,刺激着仪华,令她不受控制地发起狠,拼命地拍打着朱棣坚硬的胸膛,带着发泄这大半年诉也诉不尽的担惊害怕,嘶声力竭地哭喊着。
而朱棣也不动,就拥着也仪华,任她哭喊与拍打。
这样拼尽全身力气的哭喊,仪华很快地没了力气,只有靠着朱棣的胸膛站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够了吗?若还不够,王妃尽管打,本王绝不动一下。只是本王皮粗肉厚,没得让王妃亲自打,不如寻个黄道吉日本王给王妃绕着北平城来个‘负荆请罪’,可好?”沉寂不久的屋室内,响起了朱棣略带调侃的声音。
哭得一脸泛红的仪华,听得朱棣这时还这般说话,气得满脸通红,鼓足了最后地一点儿力气,狠狠推开朱棣,大气道:“谁要你负荆请罪?还绕北平城?你就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你的?”
朱棣不以为意,反而脸上带着明显地笑意:“爱惜本王名声,就不让本王负荆请罪。本王得妻如此,真乃夫复何求了。”
今日一连串事接踵而至,仪华一时神思迷糊,听着朱棣的话也不多想,只是又羞又气,指着朱棣“你”了半天,急红了脸憋出一话:“都‘兵临城下’了,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
“傻丫头……”见仪华一扫郁色,朱棣敛去脸色嬉笑,伸臂温柔地拥过仪华道,如叙平常地说:“我知道你气什么,可王府外面都是朝廷得人马,王府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全放在你我身上,所以连你也一并瞒过去了。上月的事,我也知你是吓住了,但当时我接到密报,皇上有意放了他们三兄弟,可朝中有人阻拦,为了他们早日回北平,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听着朱棣三言两语说起这几月的事,让人几乎有种错觉,他们根本没陷入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话中的“不得已”不过是最危言耸听的字眼。
而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燕王府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北平军政大权被架空,王府的将领、兵马被调走,府外又有朝廷兵马虎视眈眈。这样的境况下,朱棣装疯的确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只为让远在千里的熙儿三兄弟早日回来,也为了危在旦夕的燕王府赢取多一些的时间。
可是也因为这些,才让威